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華負 第十四章 花事谷
望望四處毫無兔子影的偌大廣場,你就會明白,它來天虞山純粹只是一時圖個新鮮,以便趁大家不備之時,溜之大吉,再跑到一個嘰里旮旯的地方,享受一隻兔子的逍遙時光。
這不,一聽冷宸如此問,眾人便知又給它溜了,只是那麼短的一個冷宸仙君沉思的片刻。
其實冷宸只是站在那裡,看到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山——焚神山的妖魔之氣驟然大增,神魂出竅前去巡視了一趟,等著再回體時,就聽見凌雲雙鶴盤旋歸來。
毫無心思搭理旁邊墨寶園沒話找話的搭訕,細想了一些事情后,再尋那隻對著自己千承諾萬保證一定會乖乖打坐的兔子精,此時已不見影,就連一根兔毛都看不到。
冷肅之聲問出口,靜默很久后,仍沒有人回答他,確切地說是不敢回答,唯有他的仙衣藍袍飄在山樹風口,赫赫作響,似是拷問著每個人緊張再緊張的緊繃神經。
墨寶園桃花眼一眯,不自然地收回背後抽筋的手,僵硬地挪了挪身子,不得已騰出空隙,露出那隻兔子打坐的地方,讓給冷宸一覽無餘。
心道,我都遮擋的這麼嚴實了,你還能看到,涼九歡你就不要怪五師兄不給你遮掩了!
尷尬地勾起左手食指,不自在地摸摸粉白的鼻端,又心道,此時距離他最近的就是我,分明就是要我回答嘛,可是我不能回答啊,否則會要他命的。
於是裝作插科打諢的樣子,關心地環顧環顧四周,困惑地急尋著什麼,很有一種我也不知道的樣子。
正當所有人在鴉雀無聲的緊張氛圍中面面相覷時,只見人群中剛才那個試圖也逃跑的嬌小身影,諾諾地走出來,站到眾人前面。
細看這是一位大約十七八歲左右的妙齡女子,頭頂凌虛髻,一雙彎彎的月牙兒眉,掛在一對兒靈動明亮的眸子上,嬌嫩得十分小家碧玉。
所有人看見她都低下頭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朝地的眼睛卻千方百計地想往女子身上看去,只見她纖長的睫毛抖了幾抖,俏鼻皺了幾皺,櫻唇抿了幾抿,方才笑嘻嘻地揚起嘴角,順帶梨渦輕陷地迴向冷宸:「三師兄,歡歡她……她說她肚子疼,那個啥完了就回來。」
甜膩的聲音,再加上她本身的一襲水藍色波浪邊長裙隨風飛揚,粉色的衣領奪目,粉色的袖子嬌柔,襯得女孩兒一臉粉紅委屈,不知是羞赧,還是靈動,反正格外栩栩如生。
看得人,聽得人,都忍不住感嘆這女孩兒不愧是一個活生生的海的女兒啊!
四周聽見她的回答都忍俊不禁起來,這還真像那隻兔子的作風。
冷宸的眉頭驟凝,滿含冷睇的目光此時更加冷睇幾分:「整日練習辟穀術,怎會無端肚子疼?她說肚子疼若不是渾話,就又是亂吃了東西。」
這意思,貌似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嚴重違反天虞山修鍊仙規的。
不怒自威的神情沉吟片刻,又輕緩地說出一句重壓千斤的斥責:「無論是哪種原因,敖聽心,你都是應該先上報給我。」
受訓的海女兒,正是六位仙君中敖聽心仙君。她左手摳著右手,右手摳著左手,顯得拘謹無措,只好諾諾地回道:「三師兄,歡歡也可能是昨夜著涼……」
即便害怕三師兄,也要狡辯,該說是仗義相救呢,還是不自量力呢,敖聽心心中嗚呼哀哉,涼九歡,你這個麻煩精,這次又害死我了!
「停。你那一套說辭還是留給三師叔吧。修仙者居然會著涼?說出去都不怕丟我天虞山的臉。你去把她給我找來,見過大師兄和二師姐之後,再一併接受處罰吧。」
眾人聽罷心想,天虞山的奇觀多的是,排名下來大體上有五大奇觀,其中一觀便是向來言簡意賅的冷宸仙君遇見闖禍的兔子精涼九歡,就會立刻怒目而視,滔滔不絕。
此奇觀只有他本人沒有意識到,並且有望會將之進行到底,天虞山弟子看的何樂而不為。
顫顫的長睫毛又抖了幾抖,敖聽心勇敢地抬起頭,自動忽視不近人情的冷宸旁邊一對兒不停犯抽的桃花眼,撅起嘴不滿道:「三師兄……要是小師妹真的肚子疼,你當如……」何?!
她本想據理力爭,可是被那不怒自威的冷顏一瞪,便立即噤聲應道,「是,我馬上去。」說罷連忙撒腿聽令出去找兔子精。
「喂,心心,要是歡歡疼的走不動了,你可千萬要記得給她揉揉,不然等三師叔回來,大家都沒法交代。」
桃花眼犯抽的墨寶園沖此時終於大鬆一口氣,很像虛驚一場的劫後餘生,朝著敖聽心猛跑的方向,大聲囑託。
耳邊傳來一聲冷哼,連忙嬉笑著解釋:「這個涼九歡,仗著三師叔的無限寵溺,總是不誤正業。呵,呵呵……」
說完又見面癱臉色稍緩了些,便又大著膽子,戲謔道:「呵呵,當然無限寵溺她的還有咱們幾個呢,尤其是三師兄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呵呵……不過話說回來,三師兄,心心的態度,就是整個天虞山所有女子的態度,看你就像看見……兇猛野獸一般……你就不能學學我,佳人紅顏滿天下嗎?」
「哦?是嗎?卻不知是誰婚約在身,失了永世自由。」冷宸嘴角起笑,眉心的硃砂痣妖冶青翠。
「你!」桃花眼很快烏雲密布,又很快泄氣一般道,「呵呵……咱們就事論事嘛,三師兄,不帶這樣人身攻擊的啊!」
在天虞山的東南方向有一處偏低的神秘山谷,接鄰東海,海風清泠,樹木蔥蘢,雲靄回深。
一眼望去,遍谷開滿了低矮的綠葉小白花,清風掠過,若雲浮水錦。
認真看去,這些花卻是同一花種。
拇指大的白色花瓣,潔凈如玉,不染纖塵,完美規律地環繞相依,形成一朵手心那般大的雪色花瓣。徑細瓣小,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又無香無味,清淡疏冷,似極其普通。
倘若不是因為它漫山遍野的開花,任何人都很難去注意到它,只當是一種開的多了一點兒的野花而已。若問此花有幾瓣,恐怕少有人能回答的上來。
其實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九天六界內極少有人能夠踏入此谷,自然就沒有機會見到這種花。
可是熟知此花的人,便會完全折服於其品性。
天地風雲變幻,它自獨安一片清澈之地。
就像此谷的主人,疏冷清淡。
這就是與這片與天虞山山脈同等年歲,已有五十萬年花齡,只開此處山谷的青凝花。
遠望山谷,只有一處門上題作「花事院」的竹屋花舍院落,青瓦木牆,簡簡單單,院前小橋流水,白花遍野,渺渺如音,院后翠竹成林,雲梯瀑布,裊裊繚繞。
整片山谷,看似很簡單的院子,但聞谷內花香鳥語卻人煙寂寂,天虞山八千子弟便私下稱之為不群谷,一個不成文卻極其貼切的名字。
竹林之中有一道雲梯小徑若隱若現,向南撫竹踩徑而上的盡頭,一個高聳接海的山崖豁然出現在眼前。
山崖上一清冷獨亭,高踞懸崖之巔。
亭喚浣音亭,崖名曰浣音崖。
浣音亭下便是浩瀚無邊的東海。
湛藍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斷湧來,撞擊在懸崖峭壁上,激起數米高的大浪,發出波瀾起伏的吼聲,響徹天空,震撼無比。
就是這樣的壯闊波瀾,卻會因為一曲琴音就能浣洗撫靜,是謂浣音。
浣音后的海面碧波萬頃,像絲綢一般柔和,微盪著漣猗,好像海水就在腳邊,潺潺絮語。
「一……二……三……四……嗚嗚,好吃。」
只見一隻脖戴紫珠,通體玲瓏剔透,與小白花渾然一體的玉白兔子,從青凝花叢中蹦蹦跳跳地奔跑出來。
周邊隨其跳躍節奏濺起漫天的花瓣風塵,它嘴中還清晰可見地正嚼著一大口的青凝花瓣。
兔爪一悠一悠地推開半掩著的院門,讓人不禁感嘆,仙境不愧是仙境,就連一隻兔子都會說人話,而且還是熟練無比的女兒聲。
瞧那熟門熟路的樣子,想來其不是這裡的主人,也必定是這裡的常客,否則怎會像極了外出玩耍后歸家的小白兔呢。
院門大大方方地被推開,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白花花瓣,迎面滾滾而來,淋的兔子傻乎乎的咧嘴大笑,抹一把兔臉,大口地咽下落入兔嘴的花瓣。
「嘻嘻……都是自家人,小白花們,別客氣哈……」
玉白兔子進入花事院的房屋花舍,東瞅瞅西瞅瞅,好不愜意!
「哎,還是花事谷好,等美人師叔出關,我一定要說服他,寧可天天給他搗葯,再也不要修那勞什子的仙了……」
這片花海、這個花事院、這座花事屋,還有這方圓十里的花草樹木,合成一個整體,就是一個享譽九天的名字——花事谷。
這可真謂無人不曉,無人不知,卻的確無人親眼所見之地。
瞧,天虞山到處都是雄偉壯麗的宮殿成群,唯獨花事屋雖不至於破爛不堪,卻也難以稱得上富麗堂皇、莊嚴肅穆。
用一隻兔子對它的第一印象脫口而出的詞語形容,便是茅屋房舍,人間閨房。
還是藏在一大片一大片永開不敗的小白花中的清秀閨房。
但是別看此竹屋花舍樸實,卻是天虞山幾乎所有修仙者嚮往一睹真容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