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不是人
再次醒來已是次日晌午,頭就像針刺般生疼。睜開眼看到的是紫色的帷幔,四角掛著丁香鈴鐺的大床。雙手一摸被褥,上好的天蠶絲綉著鳳翼,柔軟舒適。
紫月閣?
她怎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剛剛一動想要起身就有丫鬟小心翼翼地上前,「教主,您醒了……」
梓陽皺了皺眉,讓丫鬟扶她起來。「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是昨晚。」丫鬟回想起昨晚染羽抱著她從地面直接躍上二樓高閣的樣子,不禁神往。
「昨晚紫衣護法。哦不,羽公子把您抱回來的。聽說您是因為染了風寒又幾頓沒吃飯才暈倒的,羽公子讓我們好好照顧你。」染羽離開了殷蓮教,不再是護法,但丫鬟還是一時改不過來稱呼。
梓陽嘴角抽了抽,餓暈的?她有這麼窩囊的教主嗎?但還是嚴肅地點頭:「我知道了,你給我盛碗粥來吧。」
丫鬟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梓陽打量著房間的四周,大致的格局還是和以前一樣。只不過大床上的帳子換成了紫色的,陽台擺了一盆向陽花,迎著太陽開得正好,布衣谷就是個好地方。
「你醒來了?」染羽出現在了那盆向陽花開著的地方,張揚的紫發依舊乜有束起,懶散地披在肩上。一黃一紫相映成趣。
看到梓陽蒼白的面頰和頹靡的神色,染羽的心有那麼一絲動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繼續堅持下去。
昨夜的她第一次凝神聽懂了自己的曲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滑下一滴清淚。不知怎地,染羽就是覺得那一滴眼淚在自己的心房彷彿澆灌出了什麼。他有一種直覺,自己會因為梓陽澆灌出來的東西變得不一樣。
看著憂思鬱結的梓陽暈倒在自己面前,染羽的心好像有沙子碾著一樣不舒服。
「恩。」梓陽輕聲道。
「先喝點東西吧」,染羽從窗外進來,手裡端著一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熱騰騰的燕窩。
梓陽沒有說話,點頭默許了。
染羽走到她的床前,那把丫鬟陪坐的椅子還在,他就坐了過去。梓陽伸手要接過碗,染羽卻徑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燕窩遞到她嘴邊。
「碗沉,我幫你。」其實,染羽本來想說你好好坐著,我來照顧你,可他說不出口。
梓陽猶豫了一下,輕點了頭。每回她受傷回來都是躺在床上,若黎喂他喝粥。久而久之,梓陽也習慣了這種受傷后的照顧,今日若黎不在,換作染羽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梓陽一勺一勺地接過燕窩,喝得很穩。可是突然,她一陣劇烈咳嗽,剛咽下的燕窩在氣管里,嗆得她不輕。
染羽放下碗,不知所措。
「是不是我喂得太快了?」他以前也沒做過這種照顧人的事情,第一次做起來自我感覺還不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喂得有些急了。
梓陽擺擺手。「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想說話,就嗆到了。」
「你究竟是誰?」梓陽順了順氣,凝神看著染羽,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問道。
染羽一愣,隨即反應道:「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問的。」
梓陽不說話,看著他等回答。
「十年前,我中了重紫之毒,原是必死無疑,卻有人救下了我。不過條件就是我要為他做滿十件事情,他才會為我解清餘毒。如今這是最後一件,只要我完成了,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染羽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問道,但梓陽知道他是說真的。
「如果完不成呢?」梓陽沒有問他任務是什麼,而是先問了這個。
染羽沒有說話,抽出梓陽桌上的匕首,輕輕地在手腕上割了一刀。紫色的鮮血不斷流出,完全沒有止住的意思,梓陽驚呆了。
見梓陽久久不說話,便寬慰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解不了毒罷了。」
染羽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不齒。不過其實他忘了,他做事情有什麼時候有過原則呢?只有喜歡和不喜歡罷了。
梓陽緊皺了眉,紫發果然不是天生的。但凡帶烏紫之色的,多半是毒,染羽的血液都已經變成這樣了,卻還能活著,其間必定是吃了許多苦的。
梓陽猜想,這毒就算不會要他性命的,也會要他生不如死。即便他說的雲淡風輕,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去做那九件事。梓陽突然覺得自己對這個三年的同僚知之甚少。
「那你的任務是什麼?」梓陽猶豫半晌,還是問道。
「讓軒轅辰和曦月公主結合。」染羽的語氣有些僵硬。
梓陽瞪大了眼,他說的是曦月公主,不是若黎,他是怎麼知道曦月公主是若黎的?
染羽看著梓陽繼續道:「三年前,我接到的第九個任務是到殷蓮教,找一位眉心一顆硃砂痣的女子,那就是曦月公主。」
「我花了數月和沒有打聽到這樣的一個人,直到蓮宮召開大會,才偶然間見到眉心一朵紅蓮的若黎。通過調查確認了她就是曦月公主。」
梓陽知道染羽說的不假,素來孤冷的染羽對若黎極好,順帶也給梓陽幾分面子。若黎也認了染羽這個朋友,還特意為他研製了紫染毒藥來浸染他的紫羽。
「數月前我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是讓軒轅辰找到曦月公主,並撮合他們在一起。」染羽古井無波的聲音響起,卻在梓陽心中激起千層浪。
原來染羽早就知道若黎的身份,原來軒轅辰之所以闖布衣谷是染羽放的風,竟然連染羽設計軒轅辰中毒、自己去求解藥也在他的算計之內,為的是讓軒轅辰見到若黎,不,見到曦月公主。只可惜天意弄人,若黎什麼都不記得了。
梓陽慘然一笑,自詡聰明的自己卻原來總是在他人的算計中如跳樑小丑般度日。不過她不怪染羽,不怪任何人,她只是覺得自己以前的清高自大有些可笑罷了。
「我幫你,找回他們的記憶。」梓陽認真地看著染羽說。
「為什麼?」染羽知道梓陽對軒轅辰的心思,正因為知道才覺得梓陽應該討厭他而不是幫他。
為什麼?梓陽笑得優雅矜持。情之尚淺,猶可自拔罷了。有什麼比親手撮合自己曾經喜歡的人和別人在一起更能證明自己的放下的呢?
人生如處荊棘密林之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
軒轅辰再次走進茅屋,子軒正好毒發。他面色一緊,上前問道:「師兄,你還好吧?」
子軒搖搖頭,要把軒轅辰轟出去,軒轅辰不肯,執意要留下。子軒就急了,拿著劍胡亂砍著要他出去。
軒轅辰皺了皺眉,站在門外看著,只見裡面的子軒痛苦地咆哮,桌子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杯碗碎裂一地。
這時一身夜行服的楊耿出現了,軒轅辰皺著眉問:「可拿到了東西?」
楊耿搖搖頭,那女人沒有招。
「好,把她帶過來。」軒轅辰冷冷道。
「是!」楊耿領著命令就又去了一趟牢房。
趙煙林來了,髮絲微有些凌亂,十指還滴著血,要是有人見了肯定會心疼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受了如此酷刑。可實際上,就是這個看似人畜無害弱不禁風的女子,一己之力殺死了軒轅辰十五個手下,還奪走了自己一半的文案,軒轅辰能不恨她嗎?
「來了!」軒轅辰冷冷道,「你自己聽聽。」
趙煙林自從來到竹林就有幾分忐忑不安,此刻聽到子軒的聲音,更是震顫不已!
「你……你把他怎麼了?」找煙林的聲音充滿著質問和痛心,這個子軒拚命也要維護的人就是這樣是對他的。
「我能把他怎麼樣,他是我最好的師兄,最親的人。你要問的是宮裡那位對他做了什麼。」軒轅辰冷哼一聲。
趙煙林想要進去看看子軒,卻被楊耿按住了。
「其實,你想救他也很簡單。其實我已經拿到半步顛的解藥了,只要你交出剩下的一半資料,我就馬上給他解藥。」軒轅辰對找煙林說道,其實子軒在裡面受苦他的心也不好過,只不過這是逼趙煙林就範的最快途徑了。
趙煙林原本掙扎的身子停了下來。「你以為我會信你?他是你最好的師兄,最親的人,你剛才也說了,你會見死不救?」
「他當然是我最好的師兄,最親的人,所以,就應該無怨無悔地為我去死。你也知道,反正我真正的親人只剩下我一個了。既然其他的人也是為我而死的,就算再死幾個又有何妨。何況他赫連子軒是我父皇以前的部屬的後人。」軒轅辰冷冷笑道。竟然轉身拂袖就走。
趙煙林微微一錯愕,他竟然已經知道子軒姓赫連,知道他的的身份了?那他的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軒轅辰走後,被解開禁錮的趙煙林第一時間衝進了茅屋。
只見子軒全身傷痕纍纍血跡斑斑,衣裳被撕扯得凌亂不堪,雙眼血紅地胡亂砍殺。見趙煙林進來,提劍就刺了過來。
趙煙林受了傷,自然是躲避不得,不過好在子軒子啊即將刺下的前一秒回復了神智,一劍砍在趙煙林身後的桌子上。
「煙林。出去!」子軒沙啞道,雙手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揮劍要刺。
趙煙林雙眼蓄著淚水搖頭道:「不——」
「出去!」子軒怒喝道,趙煙林不聽,子軒就拿著劍對著自己要刺下去,煙林這才退了出去。
趙煙林出去后發現軒轅辰竟然真的走遠了,只留了楊耿一人在此看守。
「軒轅辰,你不是人!」煙林看著子軒的樣子就已經流下了眼淚,等他逼自己退出茅屋時她已經是心傷不已。而一想到子軒受的這些苦全是為了軒轅辰這個忘恩負義的人,趙煙林就為他不值。
「主人在書房,吩咐過了如果你想通了,就拿剩下一半的文案來交換。除非資料文案到手,否則見死不救。」楊耿冷冷地複述著軒轅辰的囑咐。
趙煙林非要親自找軒轅辰,被楊耿拿住了。「他說如果你還是不願意配合,就直接把你關回牢房裡就好。他不介意順便把赫連子軒也送去陪你。」
說完這話楊耿也離開了,反正還有安慰看著她的。有子軒在,她也翻不了什麼浪。
趙煙林還愣在原地。
黑暗中,樹林輕微響動,一個人影趁著沒人注意朝地牢飄飛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