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獨苗苗
「哎喲喂,我可憐的亭兒啊,這回總算是醒了!真真是把人給擔心死了啊!」來人是個穿著打扮頗精緻的中年婦人,才進楊婷內房的門就開始拿著帕子哭喊起來,到了楊婷床邊的時候,楊婷耳膜都被她這音量震得隱隱作痛,「亭兒你這個不省心的啊,被人劫去這些時日,好容易才回來了,卻又是躺倒在床昏睡了這幾日,可真真是把人的心都折騰得夠嗆了啊!」
楊婷緊抿著嘴角仔細觀察著這中年婦人,她的打扮粗略一眼看上去精緻富貴,細細一看卻又是有說不出來的彆扭,玫紅衣衫上本來就有細碎的暗紋了,偏生還要在領口袖口衣擺處綉著大朵大朵的夾著金線的深紫色牡丹;頭上髮髻裡頭,小朵的堆紗宮花,簪頭鑲嵌各色寶石的金簪子,帶著細碎垂珠的鎏金壓發……滿滿的堆砌了半頭,讓楊婷有那麼一瞬間想起來「活動珠寶展示架」一詞;這人看著年紀不過三十四五,面上的妝容也算得上精緻細膩,只是也讓人有打死了脂粉婆子的錯覺——楊婷目測能從這張臉上洗下來一兩以上的胭脂和鉛粉來完全無壓力。
這樣的人,怎麼也不可能是她那個在丫鬟口裡虔誠拜佛念經的娘大太太吧?
於是楊婷很冷靜的對這中年婦人的哭喊一概置之不理,趁著她哭喊得累了抽空歇氣的空檔,積累了些力氣,閑閑的低聲問道:「您是那位?」
中年婦人的傷心表演頓時孑然而止,真實的驚駭讓她手裡一直裝著抹那些不存在的眼淚的手絹兒都飄落了在地。
玉梅更是驚得往後硬生生的退了一步,直把床頭小茶几上的葯碗和粥碗都碰翻在地。
中年婦人驚愕了好一會,才彎腰拾起裙擺旁邊的手絹兒,又來了一輪新的哭喊:「我的天老爺啊!亭兒你怎麼病一病就連人也認不得了?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了?真真可憐啊!」
只是沒等她說出下一句,就聽得外間房裡一聲怒喝:「老三媳婦,依我看,你才是得了失心瘋!這一大早的,跑了來亭兒房裡哭什麼喪?!亭兒醒了本是好事,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趕緊回你房裡呆著管管你房裡那堆破事是正經!」
這中年婦人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羞惱的暗紅從厚厚的脂粉下慢慢的映了出來,卻又不敢反抗,只起身對著進了內房的一位六十齣頭兩鬢斑白的老婦人彎腰福身行禮,一句話不敢說。
老婦人也是一身富貴打扮,只是都是細節裡頭暗暗的奢華,面上一點看不出張揚來,後頭還跟著個四十齣頭的中年婦人,同樣是素雅打扮,正兩眼含淚的看著床上虛弱的楊婷。
楊婷見著那雙淚眼,心裡頓時湧起一陣莫名的心酸,口內便不由自主的喊了一聲:「娘!」
大太太也不由自主的越過前頭的老太太和床邊的三太太,撲到床前一下子就抓緊了楊婷的手,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滾落下來:「我的兒,你可終於是醒了!」
老太太看著楊婷也是淚落如雨,連說了兩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一邊回頭吩咐呆立的玉梅去請相熟的大夫,一邊看見三太太還呆立在側旁,便又怒喝道:「你還不走?!留著在這兒是要做什麼?」
已然紫漲了臉皮的三太太咬著后槽牙應了聲是,草草福身一禮便如來時一般風一樣的離開了這房間。
楊婷分明看見了大太太也豎起耳朵在聽老太太怎麼發落三太太的,見到老太太雖然是聲音尖利一副氣憤模樣,話里卻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明顯不過是在和稀泥的意思,大太太無聲的露出半個冷笑來。
不過這大太太到了這樣的年紀,已經是能將自身情緒收放自如的了,那抹冷笑只是曇花一現便消失了,等老太太回頭來在楊婷床邊坐下,她便又是一個只掛心自家女兒的焦心母親罷了,外頭髮生什麼事兒她都不知道的。
老太太握住楊婷另一隻空著的手,又阻止了美菱上來扶著楊婷坐起來的舉動,連聲道:「亭兒身子還虛,躺著就好,這兒又沒有旁人,大可不必鬧那些兒虛套的。」
正說著,外頭大太太的大丫鬟喜鵲便來說道:「二太太來看大姑娘來了。」
一身素凈衣衫,年齡和大太太相仿的二太太便也進來了,先是和老太太、大太太問了好,又細細看了看楊婷的臉色,這才說道:「亭兒雖是看著還是弱些,不過精神頭可是好了好些,慢慢調養著也就好起來了,老太太和大嫂子都且放寬心就是了。」
二太太這話顯然說的很得老太太的心,老太太點頭道:「老二媳婦說的沒錯,咱們亭兒是個有福的,必然是能快快好起來的,亭兒也且別憂心,好好吃藥。咱們家又不是那些吃不起好葯的小戶人家,待會兒胡大夫來了,讓他多開兩服滋補身子的好葯就是了。」
楊婷實在是鬧不清這會子自己這個肚子有餡料的大姑娘,究竟是已婚未婚,對於她肚子里那塊肉,丫鬟們私下裡的鄙夷和這幾位長輩的視而不見恰恰成了鮮明對比。楊婷暗忖,她既然已經是不能免俗的加入了穿越女的芸芸大軍中,索性就放手一搏俗到底,放個穿越女自帶的終極大招出來就是了。
於是楊婷趁著這時候那什麼胡大夫還在路上,眯著眼裝天真的放大招了:「我好像不記得好些事兒了……我這是怎麼了?」
「失憶」大招一出,果然招無虛發,所向披靡。
老太太和二太太硬是愣著傻在那兒面面相覷了,半響說不出話來;大太太也目光發怔,不過到底母女連心,女兒說什麼自是信什麼了,率先拿起帕子掩口哭了起來,且哭且道:「我苦命的兒!你這必定是在外頭被折騰得太慘了啊!」
二太太也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湊過去楊婷床頭問道:「亭兒可還認得我是誰?」
楊婷就驢下坡的微微搖頭,只看一眼身旁還在哭泣的大太太道:「我只隱約記得我娘。」
大太太聞言哭得更狠了,淚眼朦朧的抓起楊婷的手,一口一個苦命的兒,最後硬生生的把旁邊的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哭得潤了眼眶。
那胡大夫就是在這一片嗚嗚咽咽的哭聲中匆匆趕來出場的,好在大太太痛哭歸痛哭,分寸還未亂,趕緊讓胡大夫上來為楊婷把脈診治。
胡大夫把完了右手又換了左手再把脈,還認真看過楊婷面色,這才沉吟道:「小姐這脈象比之前兩日好多了,漸有回春之相了,這是好事兒!只是夫人說的這遺忘前事……老朽想來是小姐得了輕微的離魂之症了。請恕老朽多問一句,想來是前些時日小姐過得不甚舒心罷?小姐這是忘了那些不如意的事兒了?這也是好的,忘卻了自然也就放寬心了,於小姐身體的調養來說是益事,夫人這樣想著就無礙了。」
大太太知道這位胡大夫算是老太太娘家的遠房子侄,從來都是老太太指定來自己家瞧病的大夫,說起來也是信得過的才讓他來的。回頭偷看一眼老太太臉上彷彿帶些放心和歡喜,大太太也咬牙放了大招:「胡大夫說的是,小女前些時日因著我家姑爺過世,著實是傷心過了傷了身子,而今忘了也是好的。只是我想問問胡大夫,而今小女這腹中胎兒可還穩健?可能把脈得出是男胎女胎?」
原來自己是個新出爐的懷著遺腹子的小寡-婦?楊婷對於自己這個新身份簡直是哭笑不得,正想問一問肚子里這孩子幾個月了,卻看見老太太和二太太兩張驚愕到可以當標準qq表情的臉,楊婷忽然就懂了,她這個娘說的肯定不是實話。
果然,胡大夫也是一臉掩飾不住的尷尬,吞吞吐吐半天才道:「小姐既然身子往好轉里靠著去了,這孩子自然也是無礙的,喝上兩劑安胎的葯也就是了。至於男女……這孩子脈動倒還是比小姐更有力些,老朽覺著七成是個小少爺罷。」
聽了這番話,老太太臉色在驚愕中忽然有了一點兒和緩,大太太也是個會看眼色的,即時招手把房門邊的喜鵲叫過來,吩咐她帶著小廝們好生服侍胡大夫出去外頭書房裡寫方子抓藥回來煎。
大太太又讓自己另一個大丫鬟百靈牢牢守在外間房門外,這才「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太太跟前哭道:「老太太,您也聽了胡大夫說的了,我的亭兒命苦,我和我家老爺也命苦!我和我家老爺而今也是往知天命之年(50歲)上走的人了,大半輩子了,膝下就亭兒這一點兒骨血!後院裡頭姬妾無數也沒給亭兒添個弟弟妹妹!要是加上老二家,咱們兩房這輩子加起來也快兩百歲了,就只有亭兒這一個人種兒!亭兒而今懷的是男胎,於咱們家來說也算是喜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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