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是夢
「……真的,活了?」
不是妖孽附體?
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已經走出了綴錦院,大太太還不相信,已經死了近兩天的人,怎麼會突然間就活了?
被群族人纏著脫不開身,她已經遣了丫鬟去告訴溫先生,「若是『妖孽附體』就直接亂棍打死!」
怎麼竟然完好無損地給送去了麗景閣,當主子供了起來?
這個溫先生,是怎麼辦事的!
「……除了溫先生和誦經道士,大老爺又請了大夫,三奶奶的確是活了。」親眼看見三奶奶從棺材里跌跌撞撞地爬出來,大丫鬟杜鵑臉色直到現在還煞白煞白的,「溫先生說,像這樣死去幾日又復活的,史上也有過,太祖皇后就是一個……大家都說三奶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見大太太臉色愈發蒼白,杜鵑驀然發現拿貴不可言的太祖皇后比新過門的三奶奶,自己犯了個天大錯誤。
她聲音戛然而止。
太祖皇后原本只是個廢妃,死而復生后突然就變的非常睿智,被著名的占星大師弘玄喻為天女,正適逢亂世,玄大師當眾預言說她是上天遣來解救蒼生的聖女,被太祖皇帝珍寶似的捧在手中,太祖皇后也因此從一個廢妃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至尊的寶座。
難道……她也會?
大太太腳步一頓。
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小丫鬟手裡高挑著的遮了白綾的燈籠一閃一閃地好似鬼火般懸浮在半空,遠處道士的誦經聲若隱若現,恍然間,自己一群人正走在黃泉冥道上,不知是恐懼還是煩躁,沒由來的,大太太心一陣猛縮,她拍的一巴掌甩在杜鵑臉上。
「沒燈籠了,大黑的夜只掌兩盞!」
白皙水嫩的臉頰瞬間起了五道紅檁子,杜鵑手捂著臉,委屈地看著前面遙遙領路的另外四盞燈籠,不敢言語。
「是奴才疏忽,奴才這就讓人加!」負責燈火的劉媽連連告罪,一邊向身後的小丫鬟遞眼色。
不一會兒,七八盞燈籠便聚了過來。
幽深的小路一瞬間亮如白晝,看著腳下清晰可辯的青石路,大太太長出了口氣,嘴角慢慢揚起一抹冷笑。
復活了又怎樣?
大老爺和大爺已經接管了沈家所有生意,這沈府的天,她讓黑就黑,讓白就白,只要二房的獨苗沈懷瑜沒復活,沈府就是她大房的天下!
想起老太爺彌留之計竟越過自己的丈夫、兒子,越過長子嫡孫,直接將家主之位傳給二房那個毛都沒長齊的沈懷瑜,大太太唇邊的冷笑更濃,「傳給了他又如何,不還一樣是個短命的!」
木質的鞋底踩在青石路上,發出踏,踏,踏的聲音。
靜夜裡,響徹沈府……
*****
又把一根青蔥似的手指放在嘴裡,使勁一咬牙,一陣尖銳的刺痛,趙青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一次,她已百分之百肯定。
這不是夢!
她,是真的來到了古代。
乍認清這個事實,趙青不由一陣后怕,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好險啊,剛剛她差一點就被當做妖孽附體給亂棍打死了!
若不是她急中生智站到了燭火旁,眾目睽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向一群老迷信證明她是人不是鬼……若不是聽她是是而非地說在陰間遇到了一個白衣公子說她陽壽未到把她放了回來,引得愛子心切的二太太刨根問底地追問她在陰間是不是見到了他兒子沈懷瑜……硬生生地拖延到官府的人到來,令得那個溫先生和做法道士不敢再任性胡說,沈家人也不敢再恣意妄為草菅人命……此時此刻,她大約早被亂棍打死了吧?
不知道被亂棍打死的滋味會不會很疼?
想到之前的步步驚心,面對那暴風驟雨般的追問和一群手持棍棒與她咄咄相持的奴才,稍一閃失就會被亂棍打死,趙青感覺她兩輩子都沒那麼緊張過。
真是要多狼狽有狼狽。
低頭看看身上亂七八糟沾滿塵土的衣服,趙青小臉火辣辣的。被這身啰啰嗦嗦的衣裙束縛,她一從棺材里爬出來就開始接二連三地摔跟頭,笑話百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個多麼粗俗不堪的傻妞呢,真真有損她女漢子的威名!
如果被孫光那死玻璃看到她這副德行,一定會笑暴肚子,笑到手腳抽筋,一邊自嘲,趙青一邊使勁和身上窄的邁不開步束手束腳的衣裙奮鬥。
乖乖,這古代的衣服怎麼這麼麻煩?
和層層疊疊的冥衣奮鬥了小半個時辰,趙青終於放棄,扶著古香古色被擦的錚明瓦亮的紅木祥雲八仙紋桌案小心翼翼地來到窗前,展目向外望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僕婦成群?
典型的五開間大四合院,院中間一個橢圓形假山池別俱匠心,兩邊抄手游廊連著東西廂房,皆雕樑畫棟,富麗堂皇,游廊上一溜罩了白紗的燈籠亮如白晝,趙青甚至能看清廂房屋脊上活靈活現的仙人走獸,屋檐下、樑柱旁、水池邊一抱粗的香樟樹后規規矩矩地站著十幾個一身重孝的丫鬟婆子。
靜夜中,肅穆森森。
規矩這麼大,這到底是戶什麼樣的人家?
看這氣勢,應該很有錢吧?
有吃有喝有人伺候,閑來花枝招展地游花園賞美景,又沒傳說中把女人當傳宗接代工具極度自以為是的夫君管束,嫁入這樣的人家做少奶奶也不錯,哪天想辦法回去了,至少還能跟前世那幫損友吹噓,「沒白穿一回,咱這也算嫁入豪門了!」一邊揉著磕的發青的胳膊,趙青苦中作樂地想著。
只是,她忽然皺皺眉。
這些人都是擺設嗎?
怎麼不進來伺候她這個……呃,是三奶奶,好像大家都這麼叫她。
被從靈堂送回來直到現在,別說幫她換去身上這裡三層外三層悶死人的冥衣,就是連杯水都沒人給送進來!
「……誰是這裡的管事?」對這裡的一切都茫無所知,她還是自己主動點,直接找個人進來詢問比較快。
外面的人一個個僵偶似的眼觀鼻,鼻觀口,紋絲沒動。
趙青不由扶額嘆息。
這真是她的聲音嗎?
太輕細了!
跟蚊子哼哼似的,哪能鎮住這幫人。
不由懷念起前世那令她最引以為傲的,鏗鏘有力,在促銷動員演講中極富蠱惑力,極其「煽情」的幹練嗓音,憑那副嗓音,大夜裡這麼猛地吆喝一聲,不把這些人嚇尿褲子她都不姓趙。
可惜,前世種種已轉眼飄逝成雲煙。
也不知道今生的她還能不能夠再回去?
什麼時候,怎麼樣,她才能夠回去?
她索性推開窗戶。
嗓音雖然輕細,在這掉根針都能聽見的靜夜中卻也格外地清晰響亮,連叫了幾聲,可就是沒人應答。
本就是個火藥桶,前世叱吒商場,趙青哪受過這等待遇。火往上撞,她邁步就想衝出去拎人。
雖然初來乍到,可好歹大家叫她一聲三奶奶,是貨真價實的主子。她倒要看看,隨便抓過一個拎到跟前來,還敢裝聾子不?
剛一抬腳,趙青又撲通一聲摔到在地上,不由一陣苦笑。
落草的鳳凰不如雞。
身為冥婚新娘,雖然她也有十里紅妝,可那都是紙糊的。沒有嫁妝,沒有老公撐腰,在這凡事依靠家世背景等級森嚴的大宅門裡,外表又這麼嬌嬌弱弱的,這些人要能聽她的才怪。
記得前世公司發往a國一批貨物,因包裝破損對方提出退貨,就是她單槍匹馬飛往a國,憑藉一口流利的外語,只用了十五分鐘就說服了對方留下那批貨,為公司挽回近一個億的損失,回國后同事們哪個不翹大拇指,對她尊崇有加……那時候,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落魄的一天。
一臉沮喪,趙青頹然地歪向地面。
後背剛貼到地上冰冷的青石,她心猛地一動。
這是等級森嚴的古代,再瞧不起自己沒權沒勢,身為奴才,這些人也不敢在明面上這麼抗拒自己,除非……有比自己身份更高的人背後主使!
是誰?
進門第一天就這麼仇視自己?冷酷到和一個死了男人新寡的新婦過不去?
靈堂前的情形又一一在眼前閃過。
大老爺,二老爺離的遠又都沒說話,神經綳的緊緊的,自己壓根沒注意到他們當時的神色,倒是老太太和二太太,驟見自己活生生地坐在棺材里,曾露出滿眼的欣喜,尤其當那個正言辭咄咄一口咬定妖孽附體想要人亂棍打死自己的溫先生被自己輕輕細細的一句話噎住時,老太太眼中還曾露出一絲讚賞……好像,是後來請了大夫給自己號完脈,和老太太大老爺幾人在隔壁屋裡說了一番話,出來后老太太就變了臉色……接著又請了一個大夫進來……
第一個大夫跟老太太說了些什麼?
若不是自己的身體原因,沈家絕不會連著請兩個大夫。
請第二個大夫,顯然是確認!
是不相信第一個大夫的診斷,怕他誤診,才要再確認一遍。
這一定是個對沈家來說也極其震撼的事情!
這俱身體到底怎麼了?
據說她的前身是投河而死,河水又臟又臭,裡面什麼死耗子啦生活垃圾都有,而她自從醒來這俱身體就動不動發僵,發作起來,就跟電視里那些殭屍似的……難道,真的有病?
是這個時代還不能治的傳染病?
要隔離?
據說古代把那些不能治的惡性傳染病都稱為瘟疫,畏之如洪水猛獸,官府是要隔離活埋的!
念頭閃過,趙青頓時一身冷汗。
乖乖,剛逃過一次死劫,她可別再被坑殺了啊。
學大夫的模樣右手食指在左手腕上按了半天,啥也沒號出來,趙青直恨自己前世怎麼就沒學中醫呢。要知道古代稱之位瘟疫畏之如洪水猛獸的一些惡性傳染病,在後世都是能治療的。
可惜,她是學金融的。
這種明知大禍臨頭卻不知道是什麼禍事,束手無策的滋味,真熬人。
緩緩地閉上眼睛,一時間,趙青心裡拔涼拔涼的。
感覺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趙青驀然睜開眼睛。
虛掩的門縫中露出一張俏麗的小臉。
「誰?」
她厲聲喝道。
來不及躲閃,那小丫鬟嚇的一激靈,撲通跪倒:
「奴婢寶巾,來看看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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