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學藝
昆崙山不愧為太古大戰後第一高山(共工撞倒了不周山),接天聯峰,不見其頂,山脈沉雄勢大,橫貫東西,蒼蒼莽莽,令人望之生畏,油然而生敬佩。六耳一見昆崙山就覺得自己那花果山只能算是小山了,勢鎮汪洋跟威寧天地一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六耳的師傅號稱「陸壓道君」,據他自己聲稱「鴻鈞老祖第一仙,弟子盤古初開天。先有鴻鈞後有天,陸壓道君還在前。」不過六耳對此持保留態度,這廝跟他想象中的得道真仙實在是太不相符了,而且說得這麼玄,難道到底是自己見識淺薄被他忽悠了。雖然他的神通在他看來似乎確實廣大,難道也是江湖中的幻術把戲。不過他好歹會駕雲,就是學了這一招也夠用了。
六耳的師傅卻不算是個好師傅,自從傳了功法就不見人影,只有沒酒了才會回來一趟,而後繼續朝游四海暮蒼梧,自在逍遙。對徒弟的指點也不盡心,只拿「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樣的借口推脫,讓六耳自己參悟。
陸壓的道場在昆崙山的星宿海,位於昆崙山南,其上有數百泓泉水,沮如散渙,燦若列星,徐徐匯入水之中,遠遠望去直覺方圓百里內星芒爛漫,莫可逼視,故名「星宿海」。不過雖然是道場,其實也只在山頂蓋了兩茅草屋,當然本來只有一個,自從六耳來了后就多蓋了一個。當然六耳不知道他的茅草屋是真正的茅草屋,他師父的茅草屋其實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不過他從來沒有進去過。
山中修行不知歲月,恍恍惚惚已是幾百年。這一日,六耳正在修行,老頭兒卻是怒氣沖沖回來了,六耳還沒反應過來,老頭已經一個栗子砸下來。六耳吃痛,疑惑道:「師傅,你這是幹什麼?你這一敲,要是把我敲走火入魔了,你可就沒酒喝了!」
老頭顯然余怒未消,哼聲道:「好你個猴頭,居然仗著天生神通戲弄你師傅我,該打三十大板。」
「啊,師傅我哪有?」這種沒影的事六耳當然不會承認。
「你還想狡辯,昔年你拜我為師時說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你們猴族有個叫齊天大聖的是不是?」
「其實是叫孫悟空!」六耳弱弱道,師傅看來真有點生氣,六耳決定先不頂撞他,難道是師傅終於發現自己的無知了,現在認識到了他們猴族的偉大。
「對,就是那猴頭。今日我偶然路過南瞻部洲,卻是發現那裡多了座五形山,打聽之下才知道,那裡剛剛鎮壓了一個猴頭。」老頭瞪著六耳,一字一句道:「你知道那是誰吧?」老頭語氣很肯定,顯然不是要他回答。
「呃!」六耳傻眼。
「你不是說那是你祖先嗎?」
「師傅,我冤枉,其實我本來不知道的,你一說我才知道。」六耳在師傅虎視眈眈下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不可聞。
「好你個猴頭,敢仗著『知前後,萬物皆明』的本命神通誑我,今日定要叫你知道我厲害。」老頭隨手抓了根樹枝,劈頭蓋臉就打,六耳當即抱頭鼠串。雖然六耳知道老頭不會用上法力真打,不過被抽上還是很痛的。
「你這猴頭給我站住!」
「死老頭,你當我傻啊!」六耳一溜煙就跑不見蹤影了。
星光燦爛的星宿海,這一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一個白衣儒衫少年臨風而立,昆崙山的風吹起了他的發梢,卻吹不散他眼中的迷茫。
這個少年正是化了形的六耳,他師傅都不穿道袍,他自然是有樣學樣。此時他的手中拿了一個古樸的鏡子,卻是不知在想些什麼。
「唉,那麼想來你就是崑崙鏡了!」六耳似是自言自語,而後所謂崑崙鏡的鏡子隨即閃過了一道光芒,似是為自己得見天日,終於所託完人而開心。
「自我修行有成以來,就發現你一直在我識海之中,想來你是我一出生就在了。虧我還把那些個記憶當是傳承記憶,卻原來不過是你從後世裹挾來的一縷命魂,難怪會很有出入了。」
「所以要知前後,萬物皆明其實就是靠的崑崙鏡你了。」
「不過這樣的我還是六耳嗎獼猴嗎?」六耳自修行有成以來,所能記起的記憶是越來越多了,他更是想起了真假美猴王中似乎就有個猴是六耳獼猴,那個猴的下場只有一個字,慘。而花果山,如果他沒記錯,當是毀了,記得《西遊記》載,美猴王被唐僧驅逐回花果山時,群猴已經所剩無幾,四萬七千群猴,二郎放火燒死一半,而後因食物餓死一半,再加上獵人時常捕捉以做猴腦,花果山群猴處境堪憂。
看來所謂的英雄其實是個劫,往日他還崇拜英雄,如今卻是不怎麼看好了,熱血的永遠是愣頭青,槍打出頭鳥。君不見孔子還說「人不知亦不慍,不亦君子乎」,所以低調才是王道。
牛魔王的積累山為西牛賀州群妖之首,蛟魔王更是威震四海,四海龍王都不敢惹。只有孫悟空傻猴的花果山破敗落寞。
他雖得了後人記憶,不過不能否認今生他的跟在花果山,最快樂的時候還是在花果山,群猴為伴,嘻嘻耍樂。就算是修行,他也是打著自己學了而後教給大家的心思。
既然是猴族出生,做人尚且不忘本,他堂堂花果山猴王怎麼可以忘本,狐死首丘,葉落歸根,就算為了那一句真心實意的大王,他就還是獼猴王!六耳此時下定了決心,不過卻不好向師傅開口辭行。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老頭踏月而來,嘆了口氣。
「師傅。」六耳與老頭雖然是聚少離多,不過確實感情甚好,要不也不敢和師傅打打鬧鬧。古人最是尊師重道,天地君親師,師更是只在親之後,又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說法。六耳天生地養,卻是有把師傅當父親一樣尊敬。
「宇宙之初,天地本無,無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開,陰陽乃成。是以天有日月,地成虛實,人分男女,獸為雌雄。陰陽輪轉,永無止息,因之四季有寒暑,日月有虧蝕......」
六耳初時一愣,既而才明白過來師傅這是給自己講道。於是盤膝作跏趺坐法,雙手交叉於頸下,雙目微闔,恭恭敬敬聽師傅講道,師傅這麼多年其實只傳過功法,而從沒講道,是以六耳多是自悟,往日多有不明之處,在聽到師傅講道之後豁然開通。
老頭講的即簡介又易懂,把他多年所悟,一併傳授,六耳不知道所謂聖人講道時什麼天花亂墜,地涌金蓮的,不過他知道絕對沒有師傅講的有用。聖人講道他是絕對聽不懂的,聽出心魔可就不好了,所以不如沒有。
這講道卻是只講了一個月,遠沒有傳說中聖人講道動輒千年萬年的,一個月後,老頭陸壓長身而起,嘆道:「這講道果然不是一般人乾的,無趣無趣。」
不久六耳也自入定中醒來,老頭對六耳道:「六耳,你且謹記,你的成就當在陰陽二字。你眼生重瞳一金一玄,有先天陰陽之氣蘊育其中。為師多年苦思,多番演算天機亦無所得,看來只能你自己領悟了,若你有一天悟到了,你就能得道。」
六耳默默點頭,似懂非懂,不過六耳知道所謂高人那都是不會把東西講明白的,越是高手說話,就越是含糊其辭、似是而非、隱約晦澀、雲山霧罩。毋庸置疑,老頭正是高手中的高手,這點他幾百年前已經知道了。所以他不會把東西講得很直白,要是把話能清楚明白,那不是自掉身價么?
老頭看了六耳一眼,嘆息道:「今日我就傳你虹化之術,而後你就回你的花果山去吧!」
六耳大驚:「師傅!」
「不必多說,你自到我崑崙五百年有餘,向日你功法未成,是以不曾讓你回去,而今你已化形,此時三界大神通者皆歸隱不出,以你之能,當可自保,況且即使不敵,以我虹化之術也能逃跑。」當下便把虹化之術傳給六耳。
「你這猴兒精明狡詐,已不是當年的小猴了。師傅我也很欣慰,修行之人首重本心,我知你記掛花果山,你即使留於此地,也與修行無益,不如歸去,你走吧!」
六耳心中難過,離別在即,不過還是嘻嘻道:「師傅,我走了,你可就沒酒喝了。」
「胡說,我堂堂陸壓道君,想要什麼美酒沒有。」老頭吹鬍子瞪眼,對於小猴兒的藐視極是不滿。
「師傅,你不知道,其實最好的猴兒酒還是在花果山。這崑崙仙山雖然也是仙果無數,不過卻沒有花果山的水好,花果山的泉眼直通東海海眼,所以最是爽口。」
「你這猴頭,怎麼不早說,我還當你是猴王,所以不擅釀酒才會略有不及。」
「那麼,師傅,我去也。」六耳作了個揖,拜別師傅,運起虹化之術,化做一道長虹而去。
「這蠢猴,花果山在東勝神州,他卻是往西飛!」老頭看著愛徒離去本有些許傷感,不過看了六耳飛的方向卻是啞然失笑。
六耳的心意老頭明白,無非是想老頭常去花果上看他,而他也能一盡孝道。六耳也知道老頭明白,所以化虹而去。山水有相逢,修行之人能活很多年,活著總會有相遇的時候。更何況老頭也沒有不准他回來,要是他想了隨時可以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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