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鴉雀無聲
「你要是擔心，你就過去和她一起睡啊。」方進翻了個身，打起了小聲的呼嚕，似乎又睡著了。
「這！」周旭鴻為之氣結，男女授受不親，這個方進想的是什麼餿主意！
突然，他覺得周圍似乎沉寂得不像話。
方進的呼嚕聲，遠處街道上的打更聲，小兒夜啼的聲音，隔壁床磨牙的聲音，統統都融化在黑暗的夜裡，消失了。
「方大俠。」周旭鴻想叫起方進，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我聾了？
「方大俠！」
——什麼都聽不見。
「方進大俠！！！」
突然只聽得啪得一聲巨響，隨後黑暗的屋子裡亮起了燭光，照亮了每一個角落。
周旭鴻發現自己的聽力恢復了。遠處打更人的聲音和銅鑼聲一起傳來。
「小心火燭——」
「方大俠，這？」周旭鴻只覺得劫後餘生，頭上冷汗直冒。
「呵呵，你夢魘了嗎？」方進笑道，「睡吧。」
——不是夢魘。
周旭鴻抬頭四處張望，屋內一切如舊，沒有異常。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屋外，青石路板上，有幾灘暗紅的血跡。紅色，青色，配著泥土的黑色，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的美麗。
原來剛才是追命鬼手手下的鴉雀無聲出手了。
鴉雀無聲的絕學，可以封閉人的聽覺。他們出道江湖十餘載，未嘗遇到敵手。可是今晚，只一刀，便敗了。
他們第一次失敗，是敗在大刀方進的刀下。
他們第一次失敗，便令自己魂歸西天。
周旭鴻看著屋內耀眼的燭光，眼睛漸漸花了，畢竟已然深夜，他支撐不住，終於沉沉睡去。
在夢裡，他見到了他親愛的母親。
——對了，他們要是對我媽不利怎麼辦？！
周旭鴻想立刻爬起來告訴方進，自己要去見母親，要求大刀方進保護自己的母親，可是他太累了，做了無數噩夢，怎麼也醒不過來。
——我要醒過來！
——快睜開眼睛！
「小懶豬，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這句話解救了周旭鴻，他瞬間從床上一躍而起，發現初夏的太陽已經斜斜照射進這間客房。
「方大俠呢？」周旭鴻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求方進。
何青青扭頭看著他，笑意盈盈地說：「他在樓下吃早點，你找他什麼事？」
周旭鴻也不答話，伸手將何青青撥拉過一旁，便往樓下衝去。
何青青愣在當地，又氣又急。
「方大俠！」
方進正在嚼一個包子，見到周旭鴻從樓上衝下來，他不慌不忙地咽下口中的包子，端起豆漿喝了一口，才問道：「什麼事？」
「我媽……」
「怎麼？」
周旭鴻本來想要求方進保護自己的母親，但是他想到方進中了毒，正要去找神醫杜小聲，哪有時間去管自己的家事，於是不禁扭捏起來，不知道要不要將自己的請求說出口。
「令堂？」方進關切地問。
周旭鴻見到方進的大臉往自己眼前湊來，一緊張，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什麼都說了：「我媽現在很危險。我和你在一起，方卻不會找我麻煩，但是他會找我媽麻煩！」
方進低頭沉吟一會兒，說道：「確實如此。」
「所以……」所以請你幫幫我媽啊。
「好的，我們先去你家，將伯母接到安全的地方。」沒想到方進很爽快地答應了。
「那，您的毒……」
「生死有命……」
這次周旭鴻終於不那麼反感「生死有命」這個詞了。
這時何青青也盈盈下樓，聽到了方進和周旭鴻的對話，佩服方進風範的同時，也開始羨慕起周旭鴻來。
——他對他的母親那麼關心，孝順，他們的關係一定很好。他的母親一定很慈祥。
三人離開客棧，往永州城郊，周旭鴻的家裡走去。
「對了，方大俠，我父親雖然是個書生，但最近幾年也開始在南方一代做建築生意。我一時不知道他現在在何處落腳，該如何通知他啊？」周旭鴻又想到了什麼。
「你……你們一家現在都要靠方大俠保護嗎？」何青青開始覺得哪兒有些不對。
周旭鴻停下腳步，躊躇起來。
他也覺得這是個難題。
方進也不惱，只是說道：「不要著急，我們先挑個時機，回你家看看。」
周旭鴻當下瞭然，自己只是個小嘍羅，方卻未必會看上自己的家人。
他的目標，應該是方進。
而周旭鴻這個混小子，只要保證不出去亂說話即可。
突然，方進站住了。
周旭鴻聽到方進的聲音傳來：「去城隍廟，你父親的下人在那兒等著你。」
他轉頭看何青青，臉上絲毫沒有反應，周圍路人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可見他們都沒聽到方進的話語。
原來方進用的是一種叫做千里傳音的秘術。
周旭鴻不會千里傳音，只能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然後亦步亦究地跟著方進的背後。
何青青依然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無憂無慮地走在他們的身後。
城隍廟在永州的西南郊，方進卻帶著他們往東北方向走。周旭鴻雖然疑惑，但是他已經完全信任這個方大俠了，所以沒有提出異議。
一路匆匆趕路，無暇觀賞美景，漸漸走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
方進止住了腳步，冷笑道：「鬼手，你可以出來了。」
「呵呵呵呵。」一陣嘶啞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響起。周圍的樹葉紛紛打著旋兒，插落在泥土地上。
什麼人？周旭鴻聽不得那聲音，只覺得天旋地轉，就要支撐不住。
何青青有鬼道三層的功力，竟然可以勉力支撐，她默默將左手抵在周旭鴻的背上，為他輸入源源不斷的玄力。
周旭鴻瘦弱的身板不斷顫抖，他頭一次為自己的弱小感到悲哀和憤怒。
——為什麼我自己保護不了自己的父母？
——為什麼我現在連一個女人都不如？
何青青不懂周旭鴻的心思，以為他是害怕了，便說道：「別怕，有我在。」
豈料這句話更加傷了周旭鴻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