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三十四 詐中存詐(上)
?「這場婚禮當天下午就上了微博,很快又被網路新聞轉載了。兩天來關心新娘、同情新郎的人挺多,不少人在質疑度假村沒裝監控系統是個陰謀。不過整件事目前看來不涉及敏感話題,簡愛說媒體也大都是把它當做一則奇聞來報道,估計有追蹤報道的可能性不大,那樣的話過不了一個星期,人們就會把這奇聞拋到腦後了。」東遠廠的小房內,愚公品了一口茶,忍不住「撲哧」一笑,說,「所有這些微博、新聞上,都沒有出現你的名字和照片,捉迷藏玩得不錯!發現出事了,讓那個副經理出頭頂著也是妥當的。那你後來為什麼又去找警察了呢?」「我不是想找警察,而是想接近一下新郎鄭浩輝。」但丁的回答如一個受審的人為自己辯白一樣堅決。
「為什麼要接近他?他身上有什麼讓你覺得可疑的么?」愚公覺得今天但丁很激動,不似平時那般心平氣靜,其實除了但丁本人,在座的刑天和簡愛都有同感。
但丁端起先前愚公為他斟滿的茶杯,裡面的茶早涼了,他「咕咚咕咚」一飲而盡,邊作深思狀邊說道:「出了新娘房,我偷偷兒地跟著副經理。他找到新郎,還有主持人和他幾個幫忙的哥們兒,告訴他們新娘房的情景的時候兒,我就藏在遠處兒牆後頭,主要瞧著那個新郎。在這之前的一個瞬間,我腦袋裡轉過一個想法:賈妍小姐的失蹤是鄭浩輝先生一手導演的,因為他再也忍受不了女朋友的精神病了。但是我看到他的表情和動作……稱不上讓我意外,不過的的確確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好像他早知道婚禮中可能會發生這樣兒的災難,結果全力防範也沒能躲過去似的。」
事實上,當時但丁的位置離鄭浩輝不太近,沒有把他的面色看得十分清楚。然而,新郎官兒張開的雙手先向上一抓,隨即狠狠捂住仰起的面孔,接著順著臉頰緩緩滑下的過程中,但丁看見那張錐子般的臉被揉得扭曲變形,更看見他兩眼瞪得發直、口中分明呲出的牙齒彷彿隨時要吃人或者咬斷自己的舌頭。「按常理,突然遇上這種事兒,第一反應應當是驚訝和恐懼,就算是再冷靜的新郎也會產生疑惑。」可鄭浩輝那儼然是一副言情電視劇里男主角落寞之際的幽怨模樣,若不是在禮堂中而是在戶外,就是一幅無語問蒼天的圖景。但丁回想起他竹籤般的手指,感到那一刻指向他腦袋上方的十根「竹籤」,代表了絕望中無奈的掙扎與無聲的咆哮。當然,如果主持人沒有及時掩住他的口,也許他真的就喊出了聲。
「於是你尋摸到那間有警察守著的小屋子。」愚公低頭看著茶壺往裡面添水,「那你和新郎搭上話了嗎?」「是中心的負責人代表我們中心表達慰問的意思的,我站在旁邊兒遠一點兒的地方兒悄悄兒打量著。唯一一次開口,是屋裡那個帶隊的警察,好像是個副所長吧,之前我的目擊證詞的就是由他問的,看見我進來了,他有點兒詫異,就問了問我來幹嘛……」「咦,你們中心?」簡愛打了個岔。「呃……」「接著說,但丁,你打量到什麼了?」「我……我們得到允許進屋以後,中心的負責人就上前小聲兒跟新郎打招呼。新郎一個人埋著頭癱在沙發里,聽到有人和他說話,把那張懊喪的臉抬起來,第一下兒竟然沒認出叫他的是誰,緊接著大概清醒過來一點兒,才勉強作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因為沙發上沒有別的人,負責人坐下說了一些安慰的話,說一句,他遲鈍地『呃』一聲兒,也不知是否真的聽見了。」「我記得你們那位負責人是個年輕的女的吧?」簡愛問。「啊——對。」「她坐得離新郎很近嗎?態度上、舉止上有沒有表現得比較親切?」「啊?不不……你別誤會!甭管是站還是坐,負責人都和新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說的也都是冠冕堂皇的套話,更沒有附帶什麼動作。嘿,我的重點不在她這裡——我要說的是,盯著這個丟了魂兒似的新郎的同時,我還留心聽了屋裡其他人的談話。從中我弄明白一件事兒,原來婚禮上張羅忙活收紅包兒、引導客人之類大事兒小事兒的那幫人不是新郎新娘的親戚朋友,而是那位主持人帶來的。」
「主持人和新郎是什麼關係?」愚公雙眉一挑。「想不到,他們以前也不認識。」但丁此刻似乎恢復了四平八穩的狀態,「當時主持人沒在屋裡,我聽別人言語中提到,他是鄭浩輝從婚慶公司聘請的,聽那意思,還是花的『重金』。出去以後,我在過道兒的花束上找到了他們公司的名字——紅都麗人,回家上網一查,合著他們才成立8個月,而且接的業務看起來不多也不大,宣傳網頁上一整頁的他們承接過的婚慶活動的現場照,很明顯只取自兩場婚禮。所以我推斷,是鄭浩輝出的錢很多,他們好不容易迎著一個這麼闊氣的主顧,為了這筆大買賣,多賣點兒力氣多派些人手把鄭浩輝伺候滿意了也在情理之中。這都沒什麼不正常的,但回城裡的路上,我借別的話頭兒問了中心的負責人。根據她的經驗,像收紅包兒什麼的事兒,通常是交給新郎新娘非常親近的親戚或者朋友的,事兒儘管瑣碎,干係也不小,託付外人不合適。」
愚公三人的大腦隨著但丁的話飛快地運轉,整理著這些頭緒紛亂的信息。「綜合你提供的這些現場情報,可以說,就算新娘沒失蹤,這場婚禮本身的疑點也不少。」愚公呷了一口茶,緩緩說道,「比如雙方的父母沒有出現,也沒請伴郎伴娘,比如新郎的反應,以及他難過的時候沒有人陪在身邊,再比如你剛說的,連與自身密切相關的雜務都是僱人打理,難道他就孤獨到這個地步了?」「沒錯兒!就算新郎新娘都是孤兒院出來的,也不至於連個能幫場的朋友也沒有吧?」但丁脫口一呼,驚得三位「同事」一愣。
簡愛翻翻手中的材料,說:「你最初的報告中講到的蛋糕天使,我查了查。現在有的婚禮會在進行過程中安排一個插曲,把結婚蛋糕推進現場時由兩三個女孩圍著蛋糕跳一小段舞,活躍一下氣氛,跳舞的女孩就叫蛋糕天使。你發現了他們,倒是挖出一條重要線索——劫走新娘的人很可能是女的,至少有女人參與。」「為什麼?」但丁不解。簡愛冷笑道:「劫持者襲擊蛋糕天使就是要換上她們的舞蹈服假扮她們,依你對兩個蛋糕天使的身材的描述,她倆的那種緊身舞蹈服,一般的男人很難穿得下。」「哦————」但丁長吁一口氣,感覺臉有點兒發熱。
「你知道新娘長什麼樣兒么?」刑天突兀地發問。「啊,怎麼可能呢?我不是早就說了……」「我不是問你見沒見過她本人。我是說,辦婚禮的地方兒,還有那新娘房兒裡頭,有沒有她的照片兒?她老公在沒在哪兒擺一張有她嘴、眼兒和嘴的畫兒?或者在那兒你聽沒聽見誰說起過她的模樣兒?」但丁認真地想了想,支吾著答道:「沒有。」刑天微微低頭,沒再說話。
不料但丁又堅定地說:「因此,我建議,小組馬上對新娘賈妍的情況進行徹查。」「慢慢說,你覺得應該從哪個方面入手?」「新娘的失蹤,很快就讓我聯想到前一陣兒有人冒充服務對象的親戚來中心騙取私人信息。我作了個比較大膽假設,這兩件事兒之間是有聯繫的,而『賈妍』只是個假名兒,她實際上就是唐鶯!那伙兒人雖沒弄到她的信息,到底還是找上了她。」
愚公和刑天對視一眼,爾後刑天道:「這種可能性……很小。我已經托派出所兒的關係打聽清楚了,這個唐鶯平時在一個小公司上班兒,租房住,跟平常的小白領兒一個樣兒。不過我可以再去查查她是不是還在上班兒、還住那房子。」「也可以查查她是不是真的唐鶯。」但丁雙眼一亮。
「會議剛開始你說想申請行動升級,指的就是這個嗎?」愚公問道。「不,我是想將我的卧底行動升級。」但丁的聲音顫抖起來,「我請求小組批准我以『誠?愛』中心志願者的身份近距離接觸這個叫鄭浩輝的人。」「為什麼要接觸他?」「他老婆的事兒太蹊蹺,我懷疑就和這次『旁觀者』行動我們搜尋的目標有關。刨出失蹤案的隱情,有助於引導行動的方向。而目前想做到這一點,還有比貼近這個和所謂的賈妍共同生活的男人更直接的途徑么?」
小房裡一時沉寂下來。愚公咂了咂嘴,看著但丁說:「你準備把距離拉到多近,又怎麼和他接觸呢?」D408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