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家去
「蘇三小姐,我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們吧!」阿才跪下來磕頭,聲音響亮。她只冷冷地看著,不出一會兒,阿才便磕破了腦袋,鮮血直流。
她收回眉目,手腕上紋著的桃花格外眨眼,聲音雖清脆悅耳,卻帶著一股涼意,「你呢?」
小力也嚇得不輕,只不過還沒有到跪地求饒的份子上,見她詢問自己,只哼了一聲,大有一副寧死不屈的態勢。
她點了點頭,輕輕笑道:「好啊,你有骨氣,那我就只好先拿你來祭祭我的槍了。」
她對準小力的頭顱,手指微微用力,只需要最後的力道,小力便會撒手人寰去了。
這種時候,哪裡還能強裝什麼英雄好漢,小力噗通跪了下來,學著阿才的模樣,道:「蘇三小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她淡淡點了頭,香汗浸濕了她的婚紗,雪白柔嫩的臉頰上的小嘴嘟了嘟,道:「得了,起來吧。」
那兩人還來不及高興,就看她長如羽毛般的睫眨了眨,聲音提高了幾度,「你們兩個就從這跳進黃浦江里去,能不能生還,就看你們自己的運氣了。」
小力與阿才對望一眼,二人心中皆是不願。
她不由怒道:「怎麼,還不跳?待在這裡是想吃我的子彈嗎?」
「小力哥,好在我們哥倆會游泳,跳下去有生還的機會,可是如果在這裡待著,我們就必死無疑了。」阿才分析道。
小力咽了咽口水,難得這阿才聰明了一回,他便使了個眼色,「好吧,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跳下去。」
「一二三。」
隨著兩聲噗通,她緊繃的眉目終於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朝那流光溢彩的江面看去,卻也見不到那兩個小賊的身影。她嘟囔了兩聲,拍了拍溫熱的手掌,「真沒意思,還真跳下去了。被我這一個玩具槍嚇成這樣,真是得在江水裡好好洗洗腦子了。」
她轉身出了茅草屋,小心翼翼地下著台階。好不容易踏在了康庄大道上,這才舒下一口氣來。
那一排流光溢彩中,黑色的名貴轎車絡繹不絕。周圍簇著吆喝的小販,賣字畫的文弱書生,穿著傳統服飾的洋人,與旗袍如錦簇花團的姑娘。這西洋與東方的結合竟如此和諧,讓人不得不深深地愛上這片喧囂的美麗。
黃包車夫從她身邊經過,車上的太太小姐們用怪異的眼光瞧著她。她見那些太太小姐都湊到黃包車夫身邊,吩咐了離她遠一點,不覺氣不打一處來。
躲著她就躲著她吧,正好她也省去了聞那些嗆鼻的胭脂粉味。
她轉了轉瑩瑩的眸子,見一個姑娘手上的畫扇美妙,那畫中的山水大有一副造化鍾靈秀,陰陽割昏曉的意味,便順手一扯,抓在了自己手中把玩。
「咦,我的扇子呢?」那姑娘左顧右盼道,周圍人也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她便走邊含著笑意,眉黛間是渾然天成的嬌俏,這探囊取物可是她偷偷向哥哥學來的好本領,每次出手便會成功。不過她也沒那麼無聊,這東西玩了一陣子,當然還是要給原主人送回去的。
「幕妹妹!」
她聞聲一怔,轉過頭去,見到來人不覺大大綻放開一個笑顏來,「哥哥!」
那身穿白西裝的公子哥向她慢慢走近,瘦削的臉龐透著一絲堅毅,挺直的鼻樑將他的側顏塑造得如太陽神般完美,薄薄的唇輕輕抿著一個上揚的弧度,眼光黑亮如夜空。
他走到蘇幕遮面前站好,皺了皺眉,還沒開口,便聽蘇幕遮道:「哥哥我錯了,我不應該逃婚的。」
他怔了怔,不覺一笑,這蘇幕遮從小犯了錯認錯比誰都快,讓旁邊的人不忍再去責怪她。哪裡知道她這錯認是認了,但就是不知道去改的。
「行了。」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將那婚紗取了下來,攥在手心裡,「我幫你替爸爸求過情了,他本來很生氣,但見你這麼久沒有回去,也就更擔心你的安全。你沒事,怎麼樣都好。」
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試探性地問道:「哥哥你不生氣嗎?」
「生氣?生什麼氣?」他淡淡一笑,雙目絢爛,如墨般漆黑深沉,透過了一絲她不懂的情愫。
聽聞父親要將她嫁給那司馬家的少爺時,他有心阻攔,更是千百個不願意,但眼見著蘇幕遮都答應了,他反對又有什麼意義,這便連婚禮都沒參加,卻沒想到……
他唇角揚起一絲笑意,「你這婚逃得有意思,走罷,回家去,想吃什麼想玩什麼,哥哥帶你去。」
「真的嗎!」她拍了拍手掌,長睫下那雙眸子透著瑩瑩亮亮的光芒,這細微的小動作撞進了他的眼睛里,讓他微微一怔,又垂下眸子。
她笑道:「哥哥,聽你這語氣,我可是要認為你是鼓勵我逃婚的。」
他又被她弄得啞口無言,只得盯著她手中的扇子,哭笑不得,「你這又是從哪裡順過來的東西?」
「哦,就是一個穿紅衣服的姑娘的,哥哥你去幫我還回去吧,我不想玩啦。」她將那畫扇拋向天空,拋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他挑了挑嘴角,伸手去接,那畫扇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手中,被他拿在手裡把玩著。
蘇幕遮提溜著裙擺,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他淡淡一笑,對跟著身後的馬仔道:「回去告訴老爺,說幕妹妹已經找到了,平安無事,請他放心。」
「是,少爺。」那幾個馬仔便退了下去。
「哥哥,我餓了,既然你都找人去告訴爸爸了,那我們就先吃點東西再回家,好不好?」她笑靨如花,小手攀住他的臂彎,眉黛之間一片笑意,既嬌俏可人,又甜美傾城。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走吧,想吃什麼?」
「我聽說最近開了一家法餐廳,很是不錯呢。」她的眸子盈盈亮亮,他只覺得那透亮的眸光搖曳出一片燦爛,趕走了他心中的陰冷。
他不由地調轉了眸子,看著手中的那副扇面,被她擺弄過後的東西,不知怎地都透著她的倩影,存著一股余香。
這餐廳倒是裝飾得分外雅緻,微開的窗欞吹入和煦的春風,暗香浮動,偶爾有粉嫩的桃花瓣,順著春風,飄灑而下,點綴在雪白的餐布上,那畫龍點睛的一抹彩色就這樣趕走了生活的單調與乏味。
蘇幕遮斜斜地靠在蜜橘色綢緞椅的椅背上,單手托腮,毫無形象可言,只是那雪白瑩潤的肌膚,上揚起的甜橙色唇角,讓她在輕蹙淺笑間顯得天真爛漫,灼灼其華。
她拿起菜單,正仔細地打量著,卻聽見這邊響起來一個嫵媚的聲音。
她抬頭看去,便對上那雙丹鳳眼來,那雙眸散發著如同烈焰般的情緒,直直地看著她的兄長,聲音柔媚,「萊歸少爺,好巧,在這裡遇見了您。」
蘇萊歸抬眸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忘記了她是誰,讓那曼妙的姑娘好不尷尬。只好看著蘇幕遮,怏怏而語,「這倒真是,現在有了這麼漂亮的小姐與你吃飯,就忘了舊人了。」
「這是我妹妹。」蘇萊歸皺了皺眉,而那姑娘聞言便是一怔,不可置信般地看著蘇幕遮。
蘇幕遮嘟了嘟嘴,只覺得這人打擾了她點餐,好生煩人,便揚聲道:「哥哥,這是誰,好吵。」
蘇萊歸輕輕揚了揚嘴角,伸手打了個響指,這餐廳里埋伏著的馬仔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將那曼妙的身姿緊緊地架起來,扔了出去。
她抬眸一笑,叫來侍者,道:「一份法式蝸牛,再來個油封鴨,還有可麗餅,舒芙蕾,豆燜肉,腌白菜馬鈴薯豬肉,紅酒悶子雞,嗯,還有……」
「這麼多……你吃得完嗎?」蘇萊歸忍不住打斷她道。
她這才回過神來,輕咬著粉嫩的指尖,笑意盎然,「那剛才那些都不要了,你上一份小牛胸腺,再給這位先生來一份法式燉雞就好了。」
「小姐,法餐是要先喝前湯,然後……」
「我就不想喝湯,就想吃這兩個菜,不可以嗎?」蘇幕遮瞪了他一眼,那侍者也不敢說話,記了菜名就退出去了。
蘇萊歸無聲一笑,「你不要在外面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瞧瞧你把別人嚇的,也難怪坊間對你的傳聞這樣得不好。」
「不好就不好了,反正我們蘇家除了哥哥你以外,也沒有人有好名聲。對了,今天早上我擄過去的那個小男孩,有沒有人送他回家呢?」她把玩著頭紗上的瑩白色珍珠,嘴角輕輕地揚著,見蘇萊歸點了頭,她才放下心來。
兩人用餐的時候都不再說話,她只專心致志地吃著,他的餘光卻駐足在她的身上。這麼多年,他總瞧不出她喜歡什麼,在想什麼,無論如何努力地接近她,都好像無法進入到她的內心中去。
她抬起眸子,那盈亮的眸光讓星光都黯淡了幾分。她拍了拍手,起了身來,笑道:「我吃飽了。」蘇萊歸也忙放下刀叉,雖只吃了七八分飽,可也跟著她離開了去。
蘇家府邸氣勢恢宏,若說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勾心鬥角,倒也不為過。她看著這鱗次櫛比的高樓,心情便落寞了下來,只覺得她成了困在籠中的鳥,無法踏出那圈禁著她的牢籠。
「呦呦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幕妹妹啊。」一個嬌俏的女聲傳入她的耳朵,她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來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蘇挽蘊。
她抬步就要回屋子裡歇息,哪裡想到那蘇挽蘊得勢不饒人,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也不知哪家的姑娘鬧出了這樣大的笑話,這大街小巷可都傳遍了,司馬少爺可是人中龍鳳,偏偏有人就是矯情。」
她挑了挑眉目,揚起唇角,「是啊,嫁不嫁人中龍鳳是我的自由,不像有些人,想嫁給他,別人也未必肯娶。」
「你!」蘇挽蘊變了臉色,狠狠地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