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隻斷臂
徐王楚梟率兵入龍都面聖了!
是的,徐州藩王楚梟立著王旗,帶著四面軍晝夜趕路,至今已經到了距離龍都十里以外的地方。www.
這則消息很快就像是一陣春風一般吹過了龍都城。武朝兵部連將這個消息掩蓋下去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那恍如地震一般的晃動,是騙不了人的。而且,他們頭一次發現那個被他們嘲笑為前任武穆狗腿子的楚瘸子,不知何時竟然在龍都安排了那麼多內線。
之前因為煙波巷的事件以及那輛摩加戰車的原因,讓暗衣衛抓了不少徐王楚梟的內線,但到了此刻,沒想到竟如春風過後的野草,孜孜不倦的將徐王楚梟的率軍面聖的消息傳播下去。
這楚梟是面聖還是逼宮,整個龍都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以至於龍都儒家溫府內的消息都沒被人關注。
以往吵鬧著削藩的權臣以及大儒在此刻都沒了聲音。特別是叫囂的最為兇狠的儒門學子,都咽了聲息,靜靜的觀看著接下來的動態。武朝天家的態度,以及徐王楚梟的態度。此刻,他們可不敢說上一句最為順口的楚瘸子。
一個叫陳烽火的總管曾說過,一個時代,一個國家,大概終究需要一些人在某個食客,毅然決然的站出來,站在某個位置,就站在那裡,一步不退,雖死猶生。
武朝曾經有,面北而戰,往西而死。但在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在短短几十年之中,消失不見。武朝的脊樑,就這麼斷了。
著令少府劉卓迎接徐王楚梟於西城門之處。緊接著這麼一條詔令又讓人感到疑惑不已。讓抓徐王世子楚文生的劉卓迎接徐王楚梟,武朝的脊樑是否還健在,就看這劉卓是負荊請罪還是身穿冕福了,這令人尋死的人選,這讓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神武大炮衝天八響,禮樂儀仗出城八丈,劉卓既沒有背負荊條,也沒有戴冠穿冕,就這麼站在西城門之下,看著那個拄著柳木拐杖的老人慢慢地想著自己靠近。
伴隨著楚梟的靠近,禮樂聲逐漸停止,所有人都緊張的滿手是汗。雖然面前這個瘸腿老人除了那一身藩王蟒袍哪裡都不像藩王;雖然那傳說中的徐字旗下四面軍被駐紮在五里開外的地方,雖然他身邊僅僅只有一個人高馬大的老人。
「就是你,抓了我兒楚文生?」楚梟緊緊抓著手中的柳木拐杖,滿是皺紋的臉上綴著一對鷹隼似得眸子。沒有客套,沒有拐彎抹角,楚梟看著惴惴不安的劉卓,面無表情。
「他…他…他,徐王世子他,在鬧市之中,明...明目張胆殺人五十餘口,縱馬…馬車行兇…懷懷懷疑其車內藏有…」劉卓鼻翼見縈繞著濃重的硝煙氣息,他上一次聞到這種味道,是在北莽的戰場上。他發現之前準備了許久的說辭,在腦海里反反覆復預習了許久的對話,怎麼也說不完全,什麼佔據大理,什麼作為正義的化身,在這個飽經戰爭洗禮的老人面前都難以做到。
「哦。」雖然劉卓說的結結巴巴,但楚梟還是出人意料的聽完整了劉卓的話,然後不咸不淡的說出這麼一個字,隨後他右手微動,提起手中的柳木拐杖直直的插到劉卓的嘴中,「我還以為文生他殺了你全家呢。」
楚梟說完這句話,抽出自己的柳木拐杖,伸手從劉卓手中徑直拿過那張詔令,當著西城門口眾多人的眼中,自己打開皇帝詔令。整個西城門口只剩下風吹過的聲音。
「霸先,刀給我,我自己去看看皇帝。」楚梟留下這麼一句話,自己牽過一匹馬,上馬越過呆若木雞的武朝迎接人員,在龍都城內縱馬狂奔。
你說我兒子在龍都城內縱馬,那我就縱馬給你看。在這龍都,楚梟霸氣如斯,一人一馬一刀向著那個皇城而去。
紫禁城,下馬,佩刀,拄著拐杖,楚梟望著那個五年未曾進過的地方而去,無人敢攔。
宣武殿內人很少,少的算上徐王楚梟都只有三個人。成化帝,劉瑾,徐王楚梟。
「啪啪啪…」龍椅上響起一陣響亮的鼓掌聲,成化帝斜坐在龍椅上,頭上沒有戴九旒皇冠,他一雙眼睛看著宣武殿下拄著拐杖腰佩彎刀的楚梟,雙手迅速的拍打著,鼓掌聲在空曠的宣武殿內迴響著。
「威武!霸氣!不愧是坐鎮一洲的藩王,不若你來我這坐坐可好?」鼓掌聲落下后,便是成化帝誅心的話,這是要坐實楚梟逼宮的事實,還是要試探楚梟?
楚梟沒有回應這一句話,眼睛平視著看著成化帝,臉上就差沒寫上「你若敢讓,我就敢上!」這八個大字了。
沒人回答,成化帝也就不一個人在那裡表演自己的獨角戲了,換了個姿勢在龍椅上坐著,換了個話題說道,「如果是葉斌在這裡的話,他就不會像你這般。」
眾所周知徐王楚梟說好聽點事事向前任武穆葉斌看齊,說不好聽則是徐王楚梟就是葉斌的一條狗腿子,他這般說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他死了。」楚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波動,這倒是讓成化帝有了些許詫異。
「嘖嘖,果然如此,飄在空中久了,自然就學會飛了。也許有些晚,但朕還是想問上你一句,這世間的一切,用著俯瞰的視線去看,感受如何?」成化帝終於正色起來,連在龍椅上的坐姿都坐正了。
「閑話何必多說,你知道我到底為什麼而來,你的這些話或許該對別人說,而不是我。」楚梟或許別的變了,但直來直往軍人這一套是難以改變的。
「嗯,也好。不若,讓世子一起來談談如何,世子來龍都這麼久,我這個做叔叔的還未曾招待呢。」成化帝笑著說道,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但楚梟卻不會上當,因為這個表情,他在五年前看到過。
「不用了,我已經讓文生回去休息了。」楚梟這句話讓一直在一旁旁觀的劉瑾眼神一縮,或許他對於楚梟對楚文生的寵愛程度還是小看了。
「哦,徐州四面軍居然只是來接他們的世子回家啊,我還以為他們是來幫朕搬家呢。」成化帝淡然地說些恐怖的話。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養著的那幾條瘋狗,區區四面軍想讓你搬家無異於痴人說夢!」楚梟不客氣的說道,實際上他也從沒對成化帝客氣過。
「哦,差點忘記了,你也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知道個人終端武力的強大,就好象你那個叫秦霸先的墨家餘孽。」成化帝假裝記性很差的一拍後腦勺笑著說道,「對了,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目的!對對對,你的目的是什麼來著?」成化帝好似想了許久之後說道。
楚梟並不答話,一雙鷹隼似得眼珠子死死地盯著龍椅旁一直低頭不語的劉瑾,目光好似要將劉瑾拆股扒皮。
「一隻胳膊?」
「一隻胳膊!」
成化帝和楚梟的對話就好似菜市場內討價還價一般,兩句話八個字就決定了劉瑾這君心第一人的命運。
「那快點,我不想見血。」成化帝歪著身子,用手腕支撐著下巴,用著極為輕鬆的話對劉瑾下達了命令。
君心不可測,君命難為!
因為楚梟要劉瑾的一隻胳膊,所以劉瑾要斷一臂;因為成化帝不想見血,所以劉瑾默默無言的來到了宣武殿外。
劉瑾左手立掌將自己的右臂切斷,因為這是那夜剝下楚文生刺金蟒服的那隻胳膊。用自己的內襯將胳膊草草包紮好之後,劉瑾又再次進入到宣武殿內,因為成化帝還未讓他退下。
和楚梟擦肩而過,隨後劉瑾看見了成化帝滿意的笑容,達成交易了嗎?想來是這樣的。、
劉瑾再次默默無言的站在龍椅旁邊,等候著自己主子的吩咐,任由著右臂的鮮血侵透自己的衣衫。
「老狗啊,你說這楚梟變沒變啊?」
「稟聖上,老奴看來,應該是沒有的。」
「呵!所以說你是只老狗,老眼昏花!楚梟,可是變得學會站在高空中俯瞰,俯瞰著壯美的風景了。算了,跟你說你也聽不懂,一輩子都只會在地上仰望的狗東西。」成化帝笑罵道。
劉瑾默然,他又豈能不知站在高處俯瞰著天下的一切是最美的。
徐王楚梟走了,入龍都出龍都僅僅只用了一個時辰。來的時候帶著徐字旗下四面軍;走的時候徐字旗下四面軍一個不少,只不過多了劉卓一家的首級和劉瑾的一隻右臂。
徐王旗營地。
楚梟的柳木拐杖被放在一片,他此刻早就沒了在龍都的陰森樣子,坐在楚文生旁邊,慈祥的好似廟堂里的財神爺。
「咋樣,你爹我帥不?霸氣不?」
楚梟好似獻寶一般,笑著給楚文生一口一口的圍著湯藥,一邊說著自己是怎麼給楚文生出氣。
楚文生心中明白,想說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憋出一句話。
「老頭子,你碰到我傷口了!」營地內一片人仰馬翻。
折騰一番后,楚文生終於沉沉的睡過去,楚梟站在他床頭,單手拄著柳木拐杖,另一隻手想摸楚文生的腦袋又生怕把他驚醒,只能靜靜的看著熟睡中的楚文生,再望望那高高掛起的斷臂。
再以後,可就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