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畢功於一役（4）
城外的戰火愈加猛烈了，織錦意識到，再打下去他派出去的那支部隊將無一生還：「吳周快撐不住了，你不打算去幫他么？」
火光映在他的目光中，她聽到的是他無比淡然的一句：「此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吳周此人無關緊要，只是可惜了那五百騎兵。」
「什麼？」織錦一瞬間，愣在原地，他面對的是五百條鮮活的生命啊，他怎麼能做到如此淡然的？
「所以說，你一開始就打算讓他們白白送死？」
「不。」十一看了她一眼，便恢復了一貫的淡然，看向戰場方向，說道：「他們已經盡了自己的價值。吳周的死可以激勵更多將士，而五百騎兵的死則讓我軍看清了敵軍所謂的武器。」
她看著他，忽然發現自己突然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十一……你怎麼能……」怎麼能不顧別人生死？
十一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目中的不解還有痛苦之色，只是淡淡說道：「這次能查到軍中姦細，多虧了你，你辛苦了，織錦。」
他說這句的時候，仍一動不動望著遠處，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她忽然意識到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是什麼：他對自己的將士都能這樣，那麼對那些細作呢？殺一儆百是最好的也是他唯一的選擇，不是么？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而他看著不遠處的火光，目中始終是一片淡然，像是這一切在他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
忽然地，一甲士匆忙趕來，臉上滿是鮮血：「王爺，已經按您的吩咐將所有將士的屍首搶了過來。」
「吳周將軍怎麼樣了？有倖存者么？」織錦忙問道。
那甲士看了眼十一，得到指示之後才猶豫著，昂然說道：「吳將軍陣亡，五百騎兵無一人還生。」
語氣硬朗，但有心人也不難從中聽出一絲埋怨。
十一聞言，不為所動，又問道：「庖廚都準備好了？」
「稟將軍，都備好了。」
十一瞭然，下令道：「集結全軍，聽我指揮。」
就在現在了。
此時，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
底下，是此次平亂帶過來的所有軍隊。
今夜，烏雲蔽月，不見星辰。
西北有風，三軍將士，皆肅然無聲。
點將台上，十一默然看著底下這一大幫黑壓壓的人，高聲喊道：「將士們，我們告別父母妻兒，兄弟姐妹，從洛陽不遠萬里到這兒來到這兒，是為了什麼？」
「殺敵立功！」一人說了句，接著便是一陣同聲吶喊。
「沒錯，為了殺敵，為了立功，為了保護我們的家園！」將台上，十一字字鏗鏘。
他忽然話鋒一轉，笑道：「前幾天，軍中有人謠傳，本王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此言一出，眾皆交頭接耳。
「可是現在，本王明告諸位，那散布謠言之人，便是敵軍派來的細作。軍中所有細作今日之前，已經被本王全部查了出來。」十一面色一沉，「來人，將細作都押上來。」
細作混入軍營，大多是底下將士們認識的人，將士們見此，人人皆是咬牙切齒。
而另外一邊，則是在剛才偷襲之中陣亡的吳周將軍還有勉強拼湊起來的一具具我軍屍體。一個個面目黢黑，將士們看了，皆觸目驚心。
「將士們，吳將軍已經死了，死在了戰場上，你們說，要不要為他報仇？」
將士們群情激憤，爆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吶喊道：「要！」
「好，既然如此，就從這些細作開始。先殺了他們，再一舉破了上容城。」
細作們見此場景，不禁慫了，哆哆嗦嗦的，嚇得半條命都沒了。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刀劍點地之聲，如巨雷轟響。
「來人！就讓這些人也嘗嘗大炮的滋味！」
話一出，三軍將士皆面面相覷，等到神機營出列，而在他們面前擺放著如剛才上容城頭一般的武器的時候，三軍將士這才明白過來。
隨著一聲炮響，一干習作們，紛紛被轟上了天。
將士們看了，紛紛覺得大快人心。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本王告訴大家，這一頓吃過之後，再有三個小時，便是攻城之時。殺入城中，報仇雪恨，殺入城中，平亂百越，建功立業！」
「報仇雪恨！建功立業！」
冬日，饒是江南之地也不由寒風凌冽。
狂風呼嘯，伴隨著三軍吶喊之聲，久久未曾停息。
中軍帥帳，十一在做最後的部署。
剛才將台上，主帥的霸氣凌雲還在眼前，諸將一改往日態度，皆不吭聲，安靜聽著十一的部署：
「北城——為我軍主攻方向，前將軍馬元忠領三萬步兵，騎兵一千五主攻北城正門。」
「后將軍吳蔚率所部兩萬步兵，一千騎兵攻打南城。」
「西城——命左將軍趙金鳳領步兵兩萬，騎兵一千，全力攻擊。」
「另，車騎都尉楊彥，率步兵五千，騎兵五百截斷敵軍後路。餘下所有部隊，由我指揮，坐鎮東城門。大軍到處，務求必克。」
「神機營將士何在？」
眾將之後，立刻閃出一甲士，拱手抱拳，道：「末將在。」
「此戰，命神機營統領鄭廷陽全權配合馬元忠攻打北門。」
馬元忠聞言，不由肅然。
「以上……」十一略一停頓，說：「便是我軍全部部署。」
「將軍！」吳蔚肅然拱手。
「怎麼了？」十一問了一句。
「末將以為，東城門不必派軍攻城。」
十一「哦」了一聲，問道：「為何？」
十一殺伐之氣儼然，眾將見狀，不由暗暗為吳蔚捏了把汗。
吳蔚面色不改：「兵法有雲，『圍師必缺』。」
十一聞言，仍是一臉淡然，並不回答，只是問道：「吳將軍以為，我大齊此次出兵，是為了什麼？」
吳蔚皺眉，道：「收復失地，平亂百越！」
十一微微一笑，「將軍說的不錯，正是平亂百越，收復失地。既然將軍知道，那就好好執行命令吧。」
什麼？吳蔚一臉愕然：「末將不知，將軍此話是何意思。」
十一看了他一眼，說：「將軍當知道，守城之兵，大多不是我大齊百姓。」
吳蔚愣怔片刻，須臾，才明白了過來。
十一說完，環視著議事堂眾將，道：「三個時辰之後，便是決戰之時，此戰有進無退，先入城者賞金一萬。但是，若有人膽敢退卻一步，本王定當親自取他首級！」
諸將聞言，躬身領命。
待諸將散去之後，十一立刻吩咐道：「敬軒，今夜守夜，務必提防敵軍來襲！」
十一說完，便迅速離開了中軍大帳。
還有三個時辰，他現在的時間，算不上多了。
「怎麼樣了？」營地三里之外，高處坡地上，十一望著眼前類似於大鳥一般的事物，問道。
織錦皺了下眉，說：「性能測試過了，就是風向不對，可能會有偏差。」
十一略一皺眉，又問道：「陳王那邊有消息了么？」
「派進城中的細作遲遲沒有消息過來，可能……沒那麼簡單吧。」
十一看了眼上容城，說：「但願陳王無恙。」
如果陳王有事，就算攻下城池，這份責任，他也是逃不過的，而最壞的打算，卻遠非如此。
他收回目光，看向織錦，說：「這邊就放著吧，回去好好睡個覺。記住，待在軍中，不要出來。」
她看著他，雙手握在一起，被風吹的有些涼。
「我知道。」她頷首說。
可他顯然是不怎麼相信她的這句，便又說道：「敬軒今夜巡夜，會不時去你營帳中看望，保護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她無奈地笑了，他不是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