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四章 沉溺

第兩百六十四章 沉溺

蘇挽蘊走後.不出時日.秦姨娘便逝世了.整個家裡的氣氛愈發得沉悶了起來.蘇南城也一日比一日消沉.好在凌希和凌生這兩個小鬼鬼靈精怪.使得蘇南城偶爾能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蘇幕遮謀了一份在報館工作的差事.每日清早便早早動身.微風吹拂過她的髮絲.陽光透過樹葉落下斑駁的影像.幾隻麻雀悠閑地吃著過路人投給它們的麵包渣.好不愜意.

她輕輕捋著頭髮.瀅亮的眸子看向前方.恍然一怔.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她便反應了過來.與對面那人相視一笑.

歐陽豫並無什麼太多的變化.只是重新燙了頭髮.著了一件寶藍色旗袍.襯得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她手上握著一把羽扇.卻頃刻間刺痛了蘇幕遮的眼睛.

那把扇子她是認得的.是司馬識焉曾經用過了的.

歐陽豫朝她慢慢走了過來.兩人一時間沒什麼話可以說.日光照在她們兩個人的身上.將她們的影子化得綿長.

「幕遮.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

「怎麼樣.要不要聊聊.」歐陽豫偏了偏頭.輕輕一笑.

讓蘇幕遮更沒有想到的是.歐陽豫竟然和她在同一家報館上班.歐陽豫笑說自己是前幾天才來的香港.一到了這裡就趕快謀事來做.

工作時間結束.兩人隨意找了一家西餐廳吃飯.順便可以敘敘話.

魔術師為每個漂亮的小姐變著精心準備的魔術.從他的指尖里一朵玫瑰花悄然而生.蘇幕遮盈盈一笑.接過花來.卻是沒來由地怔了怔.等她再看向魔術師去.那魔術師已經起身離開了.

「這個魔術師真好玩.把臉畫得花花綠綠的.我倒還是第一次見呢.」歐陽豫笑道.

蘇幕遮默了默.看著手中的玫瑰花.並不出聲.

「幕遮.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真沒想到在這裡會碰見你.之前高奚與我說過你的事情.我還只當她在唬我玩兒呢.」

蘇幕遮輕輕一笑.並不答話她只顧著看手中的玫瑰花.偶爾拿起面前的檸檬水.輕輕地抿上一口.

歐陽豫嘆了一口氣.「幕遮.我父親去世了……」

「什麼.」蘇幕遮抬起眸子來.大吃一驚.「歐陽伯伯.他……怎麼了.」

「沒有躲過空襲.」歐陽豫悲戚一笑.「其實躲不過空襲的大有人在.我父親不過是其中之一.」

她頓了頓.認真地看著蘇幕遮.「幕遮.你會原諒他嗎.」

蘇幕遮輕輕一笑.她其實從來就未有怪過歐陽華.她心知歐陽華是為了讓武勤抗戰.才不得不與蘇萊歸達成那樣的交易.如果換做是她在歐陽華的位置.恐怕也會如此去做的吧.

想到這裡.她便輕輕地搖了頭.「我沒有怪過他.」

歐陽豫提在嗓子眼裡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輕輕一笑.「你沒有怪他就好.爸爸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最愛的那個女人就是你的母親.對嗎.」

蘇幕遮怔了怔.歐陽豫輕輕一笑.

「你不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而且我知道.爸爸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他唯一覺得虧欠的.就是你和你的母親.幕遮.只要你不怪他.我想他泉下有知.也會少上一件煩心事吧.」

蘇幕遮低垂了眸子.不再講話.歐陽豫看著她極為美好的容顏.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她無法想象蘇幕遮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像今天這樣從容地坐在她的面前.而這些苦和罪.是蘇萊歸帶給蘇幕遮的.可她的父親歐陽華又何嘗不是幫凶呢.

歐陽豫嘆了一口氣.可能她的出現只會讓蘇幕遮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兩人吃完了飯.便左右也沒什麼事情了.剛才那個魔術師不知怎地.突然出現在了三角鋼琴的前面.看樣子是要演奏一首.

歐陽豫饒有興趣地聽著.蘇幕遮也轉了頭.靜靜地看著那個魔術師的背影.恍然一怔.

魔術師的手指輕輕地擺放在鋼琴上.一首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從他的指尖流溢而出.蘇幕遮愣了愣.直直起了身.伸手間不小心撞破了透明杯子.檸檬水灑了一地.甚至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衣裙上面.

她走到那個魔術師身邊.魔術師雖然面上畫得五顏六色.可是側顏卻格外清晰與完美.他的眸光極為淡然.靜靜地灑在黑白鍵盤上.鋼琴聲從無到有.從弱至強.他的手指輕輕跳躍.輾轉時光.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指尖.他飛揚手腕.掙脫了什麼.又抓住了什麼.琴聲融化在他的瞳孔之中.突然她感到一陣溫暖順著她的血液蔓延.直至她的心房.

「你……」她上前一步.卻被侍者給攔住了.

「對不起小姐.我們的鋼琴師並不見客.這是我們餐廳與他簽約時就定下來的規矩.請您見諒.」

蘇幕遮往後退了幾步.抿了抿唇.

歐陽豫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激動.兩人無話.又默了一會兒.便都離開了那家餐廳.

蘇幕遮獨自一人走在道路上.她是不會認錯了的.她認錯誰.都不會把慕止然認錯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來.

手上的塑料玫瑰花被風吹得擺動了起來.她緊緊地握著.花莖上不真不假的刺扎痛了她柔嫩的手掌.

她像意識過來什麼似的.捏了捏花莖.這花莖竟是空心的.而且她還能捏到裡面藏了什麼東西.

蘇幕遮心下一凜.四處望了望.心裡仍是覺得不穩妥.直到回了家裡.才將花莖用剪刀剖開.果然從裡面取出一卷小紙條來.

行雲流水般的字跡映入了她的眼帘.她怔怔地拿著字條.不得動彈.

梧桐路三十八號.

一個地址.

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她不可能晚上偷溜出去.這個筆跡她認得.絕對是出於止然的手.止然為什麼要這樣隱秘地給她傳遞消息.難道還有什麼人在關注著她與他的行動不成.她緩緩閉了眸子.只覺得自己要打起精神.多加小心才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次日早晨.她先是打電話給報館請了假.這才拿著地址尋了過去.走了半天.這個梧桐路三十八號竟然就是昨日她與歐陽豫一同來的西餐廳.

她推門進去.侍者笑看著她.她頓了頓眸色.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個……三十八號在……」

「哦.小姐你是找三十八號嗎.就在樓上.請你自己上去吧.」

她抿了抿唇.點了頭.順著樓梯往上走了去.樓梯的層級並不多.但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沒規律地多跳了幾下.

這個地方是單獨辟出來的.若不仔細瞧.還真瞧不見餐廳有二樓.並且二樓有一個這樣大的房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只聽裡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如清風般悅耳好聽.

「請等一下.」

半晌.門被拉了開來.一瞬間.那些流逝了的時光慢慢凝聚成行.他溫潤的笑容近在咫尺.融化在一片溫熱的清風之中.只在夢中從能相見的人.那些被壓抑的情愫.被掩埋的快樂.瞬間滋長.成了一片參天大樹.紮根在她的心房.

慕止然靜靜地看著她.背逆著光線.可他的面容依舊如此清晰.那雙眸子不改往日的清亮.唇角噙著的淡然笑容漸漸擴張.說不清的思緒.有分量的心情全部撞擊在了一起.舊時的時光慢慢回放.沒有世態也沒有炎涼.所有的人和事都一如往常.

他揚起修長的指尖.輕輕觸碰到她的嬌顏.他的聲音仍如記憶里那般.似清泉涌過.似流星滑落.

「幕遮……」

她緊緊咬著唇瓣.心裡的酸楚翻湧襲來.這麼久的思念.這麼久的忍耐.這麼久的壓抑.所有情緒頃刻間爆發了出來.逆流成殤.無法搖晃.

他伸手一把拉住她.將她攬入了懷裡.那股如竹林般清晰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不給她半分喘息的機會.她那瀅亮的眸光落入了他的眼底.離別的痛苦.心頭的思戀.慢慢搖晃與回蕩.

陽光透過百葉窗滲透進來.明媚的光線在大理石地面上蔓延著.他喚著她的名字.溫柔又專註.溫潤的美好聚集過來.圍攏在她的身旁.她埋在他的懷裡.生怕自己是在夢境之中.可是她哪裡知道.他也生怕自己是在夢境之中.

她輕聲回應著他的呼喚.他的眸光忽明忽暗.清澈的眼底泛起了細膩的波紋來.

「止然……」她終於喚出了他的名字.她在夢裡無數次念起的字句.這兩個簡簡單單的位元組.拼湊在一起竟能讓她喜.讓她悲.讓她哭.讓她笑.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情緒就這樣不受控制地流淌了出來.

慕止然低眸看著她.指尖輕輕觸及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對上她那雙極為盈動的眸子.還沒等她反應.他便俯下身.準確無誤地貼住她的唇瓣.那一瞬間她竟恍惚覺得他從未曾離開.她也未曾走遠.

模模糊糊間.聽見一聲輕微的關門聲音.他們與外界阻隔開來.沉溺於兩人的小世界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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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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