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送行
今日是軒轅辰帶兵出征的日子,昊帝親自送到了城門。不輕易出門的逸王也斑駁著白髮親自送到了城門口,如今的局面自然是逸王不願意看到的。可也是他極力周旋之後最好的結果了。
偏偏谷老對軒轅辰帶兵一事分外熱衷,絲毫沒有幫忙勸說的意思。他是對自己學生有信心,逸王是憔悴不已,他只想讓軒轅辰能夠好好地平安地生活,給他培養勢力是希望就算在昊帝要置他於死地的時候他也能有自保之力。可惜這個聰明人還不夠了解自己交出來的兒子,這樣的人又豈能願意做池中之物?
已是深秋,風中夾著凜冽的味道,連落葉也不曾見,只是刀一樣地硌得人生疼。
梓陽在迷亂的狂風中微眯了眼。馬車到了城門卻突然急剎停下,把她驚醒了,撩起車簾一看,城門人滿為患。
軒轅辰一身銀色的鎧甲油光鋥亮,盔甲上的白色翎毛威武颯爽,腳底踏著綉蟒軍靴,眼神肅穆地看著遠方。
昊帝笑臉嘻嘻地遞來出征的壯行酒,軒轅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身上的魚鱗在深秋陽光的映照下直涼到人的心裡。
一飲而盡。
「啪——」
白瓷碗狠狠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空氣中有淡淡的酒香,彷彿來自亘古的遠方,萬人送行的隊伍本該有的聲音都被這一聲淹沒。
昊帝突然一陣心驚,恍惚間在軒轅辰的眸子里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
他就是故意要給軒轅辰帶兵,故意要看他失敗,即便他真的是那人個人的後人又怎麼樣,只要他軒轅凜一句話,他這個紈絝還不是要醉死沙場屍骨無存。可是這一刻,昊帝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是不是玩大了,他彷彿看到了一匹野狼被自己親手解了鐐銬,就要冷血地撲上來。
軒轅辰一把抹掉嘴邊的清酒,高喝一聲:「誓死為吾皇效忠!
「誓死效忠!」身後的將士們激昂地回應著。北漠氣人太甚,他們要搶奪自己的公主,搶奪走自己的福星,身為國家的將士,他們自當是犧牲血肉之軀也不會妥協,保家衛國就是他們天生的責任。
不過,他們要是知道自己的這一趟出征極有可能是一次有去無回的征途,一條向死亡踏進高歌的黃泉之路,不知道此刻的將士們會作何感想。
自古以來,立志為國捐軀的英勇先烈,有多少是真正死在了戰場,死在了敵人的刀下。他們更多的是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罷了。古來久經沙場,功高蓋主的將帥們,戰爭勝利后第一個拿刀子對著他們的不是要報仇的敵人,而是要奪權的君主。
昊帝聽著下面高呼聲,心裡不是喜悅而是驚心。一個從來沒有帶兵打過仗的人,拿到兵符的第一天就可以號令三軍完全沒有壓力嗎?
看著軒轅辰穿上盔甲和那人愈發相像的樣子,昊帝的心就像被千萬隻螞蟻在噬咬,他就不信這個邪了!難道聰慧是有種的,同樣都是皇子,那個人的後人就這樣不一般?
梓陽看著馬背上寒光閃閃的軒轅辰和臉色晦暗莫名的昊帝,心裡是七上八下的。說實話。她也不知道這一次出征在不在軒轅辰的計劃之內。
總之不管怎麼樣凶多吉少便是了。還沒有打仗,昊帝就已經容不下他了。副帥李永明好不知道會聽從皇帝的旨意對他做些什麼。梓陽雖然表面不關心軒轅辰,可是知道他要出征后還是把一切信息都親自收集準備足了的。
突然,就像心電感應一般,一道銳利的目光透過千萬人,直直投向梓陽。
一眼萬年。
沒有聲音,乜有動作,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但梓陽就是知道軒轅辰看見她了。她忙放下帘子,不再探出腦袋。
許久,軒轅辰在副帥的催促下移開了視線,勒轉馬頭,帶著浩浩湯湯地離去。
逸王佝僂著背,由家丁攙著顫顫巍巍地離去。這位終此一生為所愛之人付出的王爺終於彎下了腰,在人群中留下孤寂的背影。臨走,甚至忘了和昊帝打一聲招呼。
軒轅辰注視著馬車,和梓陽擦肩而過。馬車裡,梓陽頭枕著膝蓋把臉埋在手環里,始終沒有回應過。
她覺得,有些事情不該發生,既然錯了就該徹底斷絕。
可是埋著頭的她,想的卻是今早那個撲在軒轅辰懷裡痛哭的夢。
……
馬車終於在堵了一早上之後成功地進入了薈草堂。
梓陽是來趙慎言商議三皇子的事情的。
其實也不是,她只是想找一個下山的理由。
「慎言?」梓陽來到書房,看到簡潔的書桌上擺著一幅琅城地圖,除此之外還有一隻湛了墨的筆。
反正自己也不著急,就決定在書房裡安坐一會兒。
手指無聊地順著半瑟江在琅城的流向滑過,滑到一半,梓陽突然觸電般縮手。
這河流?
梓陽突然回想起羊皮紙上那一條不同於其他環狀的曲線的線條了。那條線路不是正合這條河流的流向一致嗎?只不過那一段大了一點兒罷了!
梓陽仔細回想,越想越是驚喜。對比著這張防禦圖,梓陽大概能從那些彎彎曲曲的線里看懂羊皮卷上畫的是什麼東西了。依照羊皮卷的內容,標記了一朵蓮花的位置應該就在布衣谷附近……
「阿陽——」一道和藹悠長的聲音響起,想的入神的梓陽一驚,看到仙風道骨的薛玥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薛……伯伯……」梓陽又是驚喜又是尷尬,難道自己走錯房間了,自己在這裡私自研究他的地圖好像不好吧。
「哎,這麼久不見了,怎麼見面叫人都生疏了。」薛玥笑呵呵地道。
「哪有。薛伯伯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呀?」梓陽問道,自從蓮宮一戰後薛岳就說要去拜訪自己的老朋友,把事情都交給若黎就走了。現在若黎也走了,所有聖手門的事情倒是自己來打理了。
「我前兩日回來。聽說辰兒要帶兵出征了,這不就趕回來看看。」軒轅辰和藹道。
梓陽一陣尷尬,原來是因為軒轅辰。她還以為薛伯伯是想回殷蓮教看看呢。
「當然也是要回來看看你啦!黎兒也不在,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薛玥體貼道。
這一個月以來,若黎回姜國了,染羽又退教。梓陽幾乎日夜不休地處理教中大大小小的事物,才勉強讓殷蓮教走上正軌。可是她一點兒也沒覺得累,倒是薛玥一番貼心地話讓她鼻子有點兒酸。
「要是忙不過來就讓世子多給你派點兒人手,別把自己累壞了。」提到軒轅辰,梓陽的臉色又難看看起來。
薛玥見梓陽的反映,絮絮叨叨地就說起來了:「我早就說過了,你和辰兒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們年輕人啊,就是不懂事,非得撞了南牆才知道悔改……」薛岳說著說著好像記起來了什麼,來不及跟梓陽說一聲就出去了。
梓陽汗顏。提到薛伯伯對軒轅辰的稱呼是一改再改,既怕衝撞了少主,又怕喊得太生疏,這不變成了具體情況具體稱呼了。剛才那語氣就像是在做媒的長者了。
梓陽待在書房也是百無聊賴,其實要交代慎言的事情她在心裡都說得很清楚了,自己不過是想找一個下山來的借口罷了,索性就決定出去逛逛。
此刻梓陽獨自走在街道上,上一次和若黎一起逛街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冷風鑽過,緊了緊披風,這軒國的冬天還是要來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梓陽面前。
子軒裹著厚厚的狐裘,毛茸茸的襯得他的臉更加清瘦。
一個月不見,昔日丰神俊朗的美男子瘦成了竹竿。梓陽心中一陣感慨,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兩全的。
軒轅辰想要用子軒威脅趙煙林交出解藥,結果趙煙林的簪子被冷曦日拿走了,軒轅辰不但至今沒有拿到另一半文案,反而還因為子軒的刻意隱瞞延誤了給他服用解藥的時間,子軒就此落下了病根。
雖說這事是和子軒商議好的,但是軒轅辰還是很過意不去,於是就極力拒絕了子軒要跟他去邊疆打仗的請求,把他留在王府安心養病。
「阿陽。好久不見。」子軒聲音有幾分滄桑,彷彿是一月之間衰老了許多。
「好久不見。」梓陽看著子軒,突然想起來自己還一直沒有見到子軒要給她的那幅畫,不由問道:「你給我畫的畫還在嗎?」
剛說出口梓陽就反悔了,子軒住在逸王府,那麼要取畫就意味著又要去逸王府,去接觸和軒轅辰有關的東西了。
果然,子軒笑道:「在啊,就是要麻煩阿陽和我再去一趟王府了。」
梓陽本來想拒絕,可是看著子軒的樣子又不忍心,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誰想這一去,梓陽是徹底把自己卷進了漩渦中心,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