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鬧事老太太(下)
?「大媽,我們頭兒說過了,哭解決不了問題。」但丁安慰似的說,「我們很清楚您不是唐鶯小姐的親戚,所以您要是有什麼話,就趁現在說了吧。」「小夥子,姑娘,你們……求你們別打110!」唐月霞的水杯驟然掉落到地上,她的雙手像要作揖一樣舉起來。「你要是不把實話都說出來,很多事我們做不了主的。」芸姐進前一步說道。
但丁揭破「唐鶯的大姑」的偽裝之後,李芸清的第一反應是要在把這騙子交給警察前義正辭嚴地教訓她幾句。然而此刻,她的內心有點兒複雜:一時,看著這老太太的皺紋、白髮、老年斑和淚朦朦的雙眼,想象她像年富力強的騙子一樣吃自己一通劈頭蓋臉的怒斥,然後被強壯的警察扶著胳膊押出去,低著頭穿過眾人的議論與嘲笑的情景,便覺不忍心;又一時,聯想到她都這麼老了還出來行騙,萬一今天訛詐的是其他無辜者或許就會得逞,又感到她不值得可憐。而她的理智提醒她,還有一件要緊事,即弄清楚中心服務對象的個人資料是如何落到騙子手中的。這之中的詳情,由她現在在這兒說個明白,肯定比警察問出以後再來轉告要省事得多。
「看得出您不是專業的騙子,是被人當了槍使。」但丁繼續「安慰」著,「是誰指使您冒充唐鶯的大姑?又幹嘛找到我們中心頭上來呢?」
外面的雨勢有所增大,掛到窗戶上的雨珠兒迅速滑落,劃出一道道纖細的水痕。唐月霞抹了把淚,哽咽幾聲,說:「都是……都是我那不成器的混小子啊……整天不務正業,做發邪財的夢,欠人家一屁股債,教債主追得,就動起歪腦筋來了。」
曹姐和翠妮都湊了過來,其他的志願者不敢靠近,卻都豎起了耳朵聽。老太太說得支支吾吾,但是沒有一個人插嘴。
「他發現這個叫唐鶯的姑娘可以用來糊弄人,因為我恰好也姓唐。他又說你們是搞慈善、做善事的,本錢肯定特別足,就非要我假裝是這姑娘的姑姑,找上門來嚇唬你們,說你們給她看病看出了事,害她走丟了,最後訛你們賠點兒精神損失費,還說干你們這行的肯定特愛惜名聲,生怕名聲給攪臭了……」「您兒子怎麼知道唐鶯這個人的?他們認識嗎?」李芸清終於忍不住問。「哪兒啊,他是……是……唉,說來話長了。孩子他叔,是你們這幢大樓搞衛生的,平時打掃完樓道,就愛把垃圾桶里的瓶子廢紙啥的撿回家賣給收廢品的。有一回他撿回去的廢紙上,寫著這個唐鶯的所有情況和跟你們宋大夫聊天的記錄,正好讓那混小子看見了,他就……他就……」「垃圾桶,你是說我們門口的紙簍?」「不光那個,聽他叔說,還有樓道的大垃圾桶。」
李芸清原本擔心唐月霞的兒子混進了志願者隊伍或「群落」中,現在老太太交代了唐鶯信息被盜的梗概,卻並不能使她稍微鬆口氣。
老太太斷斷續續地將她兒子的詐騙計劃的始末述說完,也基本止住了哭泣。「你們都沒見過唐鶯就敢裝成人家親戚,不怕我們一個電話或者網上一呼叫聯繫上她就露餡兒么?」看芸姐和但丁默然無語,曹姐上前一步問道。「你們的記錄里,她的聯繫電話一欄是空的,而最後一次聊天是一個多月前了,我那混小子憑這個認定,你們沒她的電話,也跟她沒聯繫了。」
真夠詳細的!李芸清心裡嘆氣,嘴上提問:「除了唐鶯,你們手裡還有誰的資料?」「沒了,沒了!」老太太惶恐地擺著手,「原來有幾份別人的,那混小子看了覺得都不如這個姑娘的,就讓他叔拿給收廢紙的了。」「真的么?」「真的,都是真的!」唐月霞忽然離了座,但丁與李芸清不約而同地注意到她兩腿打軟,連忙一左一右搶上去,在她跪下之前攙住了她。「求求你們,發發善心,別報110啊!」老太太有氣無力地哀求著,眼中又迸出了淚水,「不然我和混小子蹲牢房事小,還得連累他叔。他叔是老實人吶,就是因為疼他才……他嬸在老家,身體不好,這些年看病花了好多錢,他倆的兒子還在南京上大學呢,他叔不能丟了這工作啊……還有我們支的那破門臉子,我老頭子一個人撐不住呀……」
但丁和李芸清將唐月霞扶迴轉椅上,兩人對視了一眼。翠妮輕輕撥開愣在自己身前的小安,遞上一包紙巾。李芸清接過來,抽著紙給老太太擦眼淚。「跟你們說實話,我……我今天想著,不是非要訛到你們的錢不可……」唐月霞用發紅的眼睛瞧著李芸清,「我尋思著,要是能嚇唬住你們就嚇唬一下,嚇唬不住,我就趕快溜了。姑娘你看,我就是裝了那個唐鶯的姑姑,連要你們賠錢的話都沒說。你們就當我今天沒來,啊不,來了啥也沒說,我回去以後保證不讓那混小子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李芸清心頭閃過「詐騙未遂」四個字,待唐月霞的哭聲如落潮般漸息,她和顏悅色笑道:「不光是我們,別的人你們也不能騙了。」「啊,對,對,誰也不騙了。」「大媽,您家和您小叔子家有困難,完全可以來找我們幫忙。我們誠?愛志願救助服務中心不是那種隨時能掏出一大筆錢的慈善機構,但儘力為需要幫助的人提供義務服務是我們每天的工作,比如您弟妹看病的事,說不定我們就能助一臂之力。」「啊,真的?那我替他們謝謝你們了!」「別忙,成不成得等我們了解了你們的困難再說。現在你們一家三口和你小叔子住在一塊兒嗎?」「那您能不能把您的住址和聯繫電話提供一下?方便的話我會安排志願者和你們聯繫,了解了解情況。」「好啊,沒問題。」
芸姐作個手勢,翠妮取來紙筆,唐月霞「刷刷刷」便寫下了在京的住址,還摸出手機把四口人的姓名和手機號全抄上了。李芸清收好這張紙,臉色又有點兒嚴肅:「像您說的,您沒說出要我們賠錢之類的話,但您的兒子教唆您來行騙,而且還竊取我們中心的資料,讓您冒充我們服務對象的親戚,這也是很嚴重的。希望您作為母親好好勸導他,否則一旦有了屬實的犯罪行為,誰也不會包庇的。」她的表情和這幾句話對唐月霞產生了一定的震懾,老太太連連點頭,瞥了瞥但丁:「是,是,知道了。我哪兒還敢再干這缺德事啊?頭一回干,給小夥子一眼就給識破了。」「你連她加入的是什麼『群落』都不知道,而且一來就挑我們的刺兒,倒沒有主動和我們打聽侄女兒消息的積極性兒,心疼侄女兒的姑姑是這樣兒的?」但丁話語中滿是嘲諷之意。
「好了,沒別的事的話,唐大媽,你走吧,你的傘在門口。」李芸清掏出300塊錢,塞到老太太手裡,「外頭雨大,出門兒打個車回去吧。」「這怎麼好意思?」唐月霞推辭了半天,最終在李芸清的堅持下收下了。「好人吶!」離開中心時,她念叨著。
「翠妮,過來一下。」芸姐盯著眼前唐月霞方才坐的那把轉椅,兩手背到身後,「還有各小組留守的人,手頭兒沒有特別忙的事情,也都過來吧。」她語調輕柔,但翠妮一看她這姿勢,頓時有一種莫名的壓抑感。但丁和小安就在她身邊,聽了她的話便站定不動。
翠妮和志願者們圍攏過來,芸姐先問小安:「心理輔導小組作廢的列印文件平時是怎麼處理的?」「扔——」小安指著辦公桌邊的紙簍,她本已緩過了神,此刻又有些慌張,「先扔進紙簍,然後打掃衛生時……倒樓道的垃圾桶里。」「扔的時候都是整張的嗎?」「大部分是……」
芸姐環視眾人:「別的小組也是這樣處理的么?」志願者們大都低頭或點頭表示默認,有個人嘟囔道:「就是隨手一扔,也沒想著要特意作什麼處理。」
「那咱們就訂個新規矩。」芸姐微笑著宣布,「今天遇上的不單是一起詐騙,還是一次服務對象資料泄露的事故。我們必須防止此類事故再次發生,所以從今天起,所有當做垃圾的紙稿一定要撕碎以後再扔。這幾天大家先麻煩點兒用手撕,我回頭看看能不能弄台碎紙機來。另外大家也想想還能從哪些方面加強對服務對象個人信息的保護,想到了隨時可以告訴我。」
但丁也為「資料泄露」這個關鍵詞陷入了沉思,可他的思考方向與李芸清不同:到底有人對誠?愛志願救助服務中心儲存的個人信息下手了,雖說只是業餘的騙子,最好還是上報愚公,查查這個唐鶯的背景,確保她不屬於未知名的對手想要消滅的那類人。正琢磨著,忽聞李芸清說:「就這麼著,大家去忙吧。商益明,你來我辦公室一下。」D408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