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有客東來(1)
任雙全返回雲南的消息傳出,正是凌天成一行人與蘇家姐妹初唔的日子,這一日,眾人替蘇氏姐妹奪回寶劍,回到客棧時,店小二已趴在櫃旁睡著了,廳堂中卻尚有人在,堂西的一張桌子旁有兩位老者在攀談。一名老者身形削瘦,一張橘子皮般的老臉上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是客棧的李掌柜。另一個老者卻很陌生,頭髮雖花白,身板挺得筆直,看起來仙風道骨,陌生老者談吐優雅,氣度非凡,彷彿是來自深山幽谷的大隱者。眾人被他的氣度感染,都不覺得多看了他兩眼,這老者手中拿著一支旱煙袋,時不時的抽上兩口,神情陶醉,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陌生的老者吞雲吐霧間,和李掌柜聊得都是西南的風土人情和奇聞軼事,聽得出來,老者對這些很感興趣。
紀深謀聽出掌柜在與人說話,遂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才道:「李伯伯,我回來了!」李掌柜慈愛地看著紀深謀,說到:「回來就好!你累了一天了,和這些朋友趕緊去休息吧。」紀深謀點了點頭,出於客套,說到:「您和這位客官慢慢聊。」
那位老者回過身來,看向紀深謀,將旱煙桿放在地上輕輕磕了兩下:「這位小兄弟,老夫是個行腳,不算什麼客人。」語氣詼諧,顯然誠心打趣。紀深謀聽聲音辨明了方位,朝那老者欠了欠身,答到:「老人家哪裡話,常言道『遠來既是客』,能登門而相談甚歡的更是少之又少。」老者朝紀深謀點了點頭,輕笑道:「聽起來確是這般道理了。」
老者朗聲大笑,眼光忽地望向眾人,其中似乎蘊藏著一些意味深長的味道,那種意味深長的神色一閃即沒,瞬間之後已轉為柔和,老者半開玩笑道:「這幾位小友如何稱呼啊?有道是人以群分,想必諸位和這個孩子一般有趣啊!」說著自顧自的笑起來,笑聲猶如洪鐘在鳴,中氣十足。玩笑中帶著幾分慈祥,眾人聽他這麼一說,都覺得有趣,心中都對他生出幾分親近之情,都覺得這似乎是家中的一位老者對晚輩的關切叮囑一般,並無絲毫見外之感,不由自主地一一自報了姓名,抱拳施禮。
周鐵在一旁仔細觀察,發現這位老者聽完他們自報姓名之後,臉上神情並沒有絲毫變化,他和凌天成交換了一下眼色,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些許失望之色。周鐵心中暗暗說了聲,「原來並非是走江湖的老前輩啊!」老者亦自報家門,「老夫是個行腳,叫董老六。」其他人聽到這,心中也是一陣失望、原本聽他談吐還以為大有來頭,竟沒想到原來只是一個行腳。但眾人轉念一想,行腳竟有如此派頭,實在難得。想通此節,眾人不由地對這位董老爺子生出了幾分敬重之意。
眾人相互見過,便圍在一張八仙桌前聊起了天,老者簡單的問了問大夥為什麼會到蒼山腳下的廣臨府來;蘇氏姐妹說是來遊玩,凌天成說是來找酒喝,南懷遠和周鐵則說是來找一位朋友。倒不是大夥想騙這位老者,而是為了保護他,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位老者既然不是江湖中人,江湖上聚義蒼山的事實不宜向他說起了,以免他知道此事後,遭受無妄之災。而那位老者也告訴眾人,現在正是蒼山藥材長成的季節,他特意從江南趕來,想倒騰些藥材回去賣,發點小財。
說來也奇怪,這位老者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一行人和他卻能聊到一塊去。這不僅僅是因為這位老者說話很有親和力,而且他走南闖北,見得事多了。閱歷豐富,隨便說上一件,都能讓人覺得有趣。就這樣,大夥越聊越起勁,要不是李掌柜看時辰已經很晚了,催促大夥休息,那徹夜長談也未可知!
這一覺凌天成睡得甚沉,直至第二天中午,凌天成恍惚中聽得一陣敲門聲,隨後便是南懷遠的聲音透著門傳了過來,「凌大哥!起來了嗎?我們有要事和你商量。」凌天成『嗯』了一聲,告訴南懷遠自己馬上就來。南懷遠回答說他和周鐵、紀深謀在一樓的廳堂等他,又囑咐他幾句,便伴著一陣腳步聲去的遠了。
凌天成一下樓,果見周鐵、南懷遠和紀深謀圍著一張方桌坐下,周鐵的左手邊,是一個捕快打扮的漢子。那漢子長著一張黝黑的國字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正捧著茶碗和大夥說著話。見大夥聽得入神,凌天成並沒有急著上前。「這幾日,倉蛇幫越鬧越厲害,不僅是要林虎社讓出些地盤,還嚷嚷著要廣臨府最旺的北街做總舵堂口。」
「林虎社的人答應了?」南懷遠問。
「自然是不能答應,林虎社當家雷風虎可是任雙全老爺的記名弟子。和任家的大公子關係一直都不錯,加上近年來林虎社管理廣臨府的大小堂口頗得民心,手底下又有近百個硬手,怎麼會把倉蛇幫的孫天郭放在眼裡。」那捕快打扮的人啜了一口茶,又道:「可昨日倉蛇幫和林虎社在城東關帝廟了解恩怨,林虎社去了三十個人,倉蛇幫卻只去了十個人,等咱們官府的人接到消息趕到那時,林虎社的人死了十餘個兄弟,雷風虎也受了重傷,倉蛇幫的人卻是一個人都沒受傷,早走得一乾二淨了。」
「倉蛇幫的人既殺了人,為何不將他們帶回來過堂子?」南懷遠又問,言下之意頗是不解。
「唉!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搶盤子堂口只看雙方誰的拳頭硬,絕不能依靠官府來彈壓。林虎社的人寧可吃啞巴虧,也不想壞了規矩,只一口咬定這事和倉蛇幫沒關係,沒有人證物證,楊大人也沒辦法啊。不過話說回來,那孫天郭也確實不是個東西,橫行跋扈,平常就知道逛窯子賭錢,若是廣臨府的江湖盤口落在了這種人手上,百姓還過不過活了。」捕快顯得憂心忡忡。
「如此說來,你們昨日是白忙活了,還能有其他法子嗎?」
「不怕二位老爺見笑,何止是我們廣臨府白忙活了,龍川、汞北、麗江、大理、趙州都是白忙活。整個滇北幫派打得你死我活,可官府就是插不上手。說來也怪,這次和任家叫板,搶堂口生意的,都是些平常默默無聞的小幫,他奶奶的,突然間就長了本事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想來有人幕後指使,想扳倒任家。如此情形,若是釀成民變就糟了,何不用強呢?調五軍都護府的兵馬來鎮壓如何?」南懷遠詢道。
周鐵說教道:「懷遠,你這想法幼稚至極,若是出兵彈壓,以後各地的混賴還有哪路堂口敢出頭去管,若是包袱都交到官府手裡,江湖九門一百三十道,官府根本就不知如何管起,憑手下的幾個衙役,應付的過來這麼多事嗎?江湖是江湖,官府是官府,江湖的事,只能用江湖的辦法去解決。官府只能疏導,不能強壓。」
那捕快點頭道:「周大人說得在理,前兩年大理佛堂會被錢府尹給端了,一時間,大理的流氓混賴便像失去了管束,偷人錢財,哄搶貨物的,調戲婦女的,層出不窮。官府的監號里,關滿了人犯都壓不住這勢頭,最後,還是衙門裡的師爺給出了個招,將佛堂會的管事給放了,請他吃了三天宴席賠罪,佛堂會一開,大理的佛爺混賴們便再也不敢造次了。」
周鐵望向南懷遠,開導道「貓有貓道,狗有狗道,盜雖非道,但亦有道。只想著以剷除來解決矛盾,非智之舉也,有時候,事情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動不如一靜,你記住了。」
南懷遠鄭重地點了點頭,又問到:「那這次林虎社的事怎麼辦?」
「楊大人也在頭疼,官府直接介入肯定會出亂子,但就讓林虎社和倉蛇幫這麼鬧下去,也不是辦法,現在,鎮集上一些佛爺又開始偷東西了,地痞們也失了約束,光天化日就敢搶人的東西。光景不好,店家怕被波及,都不敢開門做生意了,這一來,貨物的價錢就會往上漲哩,楊大人今日四處拜訪安撫大商號,希望他們能挺過這段時間。」
「要挺到什麼時候,才能解決這檔子事?」紀深謀關切地問。
「這我也不知,至少得等到任老爺子回曉月別莊。」
周鐵皺眉道:「怎麼?之前任老爺子不在家?」
「嗯!三天前咱們才從任家知道了消息,聽說任老爺子查到了『康區三凶』的蹤跡,封鎖了自己的行蹤消息,悄悄趕到打箭爐殺三凶替貢生寨的鄉親討血債了,這幾日才回到雲南。」
「貢生寨!」周鐵重複道,他眼角忽然看見凌天成,忙招呼他過來。大家一一見過,周鐵便指著那位捕快,道:「這位是府衙的張捕頭,他有要事相告。」周鐵向張捕頭示意,就聽他說:「凌爺,咱們這裡出了一樁怪案,有兩名鄉親,昨晚被吸幹了血,成了乾屍。那死狀可怖至極!」其他幾人已經聽了此事,倒也不怎麼心驚,凌天成卻明顯吃了一驚,皺眉不語。
凌天成想了好一會兒,問到:「這種事,廣臨府以前發生過嗎?」張捕頭擺了擺手,連說沒有。凌天成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又問:「死的是什麼人?」
張捕頭答到:「是一對夫婦,兩人平常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也沒見他們干過什麼缺德事,也不知為什麼死的這麼慘。」凌天成喃喃地說到:「死的是一對夫婦……」他琢磨了好一會,向同樣陷入沉思的一眾人,投來詢問的目光。
周鐵和南懷遠都是搖頭不語,紀深謀緊鎖眉頭也不說話。張捕頭忽地脫口而出,「不會是妖怪吧……」周鐵擺手,正色道:「胡言亂語,這世上哪裡有妖怪!若有不解的事便將之推向山精鬼怪,豈是官府該有之擔當。」聽周鐵語調轉厲,張捕頭忙將剩下的話吞進肚子里,他端起茶碗,自顧自喝茶,再也不敢亂說話了。一時間大夥都沒了聲響,只有張捕頭喝茶啜茶花的聲音。
紀深謀忽地問到:「張捕頭,那兩位鄉親住在什麼地方?」張捕頭咽了一口茶,答到:「在城北的觀音廟附近。」紀深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彷彿自言自語:「那離翠竹亭倒是不遠。」他轉而又問:「凌大哥,你昨日曾和我說過,江湖上有很多邪門武功,敢問諸位,這江湖上,可有什麼功夫是需要吸人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