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夢裡花落知多少
驟雨初歇,嬋聲凄凄,落日熔金。
如夜站在承晉城最高的客棧上,一襲墨色長披,在風中輕卷翩飛,俊美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一雙深邃的黑眸,遙望著天邊金光燦然的晉江。
那條江正是他們來承晉的時候行過的,繞著大半個承晉城向東流,浩瀚無垠。
會是誰帶走了和勉?還有意放了含煙回來報信,一日一宿,沒有一點可尋的線索。
走的時候,他便說要她帶一個身手好的宮女,她卻執意要帶著含煙。或許他就不該帶她出來。
「可有消息了?」子硯從身後走過來,如夜問道。
子硯搖頭。
千秋易州,魏王府中,梅花灼灼其華,偶有白梅簌簌飄落,隨風而散。
雲揚站在窗口,獃獃地望著院中的落雪,和飄落的白梅,他只穿了一件單衣,卻感覺不到冷。
阡嫿離開的這三個多月,他便是看著院中的梅花過來的。能慰藉他的,應該還有他腰間掛著的,荷包和玉佩。
荷包是阡嫿綉國樂圖的時候,幫他繡的,沒有什麼繁雜的圖式,是配他那身王爺正裝的。半個手掌大小的荷包,每每在日光下,便顯出比螢光還夢幻,比月光還柔美的光澤。荷包裡面不知她放了些什麼,芳香淡淡。
每每他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每每晚月灑下凄華的光,他睜著眼,沒有一點困意的時候,他便會嗅著荷包的味道閉上眼。這上面似乎殘留著,她為他掛到腰間時手指的溫度,殘留著她的味道。
那塊玉佩是青色的缺月,漁船過江的圖案,是那晚,她看到了衛漣萱抓著他熱吻,憤然離去,落下的。從他認識她,她便戴在身上。在戰場上,她與他拉箭相向,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把玉佩還我。」
他想這玉佩對她,意義非凡,或許她哪一日,她會再來向他討要,這樣他還可以再見她一面。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從她離開了,他便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她再沒有為他留下的理由了。
他怎麼會不知她的驕傲,他怎會不知,她次生與他並肩,是忍下了多少的仇恨。
夜幕低垂,雲揚關了窗,獨自躺在了床上。
在營帳中,阡嫿隔著鎧甲抱了他,道:「平安回來。」背後的她,那麼單薄。
一眨眼,她便穿著銀色的鎧甲,玉笄束髮,騎著一匹棗紅色的站馬,在風中與他對望,然後執起弓矢,朝他射過一箭。
然後她抱著莫葛,一路跑進王府,抓著他的衣袖,「求求你救救他,只有你能救他。」
再抬眸,她抓著他的衣服嘶叫,眼眸猩紅:「你不是說要保護好他的嗎?」「你說話。」「穆雲揚,你給我說話!」
她突然鬆開手,看著他笑了,笑得身體狂顫不已,那個笑容,讓他甚至不敢看她,讓他的心被狠狠撕裂了,有多痛?已經分不清哪裡更痛了。
她說:「我子書和勉,今日休夫,從今與你,情斷義絕。」字字泣血,一身錦緞被撕裂的聲音,她素美的裙角凄然飄過,帶著他們的過往,落入塵埃。
下一瞬他睜開了眼睛,才發覺,手下錦褥已經被他抓得,碎裂成塊,猙獰不堪。
又是一場夢,今夜再無法入眠了。雲揚俊朗消瘦的臉龐,望著無邊的黑暗,苦痛地扯起了嘴角。從她走後,原來日也夜,夜也是夜。
承晉的一間秘室里,燭火幽然,阡嫿揉了揉額角,脖頸有些酸,頭有些疼,這是在哪裡?
她不是在萬花樓嗎?她和兩個美人一起進了屋子,她們走過一個門,去了裡面的那間屋子。
屋裡有一面大插屏,插屏的裡面,有兩個正交纏在低笑的人影,兩人絲毫沒有注意她們進去。她一看,這是讓她看皮影戲啊!
伸出摺扇向側臉旁一擋,卻聽到語嫣姑娘笑道:「公子還是隨我出來吧。」
她便被她和子蘭挽著,向下一間屋子走過去。含煙和那個侍衛一直跟在她們的身後。
進到屋中,見屋中擺置與上一間沒多大差別,屋中最大的就是床,屋中沒有屏風,但有一道粉色沙幔。
語嫣姑娘淺笑道:「公子稍等,語嫣去取琴。」
阡嫿笑著應道:「好。」
子蘭就纏上了她:「公子,你怎麼就盯著語嫣姑娘看啊,語嫣姑娘都走了,看看人家嘛。」一雙手媚中帶力地轉過了她的頭。
她還瞪了含煙和侍衛一眼:「你怎麼還不出去啊,難道你是準備一直在這看著嗎?」
阡嫿朝含煙遞了個眼色,含煙就退到了沙幔外,侍衛守在了門外。
她看著面前的子蘭,心想著剛剛那個曲無賴,睡得著實蹊蹺。會不會是子蘭對他做了什麼,看著面前的子蘭,深褐色的眼眸,這雙眼眸,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阡嫿伸手到她嬌艷的側臉,笑道:「美人兒,讓本公子好好看看。」
她的手掌觸到他臉龐的瞬間,她的眼中,分明閃過一瞬驚異,然後又恢復了剛才的風情。
果然,人皮面具!
阡嫿站起身,後退一步:「於修。」
子蘭伸手到耳朵后,挑指頭一撕,恢復了男聲:「竟然被你看出來了。」手伸到胸前拿出了兩個饅頭。
男扮女裝!
「你……你怎麼在這兒?」她的直覺告訴他,他可不是為了好玩。
「自然是為了找你。」然後他也起身,勾起了一個她看不懂的笑意。
然後,她的頸后一痛,再後來,她就看到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醒了?」聽到於修的聲音,阡嫿感覺到渾身一冷,他可是她失去記憶以後見到的第一個人,眼前的一切證明,他不是她的朋友。
於修換回了男裝,白衣勝雪,朝她緩緩走過來。
「你想幹什麼?」阡嫿盯著他,卻沒有一絲恐懼之色,他若是想對她怎麼樣,現在她就不會安然地坐在床上了。
於修看著她的表情,愣了一瞬,難道她恢復了記憶?何以如此疏冷而平靜地看著他?
他坐到了阡嫿一旁,端過案上的點心,溫聲道:「睡了一天一宿了,吃點東西吧。是手下的人,下手太重了,我已經責罰過了。」
阡嫿冷冷睇著他,一手打翻了他手中的糕點:「誰要吃你的東西?含煙呢?我身邊的侍衛呢?」從她醒過來,她便四處看過了,這應該是一間秘室,有三間內室那麼大,她並沒有看到她們兩人的身影。
於修沒惱,笑道:「你的丫鬟好著呢,只是那個侍衛太不聽話,沒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他可以不告訴她實話,可他不想騙她。
阡嫿一驚,身子向後縮了縮,他死了!
於修沒再向前,依然是剛才的語氣,「和勉,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江州?」
為什麼會在江州?她醒來就在左府,她怎麼會知道為什麼?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他。
她食指一蜷,觸到的拇指上的戒指。她腦海中劃過什麼,是一間牢房,一個俊雅憂鬱的男子,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江州左府。」然後摘下了墨綠的戒指,放到了她的手中。
然後是她拿著戒指到了左州,再然後……頭好痛。好在她還穿著那身男子的衣袍,遮住了她的手。
阡嫿冷著臉,清美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她醒過來的一瞬間,腦海中閃出了一些畫面,月下,於修站在宮牆上,白衣翩躚,一雙褐色眼眸似笑非笑,「子書和勉,好久不見。」
阡嫿冷冷一笑:「我們那麼熟嗎?我叫子書和勉。」
她看到了於修眸中的震驚,在她失去的記憶里,他一定做過什麼害她的事,她要讓他以為她恢復了記憶,說不定還可以套出什麼來。
出乎阡嫿意料的是,他起身站到了她的兩步之外,道:「他該來了。」
誰?難道是如夜哥哥?她盼著他來,又怕他來,顯然於修的目標是如夜哥哥,她只是誘餌。
此時,正對著阡嫿的牆,緩緩地旋開了,走進來的人,一身墨色錦袍,屋子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冷冽和霸氣,她即使是在一點光亮都沒有的夜裡,也感覺得到。
是如夜。
於修勾起嘴角道:「還真是一個人來的。」這話你說完,如夜的身後就多了四個女子,皆是一身紅衣。
「沉魚,落雁,陪永世的陛下過幾招。」
兩個女衣女子一左一右,同時向如夜揮出一劍,如夜踏著他們的劍,騰身而起,朝阡嫿的方向飛過來。
他步影帶風,屋內的燭火,明滅搖曳,阡嫿欲起身,被於修上前,按回了原處。
另外兩個紅衣女子,袖中紅綢如蛇,纏上如夜的腿,同時收臂。
如夜被拽回了剛才的地方,四個紅色身影,招招狠辣,阡嫿在於修手上,如夜只好只守不攻,他的身材又高,不易施展。幾次劍擦著脖子過去,阡嫿的心都跳到了嗓子口。
燭火閃爍,那為首的女子,不正是語嫣姑娘嗎?她就是沉魚!
阡嫿見於修注視著如夜,一足運力,踏地一閃,朝於修踢過去了一腳。她竟然也會武功!
下一瞬,玉足已經被於修抵住了,他腿下用力一絆,阡嫿一個仰身,他的手就狠狠扼住了她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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