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何處不生憐
鐘聲宛爾,低雲靄然,芙蓉帳中,誰人不眠。
如夜醒來,餘光看到了床邊的月華裙,是他送給和勉的,是他夢中多思了吧。
他起身穿戴好衣物,屋中還不太清明,床上的一抹殷紅觸痛眼眸。
他看向床上的人,中衣凌亂地搭在身上,烏髮披散在胸前,露在外面的凝白皮膚上,有他留下的痕迹。
她躺在那裡,空睜著眼,不知再想些什麼,左眼角的淚窩,似一顆剛剛滑落的淚珠,順著淚窩劃下的淚痕,清冷凄傷。
是初瑤!昨晚他是怎麼了?比上一次和她洞房的時候還不能控制自己。難道又是媚葯?
昨晚他竟把她當做了和勉,一次次低喚著和勉的名字。他真的是被那個葯控制了,連她的聲音都沒聽出來,該死!
初瑤感受到他的目光,緩緩伸手理了理中衣,坐起身,找自己的外衣,手伸到那條月華裙的旁邊,停在了那裡,沒有拿起來。
她撐著走下床,微皺了下眉,扒著床板的手卻指尖泛白。
如夜看著她,一時竟不知該做什麼。她把著床向門外走,因為他的需索無度,她幾乎不能站起身來。
如夜上前抱起她,她只穿著中衣,走回儀寧宮的一路,一定會冷,何況他已經毀了她的清白,不能再讓她被閑言所傷。
剛走出一步,她就推著他的手臂,「我自己走吧,和勉還在儀寧宮。」
他已經無心問,她和和勉為何沒睡在自己的寢宮,此刻他心裡很亂,他既對不起和勉,又傷害了她。
「我來。」他抱得很輕,卻又不失強勢,讓她可以汲取他的溫度,他不想再傷害她了,哪怕一點點。
他曾想再過些時日,就送她出宮,讓她過施藥救人,不問國事的日子。讓她也可以嫁一個,全心愛她的人,安度此生。
如今……
「娘娘該起了,再晚了容易被人發現。」含煙輕推了推阡嫿。
阡嫿也猛然記起自己是在儀寧宮,一下子坐了起來,聞著藥草香,果然睡得很好。不知道初瑤姐姐泡過溫泉之後,會不會覺得不冷了。
含煙打了水,阡嫿簡單洗了下,就朝外面走。
如夜抱著初瑤一路騰到儀寧宮,第一次覺得晨風這樣涼,手臂微微收緊了懷裡的人。如夜穩穩落在院中,見儀寧宮院內一個下人都沒有。
含煙打開房們,阡嫿抬眼,她一愣,如夜哥哥抱著姐姐?姐姐只穿了件中衣,初瑤緩緩睜開眼,看著她開口:「和勉,這只是意外。」
阡嫿愣在那,看著親密如此的他們,忘了自己站在了門口。
如夜看了她一眼,側身抱著初瑤走進了屋。
他在怪她嗎?他的眼中,分明是怒氣,是責怪,是痛惜。
阡嫿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一陣風鼓起她的裙擺,她的身後是幾乎低到頭頂的烏雲。
這身他送她的月華裙,五色流光,前一刻她還以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有些木然地轉過身,想要去看看初瑤,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含煙拉住阡嫿,看著阡嫿搖了搖頭。然後拉著阡嫿回了琉璃苑。含煙一路走,一路琢磨,今日皇上看皇後娘娘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回不回是那個子硯搞的鬼。
如夜讓初瑤躺在床上,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初瑤不願意別人,見到她這個樣子,欲自己動手清理一下。
「我來。」
如夜去取了些溫水過來,浸濕了白帕幫她擦身。此刻若他閉上眼,是不是太過無恥了些?他們已經有過了夫妻之實。
「你該去早朝了。」初瑤的手握住濕熱的白帕,清冷得聽不出情緒。
如夜心中流過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個時候,她還不想傷害和勉,還在替他著想。
「不要動,安心躺著。」如夜一點點擦乾淨她的身體,想起自己昨夜的行為,恨不得捅自己兩刀。
初瑤躺在床上,不動,不看他,等如夜緩緩走出去,她一如往日清冷地開口:「我從嫁給你那日起,就不在乎清不清白了,不要責怪旁人。」
「你好好休息。」如夜走出儀寧宮,自從他登基以來,第一次遲了早朝。
初瑤在床上躺了兩日,如夜沒在儀寧宮,她就穿了件略厚的褶裙,站在外面吹風。
阡嫿這兩日,什麼都吃不下,一直在想著如夜看她的那一眼。
他兩日沒有來看過她,沒有派人傳過一句話。
她坐在案旁看院中的梅花,一陣風過,簌簌飄落。
腦海中一片梅林之下,如夜一身鵝白的長披,玉帩束髮,垂手而立。她走過去,一身藍色外披,與他漫步在梅林之下。他說「和勉,等我。」
頭有些重,這是她的記憶嗎?如夜哥哥讓她等他?
此時門被推開了,阡嫿起身帶得坐著的木凳一聲輕響。
「你的貼身宮女呢?」
「含煙出去了。」阡嫿的笑意收起,他竟如此冷冽。
「去了哪裡?」如夜站在門口,冷聲問。
「我也不知,應該快回來了。」從前她也時時感覺到,他王者的霸氣,卻不似今日這樣,冷得有些駭人。
「如夜哥哥,前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走到如夜面前,到現在她都摸不著頭腦。她不過是和初瑤姐姐換宿了一個晚上,他就生了這麼大的氣,兩天不見她?
「等她回來了,你就會知道。」
「娘娘,你看我帶回來了什麼……」含煙一進門,見如夜正冷眼睇著她,「皇……皇上。」
「說,你前日給朕送到墨雅閣的梅花羹里,放了什麼?」
「奴婢什麼都沒放啊皇上。」含煙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那梅花羹是我親手做的,皇上怎麼不問我?」阡嫿抬眼問道。
「和勉,不要胡鬧。」如夜感覺到她的氣惱,抑著氣道。
她胡鬧嗎?含煙是她的貼身宮女,她只是怕他不信任她而已。
「不說,那就即刻杖斃。」如夜一語罷,門外就走進兩個侍衛來。
阡嫿剛要開口,就聽得一聲急呼「媚葯是子硯下的,與含煙無關。」
子硯衝進來,跪到了地上,「請皇上治罪。」
媚葯!前日姐姐的身上只穿著一件中衣,含煙一進到內室就撲過去收拾床榻……
如夜攥得拳咯咯直響,含煙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低著頭道:「徐公公也是擔心皇上,受了地上的潮涼舊傷複發,才這麼做的。」
子硯看了看一旁,害怕得不敢抬頭的含煙,沒想到她還會替他說話。幸虧這是他一個人做的,沒有將拉牽連其中。還有,他好想現在大聲告訴她,他不是太監!
原來都是因為她!也是她說儀寧宮的藥草香安神,要在那裡住下的。剛剛頭就很重,現在莫名痛了起來,阡嫿險些沒站穩。如夜晃身欲扶她,阡嫿站穩了,看著如夜開口:「都是因為我。」
如夜看著她眸中的歉意和自責,火氣散去了大半。他曾暗自立誓,許她一世快樂,如今卻還是讓她傷心了。
「你們都下去吧。」
兩個侍衛最先出去了,含煙依然跪在那裡沒反應,子硯只得拉起含煙往外走。
如夜雙手扶著阡嫿的肩膀,「和勉,給我些時間。」
「嗯。」為什麼明明是她,插在了姐姐和如夜之間,見如夜對姐姐好,她還是會心裡不舒服呢?
子硯看著含煙還一副,沒回過魂的樣子,道「皇上不會殺我,皇上一直把我當親弟弟一樣看待。」雖然他看起來孤傲了些,人卻是沒得說的。
「少臭美了你,我是擔心我自己的小命。」含煙抹了抹眼淚,推了子硯一把「都是你害的,你在哪裡下藥不好,偏偏要選我們娘娘做的羹。」
這個小丫頭,一見他的面,就會說的不是。不過這次也的確是他考慮欠周。
見含煙要走,子硯忙開口道:「我不是太監,以後不許叫我公公。」
含煙一邊走一邊道,「誰知道你說的真的假的。」
子硯氣得照旁邊的樹踢了一腳,他還和她說不通了。
再過十日就是新年,這是阡嫿記憶中的第一個年,對一些事都算新奇。她很想去看看初瑤,可是去了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如夜哥哥讓她給他時間,她就等著他吧。
如夜日日都會去去看初瑤,今日如夜批完了奏摺就去了儀寧宮,她站在窗外面,明明病了,卻不肯披衣服就站在風裡。
如夜取了件外披包住她,他不曾想過戎馬沙場的她也會生病,是他忘了她也是個女人,一個從不會以自己為先的女人。
「咳咳。」初瑤低咳了兩聲,前日如夜要請太醫來,她卻不肯。
「被風嗆到了?我們回屋吧。」
這幾日,他總是對她很好,近乎贖罪一般。她甚至覺得,即使不愛,他的心裡,卻是在乎她的。
「我還想再站一會兒。」
如夜伸出手臂收緊了她身上的外披,「好。」
「不要對我這麼好。」就像現在他半抱著她,汲著他的溫暖,她怕有一日,她想要更多。
「說什麼傻話。」如夜收臂將她攬得更近,他這一生,欠得最多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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