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
就在幽藍以為白等了的時候,巷子的盡頭,走過來一個人,雖然也是一位公子,看身型卻並不是連問天。
他一身錦袍略顯寬大,鵝黃色領口和袖口都縫有貂絨,待他又近了,見發用一支碧玉箍金的笄固定在頭上,有星幾根鬆鬆的碎發散在了耳際,不覺得亂,反耳有幾分嫻靜的美。
他的眉彎而長,一雙眼眸,若天空的星子一般明亮。阡嫿恍惚了一瞬,這樣明亮的眼眸,他也有,那是曾她迷戀的風景,她曾沉迷於那雙眼眸的深情,曾以為,愛可以天荒地老。
只是一瞬,一旁的幽藍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失神。阡嫿滿木清冷地打量著這個人。這明亮的眼眸中,又戴有几絲期許,几絲明媚,几絲戀慕。鼻子和嘴巴都極小巧,配在這一張臉上,多出了幾分恬靜的美。
他見少棱望向她,微微低下了頭,燦然的眼眸也隨著少陵的目光,而微微斂下,淺紅的嘴唇微微抿出了一個弧度,隔著這麼遠,也看得出,他笑了。
幽藍一驚,是個女子啊!剛看的時候,只覺得這男子微矮了些,樣貌也陰柔了些。可她的步子,她似乎是有努力走得瀟洒一些,卻還是改不了蓮步輕移的扭捏之態,還有她剛剛的一笑,男子怎麼會笑得這麼柔美?
幽藍別過頭,見阡嫿深色淡漠地看著巷中的兩人,沒什麼驚訝的神色,顯然她早就看出來了。
只是她沒有看到,阡嫿的眼眸逡巡在那女子的面容之上,她竟和太子妃長得一模一樣!
剛剛她只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忽略這容貌本身。又有誰會想到,在這與千秋城隔了十要八千里的小巷中,會有一個與太子妃一模一樣的女子。
阡嫿腦海中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女子就是太子妃。穆少陵為了皇位,不惜與自己的皇嫂有染。可下一瞬,她便否定了這個想法,容貌可以偽造,可是氣度是造不了假的。
太子妃那麼囂張跋扈的人,何以會如此嫻靜柔弱?若是這個女子是戴了人皮面具,才擁有了與太子妃一模一樣的相貌,可這身型,眼睛都沒有半點差別,怕是很難做到。
「來了。」少陵冷厚的聲音,多出了幾許難得的溫柔,冷若寒冰的眼眸中,也浮出了幾許憐惜之色。
廢話,這說得是真是無用的話啊!幽藍心裡暗想,憑她這幾年的潛伏,這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這溪王從不說無用的話。又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她猜想這女子定然不一般。
那緩緩走近的女子,朝少陵抬眸望過去,柔聲道:「素挽讓王爺久等了。」她走到少陵面前,微微施了個禮,因為寬大的衣袍,她的動作幾乎微不可見。
少陵笑笑,「這有何妨?中秋佳節有佳人相陪,再等上幾個時辰,也是值得的。」
幽藍見那女子明媚的笑容,深深替她感到不值。你可知半個時辰前,他還為了另一個女子爬樹,與另一個女子放天燈。
阡嫿更加篤定了幾分,就連聲音都沒差出多少。
「夜色不早了,令兄沒有派人隨從?」少陵伸出一隻手臂,擋她頭上的落雪。
「是家兄將素挽送到這裡的,家兄說不好打掃王爺與素挽,過些時刻,再來與王爺敘舊。」
少陵的寒眸中,一抹皎若明月的笑意,「如此甚好。」
那女子拿過手中的傘,費了好大事,卻是沒打開。少陵拿過來,輕輕一推便舉在了兩人頭頂。
兩人走到小巷的盡頭,就轉過岔路口,走另一條小巷,到了盡頭,再折回來,約摸過了兩刻鐘,不遠出走過來一個男子。
不出所料,正是連問天。好歹是出來見穆少陵,他竟連衣裳都不換!
阡嫿在他的這連衣袍上徘徊片刻,才發現了其中的秘密。這件看似普通的衣袍,實際上是用棉與絲織在一起做成的布料。若是只看一眼,確實像是棉布,可若是仔細看上去,這布料極細軟,這個布料,根本不上於一匹錦緞的銀錢。他就是這個清廉的!
等三人轉過這條巷子走遠了,阡嫿與幽藍一個騰身,朝客棧飛了回去。阡嫿換上了一身乾衣裳,坐到了床邊。
少陵知道了她在冀州,多疑如他,會不會告誡連問天加強防守尚未可知。他何時會離開,也無從知曉。要除掉連問天,似乎變得複雜了,了她也收穫頗豐。
次日,西風颯颯,入目皆白。
阡嫿與幽藍換了身略厚的錦裙,便騎馬去了洛州。
根據趙朗說,洛州城的州尹楊煜,是一個古板的過份的人,美色,金銀珠寶,名譽地位,他一樣都不愛。以這樣的做風,乾風又沒有提及他,想來他是在皇位之爭中保持中立,世人或許說他耿直,阡嫿卻覺得,他定是一個城府極深的人。
永世皇城中,幾片在樹枝上未落的黃葉,在秋風中微微顫抖,偶爾飄落一片,從一面宮牆,越到另一面宮牆,最後落到了地面上。
爭是桂花盛開的季節,芳香淡淡,秋風吹過,將這香氣送出很遠。初瑤送走了周惜洛,聞到著飄過宮牆的桂花香,便想出門走走。
剛剛見到水中,兩人相融的血,驚訝之餘,她還有些不適應,這幾日,周惜洛幾乎每日都來,她倒是慢慢習慣過來了。
那一日,若不是她捨身撲過來,她的孩子不知道還能否無恙。只是她又有些說不出的不安,她既然不喜歡這宮牆深鎖,何必頂著一個昭儀的頭銜,苦耗在宮中呢?
只需要她一句話,如夜便會暗地送她出宮,她也會幫她,每每看到她欲言又止,她都有些怕,她說出她也喜歡如夜。
敢問天下哪個女子,願意與自己的親妹妹共侍一夫?
這兩個多月,她的獨自長得奇快,原本並不圓滾的肚子,現在走不出多遠,便會覺出累,太醫都說,她剛滿八個月的身孕,看起來跟即將臨盆得婦人無異。
這兩日,她總是夢見和勉,她這一走,便一點音訊都沒有。復仇之路,何其兇險,她怎會不知,這些事疊都一起,她便覺得胸口悶,自己給自己搭過幾次脈,並沒有什麼問題。
她尋著桂花的香氣,一路走出了好遠,大概是今日有風的緣故,清清涼涼的,她覺得胸口好出了許多。
她起有些累了,卻想再走幾步,前面就是琉璃苑了,她想進去看看。
一旁的聽蘭,見她凝白的額頭都是細汗,勸道:「少帥,先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吧。」
初瑤搖搖頭,這身子一日重似一日,若是今日不去,她臨盆之前怕是去不了了。
如夜從墨雅閣出來,遠遠看見她的身影,便快步往這邊趕。
豈料還沒到她身邊便見她捂著肚子,緩緩蹲了下去。聽蘭見她臉色白得不成樣子,喊道:「快來人啊,皇後娘娘要生了。」
如夜提氣一個劍步過來,將她抱了起來,明明只有還有兩個月,怎麼會提前了這麼多?
如夜也顧不得想那麼多,疾步抱著她進了琉璃苑,便走便道:「去叫太醫,和陳嬤嬤。」屋內的含煙嚇了一跳,提著的水壺險些扔到了地上。
如夜將放了床上,便半跪到了床邊,才這個一會兒,她額旁的發便都濕了,她咬著牙,沒有喊出一聲。
琉璃苑偏僻,太醫過來,需要一些時間,內室的宮女,見如何凜中含怒的眼神,除了聽蘭和含煙都退到了外面。
「準備熱水,和剪刀。」初瑤一手抓著床幔,低聲道,她不知道她的孩子能不能等到太醫來了。
聽蘭和含煙去準備,如夜半跪在窗邊,眸色深深,痛色深深。
他握著她的細腕的手,卻捨不得用力。
外室的宮女,都震驚地偷偷望了過來,皇上難道不出去嗎?
這樣的心疼,他又重新嘗了一遍,當年在千秋,他也是這般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
初瑤另一直手把著床板,身子在床上起了不是,動也不是。
聽蘭微微冷靜了些,端過熱水,便開始脫初瑤的中褲。
一盆接一盆的水,初瑤忍不住喊出了幾聲,如夜感覺痛在自己的身上一樣,他伸出手臂,塞到她的口中。
他不能替她痛,便陪她一起痛吧!
這時太子和接生的嬤嬤到了門外,卻沒有進得來,如夜知道產房是怕風的。
透過窗紙的陽光一點點西移,大概是痛得有些理智恍惚了,初瑤實在忍出住,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她的唇齒間都是腥咸,初瑤才送開了口。她別過臉來高喊了一聲,這一聲痛極的高喊之後,便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這樣的哭聲,彷彿樹木的第一點新綠,春日的第一縷陽光,冬日的第一片雪花。
琉璃苑的屋子極靜,彷彿只有這嬰兒的哭聲,美得動人心弦。初瑤抖了抖嘴唇,卻沒發出什麼聲音來。
此時,聽到聽蘭有著木然地開口,「還有一個。」
如夜的深眸倏得望向了聽蘭,什麼叫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