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華宴-3
為了趕路，我們早早的啟程了。當那些拒絕了我們邀請的冒險者們抱著傭金睡得香甜的時候，車隊便已經無聲的離開了村莊，至於那女孩的命運是不該由我來掌握的，我也沒有意願從這些村民手中搶走他們的女兒和姐妹。
然而，當我在晨霧中看見那幽靈似的身影徘徊在村寨外面的山坡上時就立刻明白了,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這女孩的命運不可避免的還要和我們糾纏在一起。把女孩帶進車隊之後，我驚訝的看見那蒼白而無神的面容，空洞的眼神，灰色的麻布長裙沾濕了露水和霧氣；曾經滿頭如同火焰一般燃燒的金紅色長發如今如今只留下青白色的頭皮。原本剛強而勇敢的女孩，現在如同被天堂和地獄遺忘的幽靈一般，僅僅一個夜晚就憔悴成衰老的婦人。
「你害了她。」格拉芬多老頭憐憫的搖著頭：「看來他們雖然認定了這罪行，卻害怕得罪你，所以剃光她的頭髮將她驅逐出來了。除非你收留他，否則沒有一個村莊會收留這樣一個不貞節的女子，如果運氣好，她也許能夠嫁給那些樹林中野蠻的獵人或者粗魯的燒炭工。帶上她吧，對於她你是有責任的。」
我沉默不語，這是我未曾料到的結果，但是我能拿她做什麼呢？我的隊伍中不需要柔弱的女子，野馬河艱苦的條件不允許收養一個白吃飯的人。我跳下弗萊西，走到那如同一根木頭一般任人擺布的女孩身邊，大聲的對著她的耳朵說道：「跟我們一起走，你願意么？」一連說了好幾次，可是女孩毫無反應，我無奈的走回去，吩咐道：「給她一條帶兜帽的斗篷，帶上她，我們上路！」
當人類的城市展現在地平線的盡頭時，我方才明白所謂的財富是什麼。一座由曲折的城牆所保衛的城市出現在我的眼前，它坐落在波濤翻滾的羅杰特河的河曲之處。城牆外面是星羅棋布的農莊和磨房，田野中麥浪翻滾，山坡上牛羊成群。寬闊的道路上不時有行人來來往往，高大結實的城門口，幾個手持長戟的衛兵掃視著過往的行人。高聳的瞭望塔上，三三兩兩身穿鹿皮外套的弓箭手警惕的觀察著遠方。城牆裡面，一座更加宏偉的城堡聳入雲霄。那黑色的，帶著三個尖塔的主樓能夠俯視周圍十數里的動靜，而那高出外牆一半的內牆上更是布滿了吊樓、望樓和棱堡。
「這就是薩繁尼亞第二大的城堡，時母德堡！」薩沃科夫驕傲的介紹道：「這座城堡以及依靠它生活的人口足有五萬之多，當全面動員后，僅僅這一個城堡，殿下就可以集結三千人的大軍。」
是么？我饒有興趣地聽著他滔滔不絕的介紹，一面看著路邊用同樣驚奇的目光打量著我們的居民。這裡的居民有一種以前未曾見過的氣質，因為他們看著我們的眼神中見看不到驚恐，只有好奇和驚訝。
「老爺，老爺！」幾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孩童在路邊追逐著我們，一面口中大聲的喊叫著。
「他們這是幹什麼？」我奇怪的詢問薩沃科夫。
「呵呵。」騎士笑起來，一個扈從從腰間抓出一把銅子，灑了出去。孩子們一擁而上，頓時搶成一團。「原來是這樣！」我也笑了起來。
還沒有遠遠沒有到達城門，一陣高亢的號角聲從內城傳來，這時，城牆頭上出現了十二個身著鮮艷緊身衣的號手，他們雙手高舉細長的長號，吹奏出急促熱情的曲調。車隊停了下來，一隊盛裝的騎士打著繽紛的旗幟從城門湧出。那騎士們的最前方是一個高大的身影，我遠遠的辨認出親自前來迎接的正是此地的主人——西瓦特王子殿下了。
西瓦特遠遠的跳下馬背，大步向我走來，我也急忙跳下迎了上去。
「哈哈，我的好兄弟啊，早聽說你要來，怎麼拖到現在才到？」西瓦特王子用力的擁抱著我，大笑著責備我道：「我一接到你的來信就早早的讓薩沃科夫去迎接了，怎麼樣，這個嚮導你還滿意么？」
「很滿意啊！」我也大笑起來：「薩沃科夫大人不但是個完美的騎士，而且還是個非常稱職的嚮導，一路上多虧了他的指引和介紹我們才會這麼順利啊！」
「好吧，那麼就請進入我小小的城堡，接受一下我這個主人的招待吧。」王子拉著我的手臂熱情的說道：「我這裡雖然比不上薩繁尼亞城的富饒，但是絕不會讓遠來客人沒有美酒解渴，沒有麵包充饑的。」
我笑著打量著分別半年的王子殿下，他依然那樣身材高大、體格勻稱，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穿著騎士的裝束，卻穿著一件如同教士一般的絲絨長袍。那件長袍綉滿花紋，衣襟和底邊鑲嵌著珍珠和寶石，珍貴的寶石項鏈上面裝飾著彌賽亞的琺琅小像。一個雕花的大十字架，用金鏈穿著掛在他的脖子上，紫紅色的小山羊皮長統靴後跟上釘著白銀的鞋掌。雖然他五官端正的面孔依然清秀英俊，然而我驚訝的發現他顯然比半年前要憔悴多了。雖然他依舊儀錶堂堂，笑容中似乎充滿自信，但是那岩石一般的鼻子已經有些凝滯的感覺，而原本驕傲自信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些猶豫和虛弱。前額上的皺紋使他看上去要比他真實的年齡要老許多。
「我親愛的殿下啊！我現在可是準備進入侍奉坦帕斯的比格騎士團呢，你怎麼能夠再用美酒來誘惑我呢？」我讓王子挽住我的手，一同向城裡走去，一面笑呵呵的開著玩笑。
「是么？」王子一面走一面用手摸著下巴問道：「那麼，這個騎士團看來和神聖騎士團那些教士的規章差不多啊！不過，這應該僅僅指那些葡萄酒和蜂蜜酒吧？」西瓦特得意地笑道：「我這裡的麥酒和酸棗酒可不在禁飲之列，你大可以暢飲一番。」
我苦笑起來，我也不知道比格騎士團的規矩是不是和人類一樣，但是至少就我曾經的經驗，酸棗酒可完全不是麥酒那種清淡的飲料。不過既然還沒有進入騎士團，那麼少許的用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不過，當我沐浴更衣之後，真正坐到那兩層樓高，有上下兩排窗戶的大廳裡面的時候才認識到，無論我是否喝酒，在這樣的廳堂裡面飲宴已經必然是違背了比格騎士團的規條了。在許多的彩雕圓柱之間擺著三排長桌，每一排有三張桌子，每張桌子上擺放著二十套餐具。在大廳的盡頭專門為王子殿下、貴賓和親信之人擺著幾張桌子。客人們坐的是蒙著天鵝絨的長凳，王子和主客們坐的則是居高臨下的雕花安樂椅，而王子殿下的安樂椅尤其華貴，那上面鑲嵌著珍珠和寶石，兩隻木雕獅子代替了椅腿，椅背則是一隻張開雙翼鍍金塗彩的雙頭鷹。
大廳正中央放著一張四方形的橡木大桌，桌上有個佔據了所有桌面的橡木大托盤。大木桌的四條腿都非常結實，桌面木板也堅固異常，以承受那堆積如山的金銀器皿。這裡放著一些巨大的酒桶，四個人抓住它的提繩要把它抬起來都非常的吃力。這裡有盛菜用的雕有花紋的大小碗碟，銀質的酒壺鑲嵌著寶石，各式各樣的酒杯，玉石的、水晶的、有著奇異花紋的巨大蛋殼的、鑲金嵌銀的牛角杯還有各式各樣的金杯。這些華麗的餐具堆放在一起，如同教堂的尖頂。
衣著華麗的騎士和貴族們神情高傲的走進大廳，在各自的凳子上落座，我的沃爾夫小子和布爾戰士們則在大廳的另一側就坐。而有資格坐在首席的除了殿下和我以及曾經給我留下深刻影響的馬丁內斯男爵外，還有幾個陌生人。其中有兩個顯然是聖天主教的神父，他們都穿著紅色的法袍，頭頂被剃光一圈，所不同的是其中一個神父的法袍在領袖衣角都裝飾著美麗的金邊。另外一個是個神情肅穆的騎士，他身著緊身的擊劍服，外面套著白色棉布無袖甲衣，在背後有一個巨大的紅色十字架，而正面左胸的位置則是一個小的紅色十字架。最奇怪的是那個滿頭捲曲的金髮，面容潔白神色柔和的少年，他只有十一二歲，雖然只是遠遠的坐在主席的末端，但是身上華美並且標誌著白色格里芬的衣飾表明了他的身份必然相當的高貴。
此時，餐桌上除了幾個放著芥末、鹽和醋的小瓶子外別無其他餐具，而食物也暫時只有冷肉凍、酸乳瓜、梅子醬和用木碗盛著的酸乳酪等開胃的東西。這時，長號齊鳴，城堡裡面的鐘聲敲響了，西瓦特王子殿下站了起來，宴會開始了。
所有的騎士和客人們都起身向主人致意，西瓦特殿下環視著眾人，向四面八方還了禮，接著開始念一段長長的祈禱詞，又對餐桌上的食物劃了十字，然後才坐在安樂椅上。於是，除了伺候的僕人們，所有的人都坐下了。許多穿著紅色制服的僕人站在殿下面前，向他一躬到底，然後兩個一組的去端菜。不一會他們就回來了，手上端著盛放在金盤子裡面的大約六十來只巨大的烤火雞。宴會開始了。
「那個神色嚴肅，只喝清水吃麵包的人是誰？」趁著西瓦特殿下和那個神甫樣的男子交談，我小聲詢問坐在身邊的馬丁內斯男爵。男爵自從遠征之後終於獲得了王子殿下的信任和倚重，現在他坐在這顯赫的位置上就是最好的明證。
「那是神聖騎士團的教士，封.梅格羅爾大人。」馬丁內斯用右手的餐刀切開火雞，用左手撕扯著雞肉塞進嘴裡，他的嘴巴被葡萄酒和美味食物賽的滿滿的：「他是陪同教廷的赫爾姆霍茲主教來羅曼斯帝國斡旋帝國同帕雷西的緊張局勢的。」
「神聖騎士團？」我剛聽西瓦特王子說過這個名詞，現在就親眼見到一個：「怎麼，他們很厲害么？」對於教廷如何斡旋我沒什麼興趣，相反倒是很有興趣的看著這個騎士，他的氣度和神態和威廉斯大人很相似。不過比格騎士有著坦帕斯賜予的一些奇妙的神力，不知道這些人類的神聖騎士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如果光比較劍術和槍法，我相信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神聖騎士團的成員的。」馬丁內斯男爵放下小刀，用袖子擦擦滿是油光的嘴如此自信的表示。
「但是，神聖騎士團是侍奉天主的神職人員，他們身上有天主賜予的神聖力量。」馬丁內斯男爵說道：「他們可以用聖力治癒一些簡單的創傷，在和邪惡生物戰鬥時還可以加持神聖護佑，讓邪惡生物心生恐懼。而且，任何一個天主的子民在和神聖騎士戰鬥的時候都會產生背叛和沉淪的罪惡感，就算有十成的力量也發揮不出一半，所以沒什麼人願意和神聖騎士作戰。」
「是這樣啊？」我驚嘆著，雖然我既不是邪惡生物也不是天主信徒，他的神力對我可能沒什麼作用，但是如果那個神聖騎士的劍術可以和馬丁內斯男爵相提並論的話，無論怎麼說也可以算得上是勁敵了。
「那麼那個孩子呢？」我又把好奇心轉向那個少年。
「願天主保佑他，」男爵畫個十字，小聲說道：「那是約爾丹殿下，西瓦特殿下惟一的兒子和繼承人。」
「是么？」我吃了一驚，看他的樣子長的確實有點像西瓦特，可是卻完全沒有西瓦特那種高傲自信的氣概，相反，他顯得相當柔弱和憂鬱：「他看上去很猶豫啊，不像一個王子。」
「是啊，」男爵嘆氣道：「小王子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殿下的英俊，但是卻沒有殿下的氣概，他內向的更像個深閨中的公主而不像一個騎士。大概這也和殿下對他太過於嚴厲的有關係吧？殿下對他也很失望，如果不是只有這麼一個嫡子，他早就被送到別的地方去了。」
「閃光，我的兄弟，我來向你介紹一下這幾位尊貴的客人。」這時候西瓦特殿下轉過頭來，笑著向我說道：「這位是赫爾姆霍茲主教，是來自教廷的客人。這位同樣來自教廷的封.梅格羅爾騎士則是神聖騎士團的成員。」隨著西瓦特殿下的介紹，那位臉圓圓的，看上去非常仁慈和藹的神甫向我舉起杯子，微笑著提議：「很高興認識您，希望在文明世界的旅行能夠給你帶來一些有益的收穫。」
看到赫爾姆霍茲主教如此熱情，我也點頭舉杯回禮，不過那個神聖騎士則只是淡然的點頭示意而已，神態相當冷漠。我沒有來得及對他的冷淡產生什麼想法，因為突然出現的兩個小矮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身穿綵衣、頭戴尖帽，渾身上下綴滿鈴鐺，舉止滑稽的在來賓中穿行。矮子們唱著歌忽而從騎士們身邊偷走一把餐刀，忽而往貴族的酒杯裡面倒進一瓶芥末，然後在被抓住之前敏捷的跳開。他們甚至偷偷摸摸的溜到正在埋頭於如同山高的乳酪蜂蜜餡餅中間的牛頭人後面，鼓起嘴巴發出「嗡嗡」的聲音，以為有牛虻出現的布爾戰士慌裡慌張的跳了起來，揮舞著手臂，打翻了面前裝滿果醬的罐子，頓時惹得所有的客人哄堂大笑起來。
一個穿著長袍的男子帶著一個穿著束腰馬褲的少年走進大廳，向著西瓦特殿下鞠躬之後，開始撥弄起來一把古爾冬琴，用嘹亮優美的嗓音演唱起來。
「話說羅曼斯日光之城出現之際，
統一天下的是偉大的皇帝基里瓦科夫，
他遠征達爾布拉，
打了達爾布拉又把阿斯特蘭來攻打，
他拿下布南盟托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他的手下聚集著勇猛的騎士，
有忠誠的薩尼科夫，
有勇敢的科爾尼先，
狡猾的馬柳塔同樣追隨他的旗幟，
當天下太平，
偉大的陛下來把功臣分封，
忠誠的薩尼科夫得到了富饒的柳岩河，
勇敢的科爾尼先……
……
皇帝和他的勇士們齊聚一堂，
他們暢飲濃烈的蜜酒，
享用珍美的食物，
他們同餐一道菜，
共飲酒一盞，
他們的友誼情深意重，
他們從月亮升起喝到太陽落下，
他們世世代代在雄偉的宮殿裡面享受永無止境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