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華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孫太子東華宸

「歡寶,你別哭,你哭的五師兄心都碎了,你知道五師兄最怕女人哭了,」

儘管涼九歡對任何人的靠近都充滿了抗拒,可是墨寶園看著雙手仍然在滴血的涼九歡,以及自家神尊毫無形象的老淚縱橫,還是忍不住想上前一步想靠近她,

他想幫她止血,卻嚇得她猝然往後又退了一步,忙雙手搖擺著說自己不過去,不過去,不讓她害怕,

「別,她在害怕我們,」同樣一臉心疼到蒼白的西陵飛,急忙勸住大家,不讓他們再靠近涼九歡,

當初在人界雲水州遇到失蹤一個多月的涼九歡時,她和鶴雙宿又是喜又是恐,

因為那時,六界已經傳開,師尊將她趕出了天虞山,

望著經歷了生與死的小師妹,在人群中,仍然一臉激動驚喜地大喊他們,她不知為何會絲毫沒有勇氣告訴她這個事實,

甚至,她瞞著她,利用她的感情,叫她幫助她進入魔界救西陵鳳,

在阿姐怨恨的怒吼中,即將說出三師叔已逝,師尊將她趕出天虞山的話時,艷無疏無比憤怒地阻斷了她,那時,她知道整個魔界,都在小師妹面前,隱瞞住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直到她離開魔界,那個痴傻的魔皇,竟會屈尊來到地牢,對著她說：「因為她,本皇不殺你,代價就是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我不允許,她臉上的笑容,受到絲毫打擾,」

知她者鶴雙宿也,所以當她被小師妹扶著交到大師兄手中,她對大師兄輕輕搖了搖頭,大師兄便知道,他不能告訴涼九歡天虞山發生的事,

轉頭看向身邊同她一般焦灼的鶴雙宿,只要一個眼神,他們都知道,他們錯了,他們低估了小師妹對三師叔的想念,

一旁的敖聽心,也紅著一雙眼睛,倔強地站在那裡,死咬著嘴唇,又氣又急,無論墨寶園如何暗示她,她都不肯出來同涼九歡說話,

她氣涼九歡憑什麼可以仗著師父的喜歡與疼愛,揮霍至今,

她又急她,手上的鮮血會驚動師父的亡魂走的不安,

「涼九歡,如果你還想用這樣的方式,驚動師父的亡魂走的不安,那你就繼續流血,直到你流盡,師父他也回不來心疼你了,」

「聽心,」

「阿心,」

她一出口,四面八方都傳來不贊同的責備目光,敖聽心被惹急,「師兄師姐,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此時此刻,她還能站在這裡,都是你們太寵她了,以至於,她幾乎忘記了,人犯了錯,就應該自己承擔,而不是縮在膽小的烏龜殼裡,愧疚至死,」

話音落地,四周死寂一片,

一直看好戲的崑崙掌尊,怨毒的眼睛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與狠厲,趁機朝姚應華說道：「是啊,應華神尊,此女私通魔皇,勾結魔界,殺死嵐音女神,還有神魔之體……哪一件都是罪大惡極的大罪,所以,這次天帝都親口下旨,將她捉拿天牢……」

「崑崙掌尊,天帝下旨,乃天孫太子所奉,你一個仙君,還沒有資格搶先發話,」他尚未說完,就被一旁始終沉默靜觀的玄威子,毫不客氣地厲聲阻斷,「還是你尚不知天孫太子的回歸,」

「不不不,天孫太子,老身只是看她涼九歡一直這樣僵持,討取眾人可憐,才一時情急……」

崑崙掌尊被玄威子的話一震,忙朝著另一方向,顫巍巍地跪下,

那裡井然有序地站著一排威嚴的天兵,個個手中握持白銀天槍,其中兩名天兵手中,握著一巨型枷鎖,冰涼黑漆,

而他所敬跪之人,則是這些天兵面前,冷傲站立的一道身著九龍紋刺青明黃錦衣,腰系玉帶之人,

烏黑的頭髮在頭頂一絲不苟地梳著整齊的髮髻,鑲在一個精緻的如墨發冠之中,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樑,薄薄卻緊抿的唇,氣勢不怒而自威,

他的背脊修長挺秀,卻如一棵千年古樹軒轅柏,似是蘊含著巨大的堅韌力量,一雙漆黑淡漠的眼,滿含冷睇的目光,似是靜觀著四周的風雲異變,

這樣出色的容顏與氣質,不是冷宸,那是誰,

哦,不,此刻應該稱之為東華宸,也就是被玄威子尊稱為天孫太子之人,

東華宸冷峻的面色自始至終都停留在遠處的那瑟縮身影上,他絲毫不敢動,可是緊握的雙拳泄露了他此時的萬分緊張與心疼,

當被崑崙掌尊的跪求突然打斷時,他的眼中乍然閃過一絲厭惡與狠意,冰冷的聲音對著跪著的老者道：「一時情急,崑崙掌尊,她是本太子最疼愛的小師妹,」

一句普普通通的直白,卻表盡了對涼九歡的袒護,以及對所有處心積慮會傷害到涼九歡之人的警告,

就在東華宸尋對時機衝過去給涼九歡止血時,卻見一道紫衣身影,眨眼之間就搶先他一步,握住了涼九歡的雙手,

「先止血,」

「啪,」

涼九歡猛然打掉紫衣人的碰觸,連往後又退了幾步,驚恐地差點摔倒在地,

她垂著頭,緊抱著琴,彷彿那琴是唯一支撐她呼吸的支柱,她看著地面上青凝花枯枝,瑟縮而決絕：「我皮糙肉厚,等它們不想流的時候,就不會流了,君上要是嫌惡……就請即刻押走我吧,君……應華神尊,」

「你何苦自辱……」姚應華眼中劃過一絲傷痛,如果涼九歡此刻抬起頭,一定會看到,

只可惜,她只是悲涼一笑,像是已下了決心：「敢問應華神尊,這次出動這麼多兵力捉拿我,是以什麼名義呢,」

這裡,大約有幾十號人,可是她誰都不問,偏偏要問這個最嫌惡自己之人,那專註的眼神,彷彿只聽得懂他的答案,

她在逼他,是的,她要一點一點地逼他,

「小歡……」姚應華臉色早已黯淡無光,他輕嘆一聲,疲憊地將所有情緒全部斂去,道,「是勾結魔界,欲圖不軌,」

這種聲音,方是六界蒼生所熟悉的「掌上乾坤化桑田,眼中溫涼覆滄海,袖裡雲煙幽天地,面若皎雪傾冰原」,

「呵呵……」涼九歡倉促地躲過那一眼落雪凝眸,不再看他,

靈智子生怕她再被刺激,忙心疼地解釋：「歡寶,天虞山會查明真相,還你清白,你且暫隨先同他們去,師父一定救你,」

「好,師父,歡寶會聽話,」涼九歡沖他也笑笑,便轉向天兵面前怔住的冷宸,微微一笑：「三師兄,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很有君臨天下之姿,」

「歡歡,你……」東華宸的聲音被堵在咽喉處,他一向就話少,此刻被一堵,更是不知如何回到,

是啊,他還有什麼資格,與她說話,

今天,他竟然當著天虞山八千弟子,以及眾仙神的面,親手逮捕涼九歡歸案,

而他逮捕的名義,竟是八個可笑之字,,私通魔界,欲圖不軌,

呵呵,從五百年前開始,他就作為監督身邊之人,不準任何人私受涼九歡一絲的修為和法力,所以,對於她能否有能力欲圖不軌之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更為可笑的是,他竟然還不得不照此執行,

當初在天帝居殿,他的父皇,天界天帝,聽從皇叔東華帝君之諫,捉拿涼九歡是考驗他歷練成效的第一關,

身為天家的天孫太子,應華神尊的親授學生,他冷宸,哦,不,此刻應該稱之為東華宸,在接下來的九天浩劫面前,必須攬下所有的責任,

「被三師兄關押,我不怕,」她輕輕笑著,「可是,三師兄,我怕他們手中的冰涼枷鎖,不要枷我,我會乖乖跟你們走,好嗎,」

「歡歡,三師兄無論是誰,都是護你周全的三師兄,」

離去前,錯身之際,涼九歡看向姚應華：「君,君上,你是最後一個見到美人師叔的人,他有沒有讓你,給我帶什麼話,君上,我求你……」

那雙暗淡的清眸,強忍著所有痛楚,像是被遺棄在海中的黑珍珠,明明很卑微,卻於無形之中透出一股無法動搖的倔強……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這一聲聲乞求,在姚應華內心會撞擊出什麼波瀾,此刻,此後,她的心裡,都只有美人師叔,

「五百年前,我醒來的時候,大家都告訴我,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便是美人師叔,他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千年,他從不逼我做什麼不喜歡的事,便只能事事遷就我,順從我,即便我一次又一次隨意的離開,他都是笑著送我離開,再世為人,最疼我的就是他,那雙拒染紅塵的煙眸,不知為我一次一次侵染了多少紅塵,所以,君上,美人師叔是我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重要到……連說愛,我都不敢,」

「小歡……」喉間微微一顫,姚應華心中一慌,他竟然不敢看向她,

在她的悲聲中,他,姚應華被忽視了呢,而且被忽視的徹底,

忽然,全身在都叫囂,他想做些什麼,拋卻所有,比如抱住她,說對不起,我會護著你……可是種種衝動,都在這雙倔強的清眸下,化成了一灘死寂,

他只得一字一句,幾乎帶著只有他自己才能發覺的卑微,重複著一句話回答她：「姚應華,我想相信你,可是只要是關於她的,我無法完全相信你了,你答應我,再不能傷她一分,否則禁忌之弦再出,屠你天下,我要你拿所護持的天下發誓,」

「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裡,清眸中的倔強,終於溫散了,隨著滂沱的淚水,仰天綻放,分不清那是喜悅的哭,還是凄楚的傷,

很久很久以後,敖聽心才發現,也是在這一刻,她對涼九歡的怨,涼九歡的恨,花事了的不值,消散的無影無蹤,

天空的雲霞,由絢爛逐漸暗淡,直至失盡了芳華色彩,「姚應華,你聽,美人師叔到死,都在想我,而我,能做的,就是,不再被你傷分毫,」

所以,我沒有恢復記憶,沒有成為真正的她,我始終都是我涼九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