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山曰青丘,有狐叫老九(2)
狐九這人雖然總勸我不要在意外在,可他本人可是比誰都在意他那張如花似玉的臉。狐九生得好看,這種過人天賦的自帶技能便是——自戀。你能看到他一天之內換三十套衣服只為了迎合陽光投射在九靈洞里的陰影錯落的變化;你能看到他一天照三千回鏡子,臨水照花般地自言自語「我怎麼這麼美呢?」;或許你還能看到他跟夜澤大打出手,只因為夜澤的一句「阿九,你最近好像憔悴了許多」。
其實除開這些不說,作為朋友狐九是很仗義的,至少在當年收留我的這件事情上,我很佩服他也很感激他。
因我飛升失敗,自然是無法成神了;然,在涅槃之前我的仙靈印記業已被毀盡,自然也不屬於仙族;我雖自冥焰離火中重生,但未入他冥界的名冊,也不算冥界中人;至於妖族,生而為妖是不假,自我飛升成仙起,妖族之中便已將我除名。這麼一來,我在三界之中的地位變得十分尷尬而微妙。
狐九救了我之後,同我說過若是沒地方去不妨在青丘住下,作為妖皇,他雖然沒有主宰天下的權力,但是給我一塊小地方住住的權力還是有的。我倒不是懷疑狐九的話,而是心裡不大過意的去,畢竟小住幾個月是朋友交情,若要住一輩子那以我的臉皮還是掛不住的。
可惜,事與願違,我最後還是厚著臉皮在狐九的屋檐下蹭住了五萬多年。
昔年,我與白盡雪還未飛升為仙時,居的是一座仙山名招搖。我們在招搖山上吸取天地間的靈氣,受日月光華的浸澤,自金蛋中孵化而出,在遇見我師父之前,我同她兩個一直在招搖山上相依為命,因而這座山也成了我的故鄉和我當時覺得唯一可以去的地方。白盡雪飛升之後,天君授她靈凰上神的尊號,又賜了她一處仙府,然而,我沒想到她竟然執意要將招搖山作為她修行演道的仙府。天君自然沒什麼異議,開口便將招搖山以及周邊十數座山峰都賜了她,所以,我連招搖山都回不去了。
師父是她的,上神尊位是她的,到了最後,連我唯一擁有的招搖山也成了她的。
狐九說,白盡雪成神之後不許別人叫她的名字,一律都只能尊稱她為靈凰上神。
我想大約她是不想再同我扯上半點關係,所以連師父起得名字也要一併抹去。
這樣,也好。至少以後,就只有我一個人享受著他留給我們的唯一一件東西了,昔年的「皚皚盡雪,踏醉行歌」只留下了白行歌一個人。
我留在九靈洞也算是無奈之舉,我私心裡想自己吃著狐九的口糧,總該為他做點什麼事吧,於是我老實巴交地問他:「你這裡還缺不缺洒掃侍女什麼的?」
狐九愣了一愣,睜著一雙狐媚的桃花眼仔細瞧了瞧我,道:「你的特長是澆花掃地?」
「說實話,我不擅長。我還是比較擅長寫詩。」
大概是想起了我在病中寫的那些悼念羽毛的酸詩,狐九咽了咽口水,真切道:「前兩天有個史官告老還鄉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就頂了他的空缺,就是待遇不太好,包吃包住一個月才三顆紅瑪瑙珠。」
「沒事,包吃包住就行!」我為了顯示自己不貪財,特意掩去了紅瑪瑙珠的事兒,沒想到狐九這腦瓜靈的,萬把年裡還真沒給我發過額外工資。
我以為憑著我當年活蹦亂跳的性子,能在青丘住上三五百年的已經是奇迹了,沒成想這一住就是五萬年。在青丘的日子極其安逸舒適,每天除了看夜澤和狐九拌拌嘴,就是在屋子裡抄抄佛經、看看書,和從前那種打打殺殺的日子比起來,實在是種享受。
時光把我消磨得沒了一點戾氣,連對上天的不公和對白盡雪的憤恨都捎帶走了不少。如果不是偶爾提及,我都差點忘了曾經的這些故事。
「狐九,我覺得我就是自甘墮落了。」我支著下巴,慢悠悠地說道。
「你忘了白盡雪當年是怎麼羞辱你的?你忘了當年三界各族是怎麼唾棄你的?」狐九每次一同夜澤吵架,就會變得異常憤青,時不時地還要數落我一番再補插幾刀,若是放在從前我說不定還會被他煽動得找白盡雪不要命地打一架,可是現在我不會了。不是打不過她,而是不僅打不過而且連招搖山的結界都破不了,又做什麼自找沒趣呢?
「我不想談這個。」我掃了一眼狐九俊俏的臉龐,下了逐客令,「趁我現在對你這張臉還有些流連,趕緊給我出去,否則,小心我把你那身油光水亮的皮毛也給燒了。」
狐九甚有些憤憤地道:「你不勸我也就罷了,居然還趕我走?」
我倒是想勸他,只是他同夜澤吵架吵得太頻繁,我是勸也勸不過來。
見他一臉鬱悶的樣子,我也只好嘆了一口大氣,溫聲勸道:「雖然徹夜未歸是你不對,但是你如今正當壯年,百八十年的也泡不著幾個女妖,去逛個青樓也沒什麼……沒什麼……」
我覺得自己勸得很在點子上,於是拍了拍狐九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繼續說道:「只不過凡間那些青樓里都不過是庸脂俗粉,長得還沒你好看,真不知道你是怎麼下的去手的?嘖嘖嘖……」
我曉得狐九這廝有個毛病,那就是極度的潔癖。不管是對人、對事、對感情,他都很挑剔,如若不然,他也不會活了十幾萬歲的年紀還是光棍一條了。妖族之中的女子多艷麗嫵媚,同時也以勾引男人而臭名昭著,狐九不大喜歡這樣的女人,所以即便時常有自己送上門來的美人兒,他也一概不理。至於他這一次怎麼就饑渴到要去逛青樓,我也很不理解。
「是啊,我也覺著長得還沒我好看,怎麼就能把夜澤天天絆在那兒醉生夢死呢?」狐九紅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看得我甚是心疼。原來還是因為夜澤啊,真是難為他去紅塵濁氣那麼重的地方了。
「狐九,我說你什麼時候把夜澤娶過來當妖后算了。」我發誓,我真的就只是隨口這麼一說,只是沒想到戳到了狐九的傷心處。
他幽怨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我,「你什麼時候能忘了顧歸塵,我就什麼時候娶夜澤。」
嗯,他曉得我的軟肋是什麼,所以我說,我真是不該招惹狐九這個麻煩。
「你罵也罵夠了,我勸也勸過了,狐九大人可以回去了吧。」
狐九皺了皺他小巧玲瓏的鼻子,又揪著我的衣袖擦了擦眼淚鼻涕。我秉持著不同他一般見識的理念,始終恭恭敬敬地忍著怒火,做了個逐客的手勢,「狐九大人,請吧。」
「這是我家,憑什麼你讓我走我就走啊。」狐九平生兩大愛好——拌嘴和撒潑,今日我有幸全都見識了一遍。
「好好好,你不走,我走。」我這誠然不是威脅他,因為狐九一和夜澤吵架就少不得耍耍小性子,我拿他沒轍只能出去避避風頭,這一回不過是從前幾千上萬回的一個縮影,我也已經習慣了這個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