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內宅那些事
一聽說事關大姑娘,又是胡大夫的話,不僅是大太太,連著二太太也覺著不是小事,都不由自主的豎起了耳朵來。
百靈便繼續說道:「喜鵲姐姐說,胡大夫寫了藥方子交與小廝們去抓藥后,趁人不備悄悄兒問她,大姑娘的這個孩兒必是要留著的對吧?喜鵲姐姐當然說是了,胡大夫便說:『既是如此,那今兒早上我看診之前地上灑了的那葯就莫要碰了,那也不是我前兩日開的方子。』說完也不理追著問的喜鵲姐姐了,徑自走了。喜鵲姐姐想來想去終究還是不放心,只等小廝們抓了葯回來后,自己親身去茶房裡守著葯爐子了。」
常年生活在深宅大院的女人們,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到了大太太二太太這個年紀,那個不是被折騰得火眼金睛起來?二太太稍微動動腦筋,就知道這是有人把大姑娘的葯來了個狸貓換太子了。
大太太卻是聽得眼裡一陣的殺氣蒸騰,一邊咬著后槽牙一邊冷笑道:「好啊!我的亭兒才回來這幾日?這就礙著那些人的眼了,居然這般費盡心思的想來害她!虧得上天保佑,我亭兒也是福大命大,這就被胡大夫識破了!百靈出去找幾個力氣大的粗使婆子進來!這事兒絕對跟玉梅和美菱那兩個死蹄子脫不了干係!讓婆子們也別讓她們多說話,就把這兩個蹄子直接堵了嘴捆著放我房裡去,等著我回去慢慢收拾!看我不把這兩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小賤人的皮給揭了去!」
一把拉住應了就往門外走的百靈后,二太太卻是對大太太搖頭道:「大嫂且別急,單是兩個深宅大院裡頭不能輕易出門的小蹄子,那裡弄得來這害人的東西?若是這般大張旗鼓的去抓她們,倒是會讓她們背後指使的那個起了警覺,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大太太卻道:「二弟妹的話是好意,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卻是等不得了!一想到有人想使陰招來害我的亭兒,我便後背發冷,我就這麼一個眼珠子般寶貝的女兒,怎麼容得這等害人精留在亭兒左近?!」說著即時催著百靈出去找粗使婆子。
二太太只得放了手由著百靈去,略想一想便道:「既是如此,大嫂要是信得過我,我就讓我的丫頭碧桃過來幫著照看亭兒幾日,大嫂你身邊使喚慣了的也就喜鵲和百靈兩個,一下子都放在亭兒房裡倒是不方便的,喜鵲那孩子年紀大些也心細些,留著和碧桃做個伴守著亭兒就是了。至於美菱和玉梅兩個蹄子,我看還是直接送了老太太房裡去,我也在旁邊幫幫眼看著,總是當著眾人的面弄個清楚明白的才好。若是真是那家子黑心爛肺的在後頭伸黑手,咱們也讓老太太快快的了結了他們才是!」二太太說著便伸出了三個指頭,暗暗往三房住著的西邊指了指。
大太太也會意,忙點頭謝了二太太的好意,二太太便招手將房門口等著的碧桃喊過來吩咐了幾句,這才和大太太一道出了房門。
而碧桃則是放輕了手腳往床上楊婷躺著的方向看了看,看著楊婷一副呼吸安穩熟睡的模樣,這才又輕手輕腳的按照二太太的吩咐,往外頭房門外迴廊里坐下守著去了。
其實後背發冷的不止是大太太一個,還有一直在床上裝睡裝的很成功的楊婷。
楊婷起初看見老太太二太太的驚愕臉,想著自己說不準是在古代最丟人最下場悲慘的未婚媽媽,後背頓時就嚇出一層冷汗來,即時便立刻合了眼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將自己埋進棉被裡。等著她裝昏迷裝熟睡聽了這半天發生在她眼前的現實版宅斗大劇,那冷汗卻是此起彼伏的冒了又冒,一直未曾停歇。
她真得好好感謝這肚子里的孩子是眾人期盼中的男孩!好兒子啊,真是多得你會選了他們正好需要的性別投胎!還得好好感謝那跟她同姓的便宜老爹大老爺!好老爹啊,真是多得你生育能力弱,除了她這個獨生女兒,滿屋子的姬妾愣是沒多一個孩子出來!
還真是虧得自己這個穿越過來的身體是五百里地裡頭的唯一一棵樹——簡直就是獨苗苗裡頭的獨苗苗啊!不然一般人家的女孩兒這樣未婚先孕,那裡還能安穩躺在床上養病,估計早就被綁上幾塊石頭浸豬籠去了!
一夜加上一早上,除了那半杯溫水,楊婷什麼都沒進肚子,原本還覺得胃裡翻騰的,後來卻是什麼餓意都被嚇得沒了。這時候算是危機解除了,心也放下來大半,那餓意倦意都捲土重來了,倒是覺得越發手腳發軟起來,連叫喊的力氣都快沒了,楊婷只得真的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好在不多時喜鵲便端著托盤進了來,上頭既有熱氣騰騰新煎好的葯汁,也有一碗小廚房裡頭留著備用的銀耳冰糖粥。
喜鵲和碧桃合作無間,一個輕聲喚起楊婷來,還將她圈在自己懷裡,把自己當作了人肉墊子支撐起半個身子來;另一個則是捧了粥碗,小心翼翼的給楊婷餵了大半碗,這才再給她餵了葯汁,末了還細心的塞了個甜絲絲的蜜棗兒到楊婷嘴裡給她壓住苦澀的藥味。
楊婷吃喝過了之後,身體舒服了些,就連帶著精神也好了一點。喜鵲最是會看眼色的,見她不似就想再睡的模樣,便問道:「大姑娘是不是睡多了骨頭痛?要不要我和碧桃給姑娘在身後墊上厚些的被子枕頭,姑娘也起來坐一會子,權當是松泛松泛骨頭?」
楊婷微微點頭,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那便宜娘真是夠關心自己,特地送來這麼個貼心的丫鬟來。喜鵲見楊婷點頭,便和碧桃一左一右的將她攙扶起來安置好,又更貼心的在房裡一側牆上的小書櫃裡頭抽了一本書攤開在她膝蓋上擺著的枕頭之上。
喜鵲大概是不識字的,隨手拿的其實並不是什麼正經書,不過是楊婷這個前身從前平日里閑著抄寫的本子而已。楊婷一邊漫不經心的隨手翻著這本子,一邊豎起耳朵聽坐到外間炕上的兩個丫鬟從荷包里拿出針線活計邊繡花邊低聲閑談。
喜鵲和碧桃平日里都是只跟著自己主子在自己那一房裡打轉的,說起來也不算親厚,能說的話題自然也就是這深宅大院裡頭事不關己的閑話兒罷了。她們說的最多的,無非也就是最多笑話兒鬧的三房,什麼三老爺的新姨娘和三太太的大丫鬟吵架吵不贏被氣哭啦,重少爺逃學被三老爺抓個正著要上家法,三太太卻哭鬧著不許人動手啦,三老爺的外室暴露了,三太太帶著幾個得寵的姨娘上門鬧了一場啦……兩個丫鬟說得興起,聲音都不自覺的大了點,正方便了楊婷光明正大的偷聽。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簡直是把楊婷聽呆了,仔細想來,孀居帶著遺腹子的小寡-婦,這身份聽著不好聽,實質對於她而言卻是好極了!她最想要的孩子有了,不想接觸的男人,尤其是這個時代那些分分鐘妻妾爭鬥得頭破血流後院起火的男人,她可以仗著寡-婦這身份敬而遠之了,而且看樣子這家子也算得上是個富裕人家,足以讓她和孩子能衣食無憂的過完一輩子,這難道不是上天安排她穿越一場最好的福利?
兩個丫鬟拿著三房的事兒說了一通當消遣后,喜鵲心細些,又進來一趟內房看看楊婷,見著楊婷捧著那本子若有所思,便殷勤問道要不要換書喝水什麼的。楊婷搖搖頭,看一眼床頭上豎起來的兩個錦緞枕頭,示意自己要躺下來歇歇。喜鵲便忙把她扶著躺好,又將她手裡的本子輕輕抽出來重新放回書架上。
這時候楊婷才注意到那本子底面有著兩個娟秀的小字:「楊亭」,看來這就是這個身體的本名了。楊婷有心多在喜鵲口裡打聽些事情,便低聲對她笑道:「我看了這許久,還是沒想起多少事兒來,胡大夫可曾說我這離魂症該是怎麼治的好?」
喜鵲一愣,伸手過來為楊亭(她已經是楊亭了)掖好被角,也低聲搖頭道:「大姑娘別多想了,胡大夫說大姑娘的離魂症本就不算重,忘了傷心過往更是好事,只說多喝一兩劑定神安胎的葯,再慢慢調養身子就好了。」
楊亭便苦笑道:「話是如此說不錯,只是我連人都不大認得了,心裡實在是……」
喜鵲忙安慰道:「大姑娘且放寬心,這不是有我呢?咱們太太就是不放心其他人,怕她們伺候不好大姑娘,才特特的讓我帶著碧桃留在大姑娘身邊的。這記得不記得的,比起大姑娘的身子來,算不得什麼,咱們太太說了,大姑娘把身子調養好了就比什麼都強,就是等大老爺回家來了,看著大姑娘好好的了,自然也是高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