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螢火幻夢
靜靜地,直到多久呢?
酒盞沒了玉液,軒轅辰便站了起來,依舊是雙手負立,淡淡地遠眺,梓陽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直到夕陽灑下金輝,孤雁發出寒鳴;直到彎月爬上枯枝,寒星點綴蒼穹;直到晨曦穿透密林,露水吻別花尖。
當第一縷晨光灑在軒轅辰的肩頭,他終於動了。許是晨光晃了他的眼,他一動便倒下了。
梓陽驚醒,拖著麻痹的胳膊去扶他卻扶不起,湖邊守了一夜的子軒衝上前去,早有丫鬟驚叫著去稟告王爺。
子軒滿眼血絲,頭髮也在風中凌亂不已。抱起軒轅辰,子軒回望梓陽一眼,梓陽不知為什麼羞愧得滿臉通紅,跟上子軒的步伐去了軒轅辰的房間。
若黎診斷後確認軒轅辰只是中毒之後又憂思鬱結,體子較虛,吹了一夜寒風染了風寒,體力不支昏倒了,王爺這才放了心。不過任誰個細心點的人都會發現原本保養得好的王爺,滿頭青絲夾了不少花白的頭髮。
梓陽覺得自己頭昏沉沉的,服了若黎給她開的葯后倒頭便睡了。
一夜未眠,一睡就是一天,梓陽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睜眼便看到軒轅辰站在床邊看著她,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是人是鬼,不要過來啊。」梓陽是真的害怕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你說呢?」軒轅辰冷冷道。
「我,我沒有哪裡對不住你,你死前我還陪你吹了一夜的冷風。你自己要作死怪不得別人啊,更怪不得我!」梓陽把頭埋進了被子發抖。
「不怪你怪誰?」軒轅辰沒好氣道,索性坐下喝茶。
半晌,梓陽偷偷從被窩裡探出腦袋來,見到軒轅辰坐在桌子旁邊喝茶,這才篤定他是人不是鬼——鬼是怕水的呢。
「你,你半夜跑來幹什麼?」梓陽坐起來,早上倒頭就睡下的她根本連外套也沒有脫,恰好避免了過多的尷尬。
「你說幫我拿下殷蓮教,什麼時候行動?」軒轅辰的語氣里夾雜了一絲狠厲。
「額,不是吧……」梓陽心想這是個什麼怪胎,昨天還要死不活今天就想著怎麼奪殷蓮教了。
軒轅辰重重地把杯子頓在桌上,沒有防備的梓陽嚇得一哆嗦。
「不是,我是說你隨意,我已經有對策了,什麼時候都好……」梓陽訕訕道。
「說說殷蓮教的情況吧!」軒轅辰又拿起了杯子淡淡說道。
「殷蓮教最高統領是教主,下設四個護法,分別是紫衣、紅衣、白衣、青衣,四個護法分管教中不同事務,大體是紫衣染羽負責暗器和毒藥;紅衣就是我,負責殺手訓練和暗殺任務;白衣若黎負責醫藥研製;青衣護法負責最為神秘的陣法,不過他常年不在教中,近些日子又去了姜國,可以不必考慮。」剛才故意誇張的表現只是為了讓軒轅辰心裡好受一點,說道正事梓陽又是一本正經。
「你的計劃」。軒轅辰明白梓陽的苦心,放柔了聲音。
「若黎自然不必考慮,何況她的勢力不在蓮宮。我手下的殺手是殷蓮教的中堅力量,他們不知道我的意圖,暫時不會違抗我的命令。餘下要對付的就是染羽。我需要你牽制住染羽的勢力,我帶人殺去沙華的中蓮宮,逼他退位!」
軒轅辰淡淡思索,看來染羽的勢力應該和梓陽勢均力敵,不然她也用不著自己出手。
「好。」擅長暗器和使毒的染羽嗎?他正想會會呢!
「七日後進攻蓮宮吧!」軒轅辰起身就要離開。
「唉,等等!」
軒轅辰止步。
「你昨晚怎麼了?」實在是很奇怪,所有人只知道王爺和世子談了話后,世子一夜之間病倒了,王爺一夜之間白了頭。梓陽想起了那日薛伯伯無端的一句:你的事,三日後及冠逸王會告訴你。什麼事呢?
軒轅辰聽了這句話徑直走了,不管梓陽怎麼叫都沒有停留。梓陽覺得無趣,又睡不著了,索性下床追了出去。
梓陽追著軒轅辰出了王府,飛檐走壁,兔起鶻落,不知不覺間到了破敗的太子府,軒轅辰徑直翻牆進去,梓陽緊隨其後。
朦朧的星光下,依稀可見這曾經富麗堂皇的太子府的輪廓,螢火蟲在齊人高的草叢裡穿梭飛舞,偶有幾隻寒蟬還在奏著將死的樂章。尋了一處屋頂,軒轅辰躺了上去,望著滿天閃爍的星辰。
「給你!」梓陽扔了一罈子酒過去。這是她跟著軒轅辰飛檐走壁路過一家酒鋪後院順手牽來的。
「我放了銀子的!」梓陽見軒轅辰望著他不喝,解釋道。
軒轅辰不再說話,坐起來抱著酒罈子猛灌,險些嗆到。
「你慢點,給我留點!」梓陽搶過酒罈子正要喝,又被軒轅辰一把搶了去,氣得乾瞪眼。
「你真的是前太子的骨肉?」梓陽試探著問道。
軒轅辰喝酒的動作停了一下,但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繼續喝,算是默認了。
「你哭出來吧,憂思鬱結會傷身,哭出來就好……」梓陽一手托著腮幫子,看著軒轅辰道。星光下他的側臉很好看。
軒轅辰沒有說話,繼續灌酒。酒喝完了,把罈子一扔,跳下屋頂練劍。翩若驚鴻,矯若蛟龍,手起劍落間,枯草碎了一地,螢火蟲驚起閃著光撲騰,劍尖、發尖、鼻尖,破碎的美。
一套劍法下來,原本被雜草擠滿的庭院已經有了一塊不小的空地,軒轅辰放下劍,無力跪倒。梓陽走上前,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地一遍一遍撫著他,從頭頂到發梢,好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軒轅辰的眼淚終於流出來了,甚至有輕微的顫抖,梓陽摟得更緊些了。
「聽話,乖。哭出來就好了!」這句話彷彿是魔咒般,軒轅辰聽了之後控制不住自己,抱著梓陽的腰嚎啕大哭。梓陽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羞得滿臉通紅,正欲掙扎,只聽得軒轅辰哭著叫了一聲「娘」,停下了動作。她也是沒娘的孩子,有媽的孩子像塊寶,無媽的孩子像根草。
軒轅辰一直沒有母愛,一直不知道原來被這樣寵愛是一件這麼溫暖幸福的事情。哭著哭著,他竟然睡著了,梓陽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讓他睡在地上,蓋上自己的外套。她這樣做時,覺得自己肯定是上輩子欠了軒轅辰的,一連兩個晚上不能安生睡覺。
遠處屋頂上,一抹白影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子軒走近,把自己的外套脫給梓陽,輕柔地說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這兒有我照顧他。」
梓陽看著子軒,他也昨夜一宿沒睡,不知道白天補了覺沒有,正猶豫間,只聽子軒說道:「你要他醒來之後怎麼面對你,你又怎麼面對他。」這話說得梓陽又是一陣臉紅尷尬,她剛才完全是母性本能被激發走上前去的,可沒有多想,但在別人眼裡就未必了。只好答應子軒:「好,不過你把外套穿上吧。」說著還了外套,逃也似的走了。
子軒看著梓陽離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的軒轅辰,眸子閃過一道精光,意味不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