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黑白棋子謀天下
阡嫿說完這一句,朝堂上一下,比剛剛還要靜,靜得可以聽到台下的人,節奏不一的呼吸聲。
阡嫿面向眾人,卻也能用餘光看到李笑允的表情,他所有的慵懶的笑意,都凝那雙銳利如劍的眼眸中,而那雙眼眸正直直盯著她,怒火足以在她背後燒一個窟窿了。
堂下寂靜非常,李笑允眸色緩和片刻,開口道:「既然眾卿都沒有異議,朕便准了左丞相提議的三項國策,即今日起實行,兩個月為限。」
「臣等謹遵皇上聖諭。」
阡嫿抬眸,道:「臣既已向皇上提出國策,便不能立於朝堂旁觀,是以臣請皇上允准臣,兩個月內啊參與早朝。」
李笑允的嘴角一抹悲喜難辨的笑意,「允了,左相可不要辜負了朕的信任才是。」
「是。」阡嫿說完,緩步向大殿外走,走出朝堂,她吐出一口氣,兩個月,她只有兩個月。
千秋城中,車水馬龍,繁華依舊。只是市攤上小販和百姓都傳著一件事,當朝太子,竟將一位老婦踏於馬下,當場斃命。
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知此事當今的皇上會做何處置。
千秋大殿之中,一片肅殺,穆靖遠一手攥著看完的奏摺,拍得龍椅啪得一聲大響,他本想今日宣布讓乾風監國的,他就惹出了這樣的事。
「皇上,太子此行,實在是失德,此事若不嚴懲,發度何在啊。」廷尉此言語一出,穆靖遠的臉色更加掛不住,乾風狠狠瞪他一眼,卻也不敢發作。
「皇上此事必須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皇上,此事現在是天下皆知,若不嚴懲太子,必失民心啊,皇上。」
……
「皇上萬萬不可重懲太子啊,太子不僅是皇子,更是我千秋未來的儲君,若是嚴懲太子,待太子登基之時,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威啊!」左丞相首先站出來反駁廷尉。
「臣也以為,此事尚未查清楚,皇上請三思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堂之上,分成了兩派,一面是支持太子的人,一面是耿直的大臣,擁護少陵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是站在了耿直大臣的一邊。
穆陵遠將手中的奏摺一拍,冷聲道:「都給朕住口。」
他隨即站起身,瞪著穆乾風道:「太子,就你也算是我千秋的太子,我千秋的臉面,都讓你給丟盡了。」
乾風聞言跪到地上,哀聲道:「兒臣知錯了,兒臣一定好好思過,求父皇赦免兒臣。」
「太子失德,從今日起,一個月內太子穆乾風禁足在太子府,免去早朝。」穆靖遠的額頭青筋暴起,臉上的皺紋也因為遏制不住的怒氣越發深重。
乾風聞聲一僵,抬頭看著穆靖遠,不知該說些什麼。
「此事尚未查清,就由許廷尉來徹查此事。」
「臣遵旨。」
穆靖遠說完,身子一晃,險些倒在龍椅上,朝堂下的人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穆靖遠把住龍椅,向一旁站著的孫公公擺了擺手,孫公公道:「退朝。」
眾朝臣走出大殿,都在小聲議論,任誰都看得出,皇上的懲罰有偏私。太子當街騎踏死老婦,眾目睽睽,豈會有假?人命關天,卻只是禁足一個月。可畢竟皇上盛怒,身體不濟,也不好多言。
千秋易州城中,艷陽高照,那半樹的合歡花,在陽花下重新綻在,一樹的海棠花,燦若雲霞,往往讓人忘了已是夏末。
夏風吹盡窗口,雲揚的俊瘦的側臉,被初陽染上了暖暖的晨光,他執起一玫黑子,落入棋盤之中,黑白字頓時成了兩分之勢。
晨光揮灑在棋盤上,黑白子的瑩光反射到窗壁上,棋盤旁這雙分在外修長的手,沒有在執子,一手轉著另一手上的戒指,這略寬的戒指是質地純正的墨藍色,說不上是玉還是什麼,在陽光下藍得幽異。
三聲敲門的聲響,如同耕人的腳步聲,讓人莫名的心安。
「進來。」雲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修長的手隨意地放在了膝上。
進來的男子,二十歲左右的模樣,若說是說樣貌,在人群中是很難一眼就認出來的。只是生得一雙劍眉,眉下的不算大的眸中,有著常人沒有的沉穩。
「伊允,你做的很好。」雲揚抬看向他,唇邊勾起些許笑意,他將案旁那杯,加了冰的蜂蜜桂花茶放了掌中,一個揮手,便將那茶向來人送了過去。
伊允倏地一移步,手臂一伸,將那杯茶接到了掌中,沒灑出一滴來。
他打來茶杯的蓋子,抬眸道:「多謝王爺賞賜。」便仰頭一飲而盡,如同在喝一杯烈酒。
雲揚眸中的讚許之色加重了幾分,不愧是他親自教出來的人。
兩年前,阡嫿音訊全無,遍尋無果,他迫於自己的力量有限,便培養了他。他看出了他根骨奇佳,又比常人有毅力,便一有時間,就教他習武。
王府中家丁丫鬟眾多,他卻不知哪一個可信,是以雖然一直在培養他,府中卻沒有人知道,他是他的心腹。
短短兩年,他的功夫便可以練到這種程度,做事又乾淨利落,幽藍不再的這些日子,都是在他在奔走。
他沒有詳細地說過程,他也可以猜得到大概,太子若是踏死了一位普通的老婦人,憑藉著父皇的寵愛,或許花些銀兩,再做做樣子,這件事就會過去。
可他踏死的不是旁人,是在後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蔣夢嬈的乳娘。她的乳娘已滿五十又五歲,也就是到了老嬤嬤出宮的年齡,她出宮所帶的銀兩,可不是一般嬤嬤所能比的。
雲揚在千秋的時候,便聽說這玉妃的生母早逝,與這個奶娘的關係親近,就平日她隨便賞她一個簪子,一個鐲子,都夠普通嬤嬤在宮裡摸爬兩年的。
他還聽說,她這個奶娘出宮的時候,蔣夢嬈將她的那藍田玉雕的發冠送給了她,說是讓她回老家,好好養老。
而不巧的是,這藍天玉雕的發冠,在她回老家的途中遺失了,偏偏她這個人愛財如命,就一路返回,找這遺失的藍天玉雕的發冠。
不巧乾風常騎的那匹千里馬,一嗅到蘭花香就愛發狂,恰巧這奶娘那日身上就有蘭花香,還穿了一件蘭花的襦裙,她本在路中間,不想馬突然快奔幾步,一個高抬蹄,就將她踏在了馬下。
這時間的事,若說偶然多,那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必然。他只是對伊允說了,乾風馬的特性和那奶娘昨日出宮,他便將事辦得這麼漂亮。
那老婦在宮中橫行多年,她死了,他一點不覺得可惜,倒是乾風啊,平白栽了一個大跟頭。街頭巷尾都在傳他在集市騎快馬,踏死了老婦不說,就連蔣夢嬈這個紅人,也一併得罪了。
現在乾風被禁足太子府,朝中沒有皇子怎麼行,他父皇勢必會召少陵回千秋城。
乾風本以太子之位,壓少陵一頭,現在有了污點,在朝堂上被打壓,少陵定會趁火扇風。這場奪位之爭,定然到死方休。
他這個局外人,便在這易州城,遠避硝煙,做他的賢王。
伊允看了看棋盤上的棋子,目光轉回到這窗邊布棋的人,他深黑的眸中一如往日般眸色淡淡,整個人有一種低調的寬厚,清冷的俊逸。
他卻知道,他從前只是不想爭罷了。
千秋城太子府中,只得到正堂中一片瓷起砸地的聲音,桌椅倒塌的聲音,還有穆乾風的大吼聲。
無人敢進到正堂中,太子被禁足的消息,府中沒有人不知。
偏偏宮裡又傳出來了,皇上召溪王回千秋城的消息。太子與溪王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溪王封地,如今事情卻變成了這樣,所有人不知是該捏一把汗,還是嘆一口氣了。
太子妃遠遠在房中聽到了,正堂傳出來的消息,妝濃淡適宜的臉上,沒有變什麼神色。她房中的丫鬟卻是怕極了,一個個站得越發得直,生怕太子殿下什麼時候過來,被挑出不是,受責罰。
太子妃是嬌縱慣了,就是太子遇到再大的事,也不會拿太子妃撒氣的。若是沒有了岳父大人左丞相的幫襯,太子在朝堂之上,可比少了一隻臂膀還要嚴重。
萬古城中,阡嫿換下了朝府,穿了件素色的褶裙,便帶著她的四和丫鬟,出了相府。
阡嫿要做的緞,不僅手感,色澤,光澤上都要勝過普通的緞,而切要做到小雨不濕衣,洗過之後不褪色,陽光之下,五色流光。
可憑她這幾天的搜集,萬古現在想把這三點中,一點做好,都很不易了。
她聽說鄭州有一家民坊,做出的布,無論是錦,緞,還是紗,羅,都很不一樣,店面雖小,卻在萬古城都聽過它的名氣,阡嫿決定去看一看。
越往南行,天氣越熱,也難怪南方的紗,會做得比北方好。
行了五日路城,幾乎是馬不停蹄子,按著鎮上人的指點,她們到了傳說中的民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