第543章 小褂兒
年後,香菜回新申九廠銷假,將卓歡和駱冰安排到工作崗位上,有這兩位得力幹將助陣,她在新申九廠將會輕鬆很多。
同天,新上任的副廠長蔣寒來廠長辦公室報道。
香菜對蔣寒的印象還是蠻深的,她在百悅門當酒保那會兒,就見過此人,每回見他都是左擁右抱的,還聽聞此人的家世背景很不一般。
那時候香菜就感覺,這人與人交往時豪放不羈,但是從不在人前炫耀自己,所以很少人知道他的具體底細。
蔣寒來時,見廠長辦公室的門開著,便徑直進去。
他來的時候,香菜才將人事主任遣走沒多大會兒,這會兒正和駱冰交接工作上的事情。
見此人不敲門甚至連招呼都不道一聲就進來,駱冰神色不悅,口氣不善的問:「你誰啊?」
蔣寒眸色淡淡,快速卻顯得漫不經心的掃她一眼,隨後看向這間辦公室的主人,兩邊唇角上揚了一道自然的弧度,「林廠長,你好,我是蔣寒。」
香菜禮貌的回應:「你好,蔣先生。」
蔣寒隨意的往沙發上一座,翹起腿來,輕鬆愜意道:「孫副廠長被調職了,我是來接替他的位置的。」
「我已經接到上頭的通知了。」香菜稍作停頓,接著又道,「你現在可以去人事報到。」
蔣寒沒有起身,顯然是沒有去人事報到的打算。他唇角的弧度似乎大了些,說話的口氣中有幾分討好的味道:「九廠由林廠長當家做主,我在您這兒報到跟去人事報到是一樣的。」
香菜操著公事公辦的口氣謙虛道:「蔣先生抬舉我了,在九廠真正當家做主,是那些廠工。如果沒有他們,我這個廠長便沒有任何用處。」她笑了一下,又道,「蔣先生既然是從機關里出來的,就應該明白凡事都有個章程。人事處要是沒有你的名字,就算你坐在副廠長的位子上,也是拿不到工資的。」
從香菜的話中的字裡行間聽出了別的味道,蔣寒挑了一下眉,心道自己的來歷可能已經被調查的一清二楚。
這位林廠長,倒是真有些手段和能耐。
他放下翹起的腿,起身道:「那好——」他稍作遲疑,話鋒陡然一轉,對香菜道,「不過我初來乍到,對九廠還不熟悉,不知蔣某可否有幸請林廠長帶我熟悉周圍?」
「能為蔣先生效勞,是我的榮幸。」香菜客氣道。隨後,她對暗暗打量蔣寒的駱冰道,「這兩份材料,你先拿去統計,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財務室向卓歡請教。你們是老同學,我想他是很樂意幫助你的。」
香菜這話說得並不曖/昧,駱冰卻是聽得老臉微微一紅。
帶材料臨走之前,駱冰往香菜微微隆起的小腹瞄了一眼。
「那你照顧著自己點兒。」
起先,蔣寒還不知駱冰此話的意思,還在想她一個助理,又不是保姆,怎就說出這樣的話。直到香菜從廠長的位子上站起來,他看到香菜用披肩遮蓋住的小腹,才知道她是懷孕了——
孕婦,的確值得讓人關切。
蔣寒目光閃動,抬手看錶。
「呀,來不及了!」他抬眼對香菜道,「我忽然想起來我接下來還有約——」他歉然的笑容里多了些曖昧的成分,「林廠長,你應該知道,我就那點兒愛好。」
香菜作瞭然一笑,「那我就不耽誤蔣先生的時間了。」她接著又說,「蔣先生放心去赴約吧,我會幫你給人事那邊報備一下——」
「那就麻煩林廠長了。」
香菜目送蔣寒離開,微斂起笑容。
蔣寒的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麼,她也猜不透。
人都是往高處走的,蔣寒從機關出來,來到新申九廠當副廠長,屬於下調。這種事情,不管擱在誰頭上,都會讓人多少覺得挫敗和不甘心。可蔣寒卻是一副情願如此的樣子,將下調這件事變得順理成章。
之前她單純的以為,蔣寒不過是另一個孫新同,來新申九廠是為監督她在九廠的一舉一動,甚至在將來的某個時候掣肘她在九廠的工作。
直到現在,她依然是這樣認為的,只不過今日一面,讓她有了更多的想法——
仔細回想,她當場進入百悅門工作沒多久,蔣寒才出現在百悅門,成了那裡的常客。那時候他們沒有多餘的交流交集,更沒有多餘的眼神交匯,二人基本上算是陌路人。如今蔣寒再次出現,香菜感覺出異樣來——
可能從那時候起,蔣寒就盯上了她。
從那時候起,蔣寒可能在她不近不遠處,就扮演著一個監督者的角色。
如果真是如此,他意欲何為呢?
這個時候,香菜不曾想過,這個問題會困擾她長達十年之久。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夏天。
在這如火如荼的仲夏季節,別家的孩子能熱出一身痱子來,藤家一歲多的小公主似乎自帶了無視酷暑的技能,無論是爬上還是跑下,都是一身清清爽爽。
這不,她追著家裡的大狗狗亮亮四處亂跑,都沒見她怎麼出汗。
滿屋子都是她噔噔噔的小腳步聲和呀呀呀的興奮尖叫。
老太太晾完了衣裳,自院子里回來,故意板起臉詐唬她:
「你娘在樓上睡覺,你又在底下鬧,等你爹回來看見你這樣,他又該收拾你了!」
家裡的這小妮子調皮搗蛋的很,誰都不怕,就怕她爹藤彥堂。
有一次她撲到香菜身上,好在她個子小,沒有撞到香菜的肚子,卻還是險些將身懷六甲的香菜撞倒。藤彥堂見狀,二話不說,一手將她抄起來,夾在胳膊底下就是一頓狠揍。
就那一次,月月被打怕了,自那以後每每看到藤彥堂略露出生氣的表情,就會回想起那一幕,然後跑去躲到太奶奶的身後。她知道不管自己做錯什麼,太奶奶總是會護著她的,而且爸爸也不敢對太奶奶動手。
她也只是害怕生氣時候的藤彥堂,平時不怕。打得再疼,那到底是自己的親爹,她心裡還是覺得親近。
約莫著這時候藤彥堂該從外頭回來了,月月小跑出去,稚嫩的聲音遠遠傳來,「月月,接爸爸!」
這時候的她,只能用簡短的語句,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跑出家門口,看到有小朋友在巷子那頭玩耍,月月心裡不禁有些動搖了。到底是留在這裡等爸爸回來呢,還是去找小朋友們玩呢?
月月看看巷子的這頭,又看看那頭,小臉兒上儘是糾結。
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仍不見爸爸的車子從巷子那頭出現,而這頭的小朋友嬉笑玩鬧的聲音越發響亮。
他們在玩兒什麼呢,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月月想跟小朋友們一起玩,但又想在這裡等爸爸回來。
不打緊的不打緊的,就算是去跟小朋友們一起玩,爸爸的車子回來的時候,她在這邊還是能看見。
月月跑去加入了小朋友們的行列。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個阿姨來喊一個小哥哥回去吃飯。
那位阿姨找到小哥哥后,斥責小哥哥:「你看你玩的一身臭汗,回去之後還得給你洗,你就不能讓人省點心?!」
阿姨目光掠到小月月,一下就被眼前這個粉雕玉琢似瓷娃娃一般的小丫頭給吸引住了目光。
她眼前一亮,不由得驚嘆:「喲,這是誰家的小姑娘,生得這麼漂亮!」
月月身上的衣裳,更讓她覺得驚艷。
月月仰著小臉兒望著她,甜甜的問候:「阿姨好~」
見阿姨走近,月月不躲也不閃。
只是阿姨蹲下身來,伸手揉搓她的衣裳,叫她不是很喜歡。
這阿姨大概是從來沒見過她身上衣服的這種料子——觸手柔滑,摸著還涼絲絲的。
阿姨說:「喲,這衣裳的料子真好,哪家布行扯著做的呀?」
月月沒有防人之心,抬起手做蟲子爬的動作,奶聲奶氣的說:「後院的蟲子會吐絲,太奶奶用絲做的~」
「你家在哪兒啊?」
月月用小手指了一個方向。
見她往藤家的方向指去,阿姨覺得有些意外,很快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也只有那樣富裕的家裡,能養出這麼水靈的小妞妞來。
迪——迪——
汽車的喇叭聲從巷子的另一頭傳來。
「車車,爸爸的車車!」
月月臉上一喜,轉身向車子駛來的方向跑去。
月月這小短腿兒還沒跑幾步路,見車子已經停在家門口了,又見爸爸從車上下來,她加大了馬力,跑快幾步,不意外的被腳下的石子絆倒。
她撲到地上,也沒哭,自個兒站起來,發現衣服磨破了不說,手掌也擦破了皮還流了血,抬眼看到爸爸露出責備的神情,她心裡覺得委屈,登時就咧著嘴,嚎啕大哭起來。
她攤著破皮的手掌向藤彥堂走去,哭得好生委屈,直呼:「爸爸,疼~」
「爸爸跟你說多少次好好走路了!」藤彥堂也就是嘴上嚴厲,其實他心疼的緊。他大步過去,將月月抱起到懷裡,「就該讓你多摔幾次,好好長長記性!」
「月月有聽話~」月月抽泣道,「月月想爸爸~」
藤彥堂心裡一軟,抬手為她拭去淚水,說話的語氣柔軟了不少,「好了好了,不準哭了,爸爸帶你回去擦藥。」
藤彥堂抬腳踏上門口的台階,突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仔細瞅了瞅月月的身上,疑惑的問道:「月月,你的小褂兒呢?」
月月跑出來玩的話,家裡人擔心她會被晒傷,總會給她加一件長袖的小褂兒。
自己的女兒平時什麼樣,他這個當爹的能不知道?
月月扭著小手指著她跑來的那一頭巷子,「阿姨,脫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藤彥堂發現那邊空空如也,別說什麼阿姨了,連一個鬼影都沒的。
不就是一件小褂兒嗎。
他也沒在意,就抱著哭哭啼啼的月月回去了。
那有意將月月小褂兒拿走的女人,回去后將衣裳裁製成了幾條帕子,第二天拿到集市上去賣,每一條帕子都賣出了好價錢。
其中一條帕子,落到了空知秋手上。
空知秋一眼就瞧出這做帕子用的布料不是凡品,叫人去打聽這帕子的來歷。
那女人支支吾吾說不清,那來她這兒探聽的人以為她是故意隱瞞,露出殺意用她的性命要挾。
她遭恐嚇,嚇破了膽,立時就將實話抖了出來,說帕子其實是她從一個小孩兒的衣服上裁下來,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布料,只是覺得好,還說她遇到的那個小孩兒應當是藤家的千金,那沒有誰比藤家的人更清楚的布料來歷了……
既然帕子的布料原是用在藤家人身上的,那應該跟錦繡布行有關吧,那就奇怪了——
作為錦繡布行最有力的競爭對手,空知秋一直密切關注著錦繡布行,清楚那裡的每一樣產品,可是就他目前所知道的,錦繡布行里沒有任何一樣產品是用他手上的這種布料做的。
更奇怪的是,林香菜手裡既然有這麼好的布料,她怎麼不拿出來出售呢?還是說,她不敢拿出來?
空知秋越想就越發確定自己對藤家的感覺沒有錯。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拜訪藤家的情形,那時候他偶然間看到藤家的下人端著一筐一筐的洗乾淨的新鮮桑葉往後院去。那些桑葉不可能他們家裡留著自己吃的,一定是拿來喂什麼東西的。
具體是什麼東西,空知秋覺得要派人去探一探才知道。
他派出去的探子很快回來報告——
藤家後院其實是個蠶房。
藤家的後院是蠶房?
難道林香菜在自己養蠶嗎?
這帕子有可能是她養的那些蠶吐出來的絲做的嗎?
他想要派人深入藤家,可是這並不容易。
藤家的戒備也沒說多森嚴,但就是外頭的耗子,一隻也進不去。
空知秋也知道,如果貿然行事,肯定會打草驚蛇的,那只有靜待時機了。
林香菜很快就要臨盆了,她生產的那一天,藤家肯定會有很多人到醫院去陪產,那時候就是藤家防守最薄弱的時候,他想要在那個家裡做什麼都容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