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奉天攻略(五)
兩列火車掛在一起整整有二十六節,為便於指揮作戰,通信排在車廂間扯上了電話線。因為此次戰鬥繳獲的炮兵裝備很多,所以獨立旅將原來炮兵連擴編成為炮兵團,由參謀長李樹桂直接坐鎮指揮。繳獲的二十六門火炮全部架在貨車平車上,周圍用裝糧食的麻袋壘成胸牆,形成了可移動的火炮陣地。
火車開出大虎山車站,望著緩緩向後「移動」樹木、農田和遠處的村莊,我陷入了沉思,眼前的遼河平原大地廣闊無垠,但此時卻是隱藏著無盡的機遇或是危險……
「司令,這些電報稿已經翻譯出來了。」前大虎山車站副站長張涵昕,將一沓稿紙遞了過來。我接過稿紙,點頭笑笑,表示感謝。在張希堯的「動員」下,他終於還是加入了義勇軍,如今擔任獨立旅的隨軍翻譯,負責整理繳獲的日軍文件。(老婆孩子就跟著撤到巫醫閭山區的駐地去,大概在他看來和十幾大車糧食一塊兒走,起碼吃飯有了保證。)
從這份繳獲到的日軍命令書來看,這列運兵車是去增援新民縣城和奉天城的——「據悉耿繼周匪部於新民、奉天外圍地區活動頻繁……」——如此說來,義勇軍第四路軍耿繼周、劉海泉等部進攻新民的時間很可能提前了!而在救國會的「計劃」里,進攻新民縣城的行動應該是在與遼西第一軍團主力會合后執行。新民縣城是奉天(瀋陽)西部、遼河北岸的重要門戶,城高牆厚,交通便利,易守難攻。耿繼周這麼一「攪和」,看來我的偷襲計劃多半是要泡湯啦。本來還打算讓偽裝成日本關東軍的士兵騙開城門,兵不血刃的拿下新民呢!此時暴露在外面的士兵已經全都換上了日軍軍裝,頭戴鋼盔,火車也重新插上了「膏藥旗」,估計這一番精心「化妝」是用不上了,多半還得強攻!
由於大多數炮兵不得不從步兵團里抽調(能「練氣吞符、刀槍不入」的「第一師」是指望不上的),有些則是剛剛反正過來的前「皇協軍」士兵。可想而知,操炮的技術實在是好不到那裡去。不過對這種情況我倒是有自己的辦法——「邊訓練邊戰鬥,邊戰鬥邊訓練!」
在我的命令之下,凡是經過鐵路旁的日偽軍據點車站,都要停下車來「訓練」一番。照例、先是一輪炮擊,然後就是打掃戰場和拆毀列車後面的鐵軌,切斷路邊的電話線。三次下來,連最初大呼過癮的潘士賢(這老頭兒抽大煙上癮!)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對付一個鬼子炮樓哪兒用的著二十多門炮齊射!最後經過內部討論決定,以後再有這樣的目標,由各炮兵排輪流打,對於「皇協軍」還是盡量俘虜,勸其反正「棄暗投明」。(其實我也暗暗覺得那些向列車立正敬禮的「偽軍弟兄」死的實在有點兒冤。)
半路上從東北方向迎頭飛來一架日軍偵察機,繞著火車兜了個圈子。這架雙翼飛機飛的很低,因為沒有坐艙蓋,頭戴風鏡的日本飛行員面目清晰可見。我正猶豫是不是命令高射機槍把這個傢伙打下來,誰知飛機上鬼子竟笑著衝下招了招手,飛機一晃「翅膀」就飛回去了。
火車走走停停,一路下來又繳獲了一百多支「三八式」步槍。到天色將黑的時候(晚上七點多鐘),列車抵達新民車站。此時我被眼前「人民戰爭」的宏大場面所深深震撼。放眼望去,兩丈高的城牆外是一些低矮的平房,在這裡聚集了不下萬人!幾架長梯子矗立在人群中間,看來是準備用來攻城的。也有手持步槍的義勇軍士兵把步槍架在土牆上與城頭戴著鋼盔的鬼子和頭戴大沿帽的偽軍相互對射,但交火併不激烈。城上的兵力太少,奈何不了城外的義勇軍;城下火力太弱,沒有重武器,一時之間拿眼前的城牆也沒辦法。
此時火車站已經被抗日武裝佔領,手持大刀長矛的老鄉們看到「鬼子」列車駛來,立即四散而逃。見此情況,我趕緊下令打出「抗日義勇軍第五十九路軍」的旗號,列車上的75毫米口徑火炮也開始向城頭轟擊。
因為距離較遠,開始時的炮擊並不很准,炮彈大多打到了城牆上或是飛進城裡。但卻令城外的抗日義勇軍士氣大振。一輪炮擊過後,炮彈越打越准,此時四散跑掉的「抗日群眾」也重新聚攏回來,舉著手中的大刀長矛,「欣賞」炮兵的射擊表演——每當看到一枚炮彈落在城頭就高聲歡呼。
「司令!咱們是不是也把隊伍拉上去攻城?」張希堯被周圍的氣氛所感染,已經急著「請戰」了。
我搖了搖頭,「天馬上要黑了,又這麼亂,部隊一旦撒出去就很難收的回來!傳我的命令,五十九路軍全體士兵未經允許,一律不許下車!希堯你帶一個連,加上一個無後坐力炮排,沿鐵路向東警戒奉天方向……」
此時,縣城的城門終於在步兵炮的集火射擊下轟然倒塌。響徹雲霄的歡呼聲中,城外的抗日隊伍蜂擁而上,向城內衝去。勝利已經是沒有任何懸念可言了,但此時我卻對眼前「農民暴動」式的戰術感到深深憂慮。不過這種情況不可能很快改變,還是照顧自己要緊。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我命令部隊佔領空無一人的火車站后支鍋燒水做飯,好好休息一下——獨立旅已經連續行軍戰鬥了一天一夜,士兵相當疲勞。(坐了一下午火車,其實也算不上太疲勞)
「報告司令!一師的魏法師帶了三百人的大刀隊衝上去啦!」接到從車尾打來的電話,我相當生氣。戰場上不服從命令,這是什麼性質的錯誤!趕去一看,果然,魏**師帶領著他的精銳部隊——所謂「刀槍不入」的大刀隊不告而別,只剩下另外三百多「功力較差」,裝備步槍的弟子,一時不知何去何從。正好獨立旅三個步兵團都缺編,我當即下令將這些「弟子們」補充到了九個步兵連里,好好學習一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將近半夜,一群騎著馬的義勇軍官兵從縣城裡出來,直奔火車站。為首的一人頭上剃的鋥亮,卻留著一撮八字鬍,五十來歲的樣子卻很精神,腰裡別著兩支「盒子炮」,身下一匹油光水滑的黑色大馬——看來這人就是義勇軍第四路軍司令耿繼周,耿司令了。
耿繼周跳下馬來,「哈哈!我還當小鬼子打過來了吶,感情是劫了鬼子大炮的五十九路軍!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我知道,此人原是東北軍中的「老將」,連忙上前見禮。耿繼周滿意的點頭,又介紹了跟在身後的幾人,其中大多是「救國會系統」的人,有馮基平、楊壽天、李烈生(就是李兆麟)、宋黎、紀亭榭等。我也把參謀長李樹桂介紹給了眾人。
耿繼周是東北講武學堂第三期畢業,李樹桂是四期的「學弟」,因此兩人交談甚歡。不覺間,反倒把我和其他人撩在了一邊。雖然我乘機向馮基平、楊壽天、李烈生等人打聽了一下第四路軍的編製規模和戰鬥情況,但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想到軍隊里總講個出身資歷——現在張少帥手下是「講武堂」,以後就是「黃埔系」的天下啦!這恐怕對我來說是最為不利的。一陣無奈的感覺襲上心頭,但進而又給自己打氣,「將來有機會自己辦所軍校,混個『校長』噹噹!」
正嘮著,張希堯帶著兩個戰士將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中年人架了過來,「司令!我們在路邊碰上了這個人,他自稱是救國會的聯絡員,名叫王蘭田……」
這人身上的衣服已經撤破,渾身滿是泥土,樣子狼狽不堪。大概是由於走了太久的路,已經快爬不起來了。因為沒有任何證件,所以張希堯只好把他帶到這裡。不過幸虧耿繼周第四路軍里有人認識,連忙上前將他扶進了火車站的平房裡坐下。
從王蘭田口中了解到,在遼西義勇軍第一軍團發起四路進攻的同時,遼北、熱邊軍區(轄區為蒙邊遼北二十餘縣)高文彬司令指揮義勇軍第四、五軍團,由包善一、韓色旺兩部中各抽調一部分兵力進攻康平;熱河民團謝國忱部及劉振玉部攻通遼;賈明倫、劉翔閣等地方武裝進攻法庫;軍團直屬白夢梅部攻章武。遼東軍區第二十八路軍鄧鐵梅部進攻鞍山;遼南軍區義勇軍第二軍團由李純華司令指揮,由張海天第三路軍聯合項青山部、吳三勝部向北進攻遼中……由此可知,不管各路人馬所襲擊的目標打沒打的下來,最後勝負如何,總之現在整個「奉天省」和「錦州省」(這裡用的是「滿洲國」行政區劃)是「亂成一鍋粥」啦!
王蘭田指著桌上的地圖上的奉天城說道:「救國會已經得到情報,目前敵人在瀋陽城內的兵力十分空虛。今天夜裡,義勇軍第三軍團由堂聚伍司令指揮,計劃率所屬李春潤第六路軍、郭景珊第七路軍從西面進攻瀋陽城,二十一路軍趙殿良司令率領所部三千人聯合劉海泉等抗日武裝從南面配合進攻。梁錫富第十路軍和第十六路軍孫秀岩部負責牽制撫順方向的敵人。與此同時,救國會已經發動駐紮在城內的『靖安游擊隊』張作修參謀長及守衛飛機場的王營長率部起義。到時城內城外同時打響,一舉光復瀋陽!」此時王蘭田抬頭望著我和耿繼周倆人,「二位司令如能前往支援,此戰必能有更大把握!」
進攻瀋陽?這簡直就是火中取栗!但即使打不下來,造成的影響也將轟動全國。我抬頭望向耿繼周,從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這「老頭兒」也已經動心啦!
(註:歷史上義勇軍進攻瀋陽是在1932年3月9日、8月28日、8月30日分三次進行,其中以8月里二十一路軍趙殿良部攻沈之戰最為激烈,戰果最大,犧牲也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