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滑胎之苦
夜風蕭瑟,比冰霜還冷,比那鋼刀還硬,刮在臉上生生髮疼。
百里獨孤一動不動的站在廊下,絲毫未被那冷風影響,抬頭凝視著夜空,試圖尋找到一星半點的明光,但鉛一般的彤雲將天空遮得嚴嚴實實,也將他的心壓得難以喘息。
錦儀宮門窗緊閉,風清塵已經替魅酒兒驅寒半個時辰不止,伺候一旁的宮娥出來稟報了數次,但每次都是魅酒兒依然昏迷不醒的消息,逼得百里獨孤心裡難安,早恨不得闖進去看個究竟。
可是他終究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他越急,裡面的人會更急,這個時候風清塵不能有半點馬虎。
「酒兒,你一定要平安無事,我百里獨孤叱吒戰場,半身風雨飄泊,一路艱辛,唯獨你讓我感受到了世界僅存的溫暖,我不能沒有你,若老天爺不成全我們,那就讓我與你共赴黃泉,不管在哪裡,你與我都是一輩子的恩愛夫妻!」
百里獨孤捨不得離開,捨不得放棄,目光重新回到那扇緊閉的門窗上靜靜的等待著。
而此時屋裡的魅酒兒體內寒氣,就如附骨之蛆般難纏,風清塵源源不斷發出的灼熱真氣,將寒氣一絲絲驅離出體。
可是即便如此,魅酒兒的臉色卻益發蒼白,風清塵已經明白過來,真正危及她性命的不再是寒氣,而是那淋漓的血水仍汩汩的從她身下蔓延開去,浸潤了那華美的錦被,泅濕出暗色的血花。
「姐姐……」
風清塵終於按捺不住,焦急地喊道:「血,該死的血,流得太多,姐姐,醒過來!」
「你不要再動她!」
門外的百里獨孤心裡一緊,焦急的聲音一出口,人已經衝到了門邊,卻生生止住腳步,只是對著嚇得顫抖不已的宮女冷靜道:「娘娘失血過多,取娘娘的血溶進水中,你們每人滴血入碗,若血水不凝者可替娘娘過血,賞金百里,放歸故里與家人團聚!」
宮女們一聽,哪敢遲疑,連忙取出玉碗,將魅酒兒的血水分置於碗中,宮中數人都咬破手指一一驗證,百里獨孤自然也不例外。
「皇上,娘娘他弟弟的血與她相溶!」屋子裡傳來消息,百里獨孤大喜,不用他說,他也知道風清塵已經在為魅酒兒過血。
「不要,你幹什麼?」魅酒兒唇齒微動,只感覺手腕處一股暖流流淌。
「姐姐放心,風清塵不會傷害姐姐!」
魅酒兒睜開雙眼,面前男子的目光緊緊的追隨著她,哪怕她臉上因為疼痛,一個細微的變化也會讓他極其不安。
魅酒兒明白過來,風清塵是在拿命救自己,感動道:「我不值得你如此。」
風清塵輕輕地搖頭:「不就是要我一點血嗎?我只要小心些,修養三五日便會恢復,若是沒有姐姐了,我又孤孤零零一個人!」
「你現在不會結巴了!」魅酒兒擠出笑容,蒼白的臉頰湧起一抹緋紅,目光有些迷離,突然想起什麼來,看向風清塵的目光里瞬間多了幾分驚憂之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姐姐莫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覺,醒來,自會好!」風清塵晶亮的眼眸里透著一股擔憂,他知道這事是瞞不住多久,只能閃爍其詞。
魅酒兒此時困極,卻及其信任眼前的小男孩,認真的說道:「我不能再沒有這個孩子,失去過一次……再難承受,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也要幫我保住他,好嗎?」
「嗯!一定!」風清塵根本沒有想太多,他只知道此時的魅酒兒必須好好休息,情緒不能有絲毫的波動,也就傻傻的應承了。
魅酒兒笑笑,終於放鬆了下來,不待一旁伺候的宮娥將錦被替她擁好,便沉沉的睡去,自然沒有看見自己身下那一灘暗紅。
宮娥個個都不敢大意,按著太醫走之前吩咐的法子替魅酒兒止血,不多時倒也不再有血水滲出,只是宮娥們都瞧得明白,腹中那還未成形的胎兒早已順著血水滑了出來。宮娥們相互望了一眼,將胎兒偷偷的收進了銅盆,悄悄地端了出去。
百里獨孤看著那一盆血水,內心複雜,根本無法釋放胸中那股悶氣,一雙手不知不覺間竟然在石欄上留下了一對深深的掌印。
「娘娘可好?」
「回稟皇上,娘娘一切安好,已經睡過去了!」
聽到此話,百里獨孤才冷靜了下來,正要推門而進時,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呼。
「皇上!」
聲音並無太多的敬意,百里獨孤也沒有回應這稱號,但他知道南宮博彥已到了他身旁。
「外官直入後宮,乃是死罪!如今更是深夜,難道丞相是要尋死嗎?」百里獨孤語氣冷硬,不留半點情面。
南宮博彥黑暗中現身,躬身說道:「老臣豈會不知宮內的規矩?只是有天大的事兒要與皇上商議,前去御書房才得知皇上來了錦儀宮,這才讓管事的太監領著臣過來,老臣絕無半點犯禁之舉。」
百里獨孤自然曉得南宮博彥是有恃無恐,這南宛名義是以他這皇上為主,而實際朝政大權一多半在南宮手中。他明白自己因為魅酒兒走了這一步險棋,可即便如此,他也從來沒有後悔,因為他要的已經在他身邊了,可是眼前的人及其可恨,百里獨孤十指緊握,暗暗作響,聲音卻平穩道:「到底是何急事,丞相非要深夜進宮?」
「說來也巧了,皇上人在錦儀宮,這事兒恰恰也是與這錦儀宮有關,更確切地說,是和魅妃娘娘有關!」南宮博彥抬起頭,聲音壓低了幾分:「臣接到密報,說著魅妃娘娘身上有一幅九重葛的紋身,這紋身里又藏著一幅地圖,直指魅族數千年來的秘藏。那秘藏集中了西弩各族千年的積累,絕對是難以想象的財富,但更重要的是裡面還藏有那可以肉白骨、定顏容,甚至是長身不死的法子。所以老臣不敢大意,這才連夜趕來!」
「肉白骨,定容顏?還能長生不死?」百里獨孤冷笑了起來:「丞相未免太天真了一點,這世上你可曾聽說誰能不死不老?若魅族真有這樣的法子,何至於三番四次遭受劫難,差點就亡族滅種?」
南宮博彥不以為意,正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皇上應該懂,魅族幾番遭難,正說明這秘密絕對是存在的,否則其他三族何必要大動干戈?」
百里獨孤厭惡至極,依然周旋道:「兩次西征,本王都是主帥,蛇蠱毒三族盡滅我手,也沒聽說這等荒謬的傳言,丞相莫非連本王都信不過?」
「臣不敢,只是此事是否真為空穴來風,只需皇上入錦儀宮一看便知。若真沒有那九重葛之圖,臣便知罪告退!」
「大膽,魅妃身受重傷,正在調息,誰也不能打擾!」
「那臣就在這等著,直到魅妃療傷結束!」
「你……」
百里獨孤心中暗恨,卻不能發作,只能說道:「魅妃身後確有一幅九重葛的紋身,但那紋身本王也曾瞧過,並無你所說的地圖隱藏其間。」
南宮博彥卻肯定地說道:「皇上,那地圖需要特殊的法子才能顯現,若讓這圖落在某些人手裡,只怕還要掀起波瀾,所以臣不得不防!」
百里獨孤一驚,他是如何知曉這麼多,一時竟然拿不定主意,陷入沉默中。
兩人在宮門外的聲音雖然很低,卻瞞不過耳聰目明的風清塵,他替魅酒兒驅寒時已見過她後背之上九重葛的紋身,潔白如玉的肌膚配上那青色的花葉,美輪美奐,但卻瞧不出掩藏著的地圖。
男女有別,風清塵自然不會去細看這圖暗藏的玄機,但如今聽南宮博彥這麼一說,他倒有些在意起來,因為有這圖的是他緊張的人,他知道他要保護好她。
想著就不自覺的瞧向魅酒兒後背,頓時吃驚——那原本瑩白的後背也不知是否因為過血的緣故,早已經變得殷紅一片,青色的花葉間隱隱顯出的葉脈,此時卻變成了深褐色,與周圍的藤蔓一起凸顯出來,真的就成了一副清晰可辨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