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情深必成殤
日影西斜,光線更趨暗淡,地痞們圍聚之處不時傳出一兩聲女子含糊不清的尖叫聲,但很快又被男人們輕佻得意的促狹笑聲所遮掩。魅酒兒和風清塵在不遠處站著,長長的影子從腳下延伸出去,微微有些顫動,顯然是這影子的主人怒極了才會如此。
眼看著眼前的流氓將蛇子玉裹挾進了一條暗巷,魅酒兒臉色越發的蒼白。
「姐姐,要救她嗎?」風清塵見魅酒兒臉色不對,立刻問道。
魅酒兒被他一語驚醒,正要點頭,暗巷口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等一下!」魅酒兒伸手將風清塵拉了回來。
因為她看見了不想看見的人,那人正是來自蠱族的蠱旭夜,當日蠱族盡滅時他不知所蹤,如今卻孤身出現在這邊陲小鎮,看來也不會只是巧合。
而蠱旭夜並沒有發現她們,魅酒兒只能拉著風清塵重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你們給我聽好了,這女人身中奇蠱,你們不想死就儘管上,不過,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只要接觸過她的身子,那蠱便會到了你們身上,不想死的話,現在剁了自己的手也許還有得救!」
看著面前驚駭欲死的流氓,蠱旭夜淡淡的笑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一掃而過,魅酒兒低下了頭,雖然兩人有一段距離,但對於習武之人,這點距離根本算不得什麼,目光敏銳之人完全能夠發現常人看不見的細微之處。魅酒兒這一低頭,恰好避過了蠱旭夜的目光,隱藏了自己的蹤跡。
蠱旭夜收回了目光,一步步向蛇子玉走去,蛇子玉面容突顯痛苦之色,掙扎了一會兒便服服帖帖地跟在了蠱旭夜身後,慢慢地離開了。
二人剛一走,那些流氓體內的蟲蠱隨即發作,一陣慘嚎之後倒地不起,五臟六腑全都被蟲子啃食了一空。
「這人是誰?」風清塵低低的問到魅酒兒,顯然也被蠱旭夜的手段震驚了。
魅酒兒站了起來,從腰間掏出碎銀放在桌上,鎮定的說道:「他是蠱族人,用的是西弩的蠱術,殺人於無形,下蠱的方式無孔不入,很難防範,我們走,要跟著他!」
風清塵不解地問道:「我們為什麼要跟著他?還有……那女人為什麼那麼聽話,也跟著他去了?」
魅酒兒看了一眼風清塵,聲音中帶著一絲慍怒:「那是奴蠱,奪人心智,為奴為仆,若蠱主不解,終生便被馴服,完全聽命於蠱主,生死全由別人掌控!」
「姐姐為何如此熟悉蠱術?」
「那下蠱之人與我自幼一起長大,如我兄長一般!」
「既然熟識,那為何姐姐要躲著?」
「他身邊那女子,是我的親妹妹!」
「姐姐與他自小便熟識,那他為何會對姐姐的親妹妹下如此歹毒的蠱?」風清塵越發覺得不解。
魅酒兒看著蠱旭夜離開的方向,語氣開始急促:「我們不能再耽擱了,你帶我追上他們,我不能讓他傷害子玉!」
風清塵一聽此話,也不顧及男女有別,伸手便將魅酒兒攬住,緊隨蠱旭夜二人而去。
蠱旭夜帶著蛇子玉在小鎮上兜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鎮子里唯一的一家客棧前。見身後並無人注意他,便牽著蛇子玉的手不緊不慢的進了客棧。
風清塵帶著魅酒兒追到此處,見兩人進了客棧,便沿著牆根輕輕一踩上了屋頂,遠遠地瞧見蠱旭夜和蛇子玉進了一間客房,風清塵得到魅酒兒同意也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在那房間頂上匍匐了下來,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魅酒兒心憂房內的動靜,風清塵輕輕地將瓦片移開一絲空隙,順著這縫隙瞧去,房內的情景正好盡收眼底。
「竟然是你?」屋子裡響起了蠱旭夜的聲音:「真是沒有想到,南宛的第一高手,百里玉樹和百里獨孤手下最忠實的一條狗卻是北胤的人,你真是深藏不露!」
「世事無絕對!」
屋子裡突然又響起了一個老者的聲音,魅酒兒心裡一顫,那是瞿老的聲音,仔細一瞧,更加難以置信,那屋子裡坐著的正是對百里玉樹忠心耿耿的瞿老,他居然是北胤的人。
風清塵更加疑惑,正要問話,魅酒兒伸出兩指輕輕按上他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出聲。
屋裡的瞿老接著說道:「明明應該是兩日前碰頭,為何你會耽擱?」
「你以為大蛇丁那麼好對付的?他早發現了端倪,明知中了我的蠱毒還不死心,驅使著本命大蛇絞殺於我,我費了番手段才將那兩條巨蛇處理掉,不過總算還是沒有出什麼岔子。」蠱旭夜輕描淡寫地說著,突然語氣一轉,聲音更沉:「只是不知北胤那邊答應我的事情準備地怎麼樣了?」
「此事你大可放心!如今南宛亂成一團,哪裡會有心思再管西弩?只要到時北胤的精銳一到,你就是西弩之主!」瞿老不緊不慢的說著,隨即又反問:「秘藏的線索到底如何?宮裡的人等得不耐煩了!」
蠱旭夜笑笑,手一揮:「她就是線索!」
不待瞿老發問,蛇子玉自己便乖巧地走到瞿老面前,翩然轉身,竟然緩緩將身上的衣衫除了下來。
「子玉!」魅酒兒忍不住差點叫出聲來,風清塵急中生智一聲貓叫化解了危機。
「她要幹什麼?」瞿老厭煩的閉上了眼睛。
「你們要的秘藏地圖就在她背上!」蠱旭夜將蛇子玉推到瞿老身前:「你自己看吧!」
瞿老聽他這麼一說,這才緩緩得掙開了眼睛,蛇子玉露出了光潔的後背,可那背上卻不是九重葛,而是一直翩然欲飛的美麗蝴蝶,周身色彩斑斕,那是九色蝶。
「這是九色蝶?」瞿老握著茶杯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一下,盯著那隻蝴蝶竟然失神了片刻。
蠱旭夜沒有想到他會認得這個,定下心神不慌不忙的說道:「果然見多識廣,此蝶確實是九色蝶,只產於北方草原,當年一位北胤商人送了我父親一隻標本,我才能知曉這蝶兒的來歷!」
「蠱旭夜,你是來送死的嗎?我也敢糊弄?我要的是九重葛,你是真不知還是裝糊塗?」瞿老聲音變得煩躁起來。
「當年魅族公主與我是有婚約的,她們族的秘藏我自然最清楚!你要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哈哈哈!」瞿老一聲大笑:「看來我猜得真的沒錯,那九重葛就在魅酒兒背上,當年礙於百里玉樹,我也沒能查出真相,今日你送個假的來,我就更加確定這件事,江湖傳言絕對不是空穴來風。蠱旭夜,真有你的,以我之見,魅酒兒才是你的死穴!
「和她有什麼關係?你若敢傷害她,我絕不會放過你!」
瞿老看了一眼蠱旭夜,沒有說話,目光慢慢的又移回了蛇子玉背上的刺青九色蝶上,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情深必成殤!重情之人往往都是悲劇收場!」說著嘆了一口氣,竟然伸手撫摸起了那隻九色蝶。
「你這話什麼意思?」蠱旭夜見他神色凝重,也就隨口問了一句。
「這九色蝶我也曾見過,如今再次見到,不禁有些感觸!」瞿老不遮不掩的回答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會在南宛替百里家的兩兄弟賣命嗎?老夫還真想找個人說說!」
蠱旭夜坐了下來:「好!那我就聽聽!」
瞿老喝了一口茶,出口的聲音微微顫抖:「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雙眼受創不能視物,聽聞南宛宮中有能讓雙眼復明的秘方,便從北胤渡江南下希望能治好眼睛。誰知在南宛遇上了與我糾纏了數年之久的女子,她腳上便有這樣一隻九色蝶,乃是我親手所紋!」
「原來瞿老也曾以這九色蝶為女子紋身!」蠱旭夜冷然一笑:「情深必成殤,說的就是你自己吧?」
「不錯,我痴戀她許久,但她心中卻有另一人,從未對我有半點男女之私!」瞿老有些自嘲,深陷的眼睛有些濕潤,繼續道:「我為她紋著九色蝶,也是趁她傷重無法動彈之際所為,那段時光,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光陰。只是後來她所愛的男人為了所謂的家國大義,毅然拋下了她,她心灰意冷之下便答應了當時南宛國君的請求,嫁入深宮為我換取了治療眼睛的法子,助我恢復了視力。」
蠱旭夜嘲笑道:「那豈非說明她對你有意?否則何須為你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
「有意?」瞿老大笑起來:「是有意,不過只是恨意!那個男人的離去,正是我暗中派人在北方使得手段。她恨我入骨,但是卻因為舊時的一句誓約,她不能違背,事實上她也做到了,所以他才會嫁給南宛的君王為我治好了眼睛,可從始至終,她的心裡只有那個令她傷心的男人!」
「你說的這人是誰?怎麼聽來……這女子?難道就是百里玉樹和百里獨孤兩兄弟的母親——南宛的蝶妃?」蠱旭夜神色一緊:「我曾聽父王說過,這女子來自柔然,是世上少有的美人,三十多歲還能得到南宛皇帝的寵愛,不過聽說她因為產後失寵,吞金而死,我就覺得她也不過是一般俗人而已!」
「傳言不曾有假!」
瞿老笑得有些悲愴:「她確實是吞金而死,不過卻不是因為失寵。讓她吞金的是另一件事,那一年北方的柱國大將軍趙國公因為宮廷內亂,死在了一杯毒酒之下,消息傳到南宛,她獨坐庭中哭泣三日,最後趁我不備吞了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