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情深緣淺,分崩離析(4)
啊啊啊啊啊我昨天偷懶所以都沒有提前存稿,所以今天更新就晚了。
為了彌補,今天多更一點點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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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有沒有等過一個人?」她抬眼看我,一雙清亮的眸子仍似昔年單純清冽,只是多了一層淺淡的哀愁。歲月無情,命運交錯,紫宋帝姬亦不是七萬年前自扶桑花叢中翩飛而過的紫蝶,縱然莞爾,卻不及昔年初見的傾城無方。
我默然點頭。
「愛之至深,才懂執念不如放下。卻不知是我從前悟得太透還是如今落了俗套,我曉得我同夜澤今生註定無姻緣,所求不過能陪他走一段。是生是死,我無法把控,能還的我都還給他,僅此而已。」她扶著一枝桃花,手輕輕一顫,便是飄落滿地,「你等的人,最後等到了嗎?」
我看著她的側臉,宛若一瓣桃花,灼灼嬌艷,卻終究要破敗成死灰。我搖了搖頭,緘默著。
「或許再等一等,就等到了。」紫宋轉頭,目光清寒如冰,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溫柔,「不要像我,半途而廢。」
「即便他不愛你,可你們要成親了,你會是他的妻子,哪怕是名義上的,也好過……也好過什麼都不曾得到啊。」我終究忍不住,將這樣傷人的話說給她聽。
「來不及了。」紫宋輕輕搖了搖頭,復而笑起來,「一棵樹總有枯萎的時節,我等了他太久了,便不想再等了,算是我無用,算是我食言吧。」
「白姑娘,我知道你和妖皇關係匪淺,所以我想托你一件事。」
「殿下請說。」
紫宋輕聲一嘆,良久才道:「罷了,我便是不說,妖皇必然也會照顧好夜澤的。」
「殿下這是何意?請柬都已經送出去了,莫不是你想悔婚?」我手指不經意地一顫,連著聲音都有些不自然。
「這樁婚事,本就是夜澤為了還我在凡間救他的恩情才定下的。他說,早在七萬年前尚在魔宮時便動過與我成親的念頭,可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我。時隔七萬年,他又愛上我,這談何容易?那些話,他是騙我的,我知道,只是那樣的話真好聽,哪怕一輩子活在謊言里也好。」紫宋笑著哭著,淚滴從她美麗的臉龐上滑落,經過厚重的胭脂,花了妝。
「我與夜澤,有緣無分,我不強求。」紫宋帝姬端莊地轉過身,看向我,「一段感情有一個人輸便夠了,我不想夜澤遺憾,也不想害了妖皇。」
「殿下……」
「我與白姑娘有緣,這些話不能親自告訴妖皇大人了,還望白姑娘替我轉達。我知道世人總容不下他們這般異數的感情,可我曉得,夜澤的心裡最好的那個位置只是留給他的,這便夠了。」紫宋端著庄正的步子,往迴廊的深處走去,「行歌,就此別過。」
我看著這個娉婷的身影漸漸消失於迴廊的盡頭,濃密的樹葉架出一片黑影將那個明艷的女子吞沒,似乎她真的消失於這個世間一般,不由地替她惋惜,替她神傷。
這個女子便是我一心責怪,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紫宋帝姬?可我現在,除了敬重和心疼,竟生不起別的一絲情感。
輕舟領我出了紫星宮,我回頭遙望這座宮殿,庭院深深中,早已沒了紅顏倩影的姝麗,有的只是無盡的遺憾與孤寂。這個女子,便在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寂得沒有一點生氣的宮殿里隱了七萬年。
風聲緘默,鳥語停歇,只那一院紫藤蘿猶自開得正好。原來,她也不過是夜澤內心深處一道永遠不可被觸及的傷疤,誰有能說她沒到過他心裡,可誰又知道,這份緬懷是給她的還是給昔年那個颯爽英姿的紫宋帝姬。
見過了紫宋,我心裡反倒跟落了灰似的,堵得難受。
我來九重天不過是兩個目的,其一是怕狐九在天上鬧出什麼事來,其二便是會一會這位紫宋帝姬。前一樁,大約已經不是我能插手之事了;后一樁,本以為會受夜澤的阻攔,沒想到卻是紫宋自己先找上了我。
我正思慮著下一步該如何走,卻被角落陰影之中的一個聲音叫住。
「白姑娘。」
那人半隱在樹蔭之下,我沒太看清容貌,只是這聲音倒是有些耳熟,不過我總也想不起來,這九重天上我還有什麼舊相識。
我正納悶著,那人似乎也不想再玩神秘主義,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我定眼一瞧,這人生得十分俊俏,約莫人族十七八歲的模樣,唇紅齒白有些男生女相的意味。雖說這人生得陰柔了些,但這副水靈靈的皮囊自然是好的,加之他一身素衣更顯仙風道骨,活脫脫哪家的小童子。我心道,這莫非是那位傳說中有戀童龍陽癖的南極長生大帝座下的哪個小弟子?
雖則心裡頭這麼想著,倒也不敢宣之於口,一來怕得罪南極仙翁那老頭子,二來也怕錯看了人再得罪這一位小兄弟,畢竟以我的經驗,九重天上沒閑人,個個都惹不得。
「仙人的聲音甚是耳熟,敢問我們是否見過?」
那人唇角微翹,笑意盈盈,回道:「小仙自是見過白姑娘,只是白姑娘卻未必記得我。」
「哦?」我腦子裡一片倒騰,然而還是沒有什麼印象。
「小仙乃雲桓帝君座下,虛號蒼成神君。」
我心裡一驚,這人便是蒼成神君?怪不得,前些日子他天天來碧海靈宮送摺子,我雖沒見過他,倒是躲在殿後聽過他說話,自然覺得這聲音熟悉。
「原是蒼成神君,是在下有眼無珠了。」
「白姑娘慧眼,怎會有眼無珠?只是小仙的品階本就不高,白姑娘不認識也是應當的。」
蒼成神君一副恭謙的做派弄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轉念一想他是雲桓的人,心下揣測,莫不是雲桓派他來落井下石的?想來,依著那位帝君的性格倒也不是不可能。
「還不知蒼成神君來找我是為何事?」
我率先問出了口,他倒也不扭捏,坦蕩地回道:「小仙來,是為贖罪。」
「贖罪?蒼成神君何時得罪過我?又為何要贖罪?」我甚是驚訝,趕忙問道。
蒼成看著我,一雙清明的眼睛忽而沉了下來,「是贖罪,贖了我對慕煙的罪,也贖了紙墨對白姑娘的罪。」
日光傾斜,斑駁的樹影籠在他臉上,潔白似雪的肌膚裸露在光影錯落之間,蒼成的神情變化得細微,只不過是眉眼微垂,唇角稍展,卻莫名地叫人覺得難過起來。
他知道,他其實什麼都知道。
這個少年郎模樣的男子,看似雲淡風輕無悲無喜,便如這九重天上的仙人一般無二,可對那個死於執念的女子,終究還是隔著一層愛恨悲喜,如何都忘不掉。
「白姑娘若信得過我,便同我來吧。」
我幾乎想都沒想便跟上了蒼成神君的腳步,說不清是為什麼,只覺得這人雖是噬魂釘所化,但他身上沒有一點戾氣,只余了縹緲的仙氣和紅塵的暖意。
一路上他一直沉默著,我也沒說話,畢竟我與他之間除了雲桓便只能聊紙墨。我正在氣頭上,自然不願意提到雲桓,蒼成神君是個聰明人自也不會提及,至於紙墨,那大概是他心裡最深的疤,我沒有接人傷疤的癖好,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說起。如此一來,便也無話了。
他帶著我七繞八繞的,總算到了地方,那是一片紫竹林,微風裊裊,竹波陣陣,仙風繞林而過,其間雲霧繚繞,似是一處凡間仙境。這在神界不少見,許多仙山的深山老林里這樣的景色比比皆是,只是這樣一處上不得檯面的紫竹林如何搬得到九重天這樣一個金碧輝煌的地方來,這著實叫我詫異。
「不知蒼成神君帶我來此處是為何意?」
「自有小仙的用意,但在此之前,小仙有幾樁事,不知能否冒昧地問一問白姑娘?」
我微微皺了眉頭,卻也不好拒絕,想來若不是什麼機密要緊的事告訴他也無妨,便鬆口道:「但說無妨。」
蒼成神君低著眉眼,思索半晌,才沉聲道:「白姑娘見過慕煙吧。」
我點了點頭,沒成想這位蒼成神君竟也是個情種,事情過去這麼多年,竟還記著那慕煙。
「三萬年前的事,君上以為我忘了,可是我怎麼會忘記呢?我做了錯事,理應被罰,可到最後我完好無損,卻害得慕煙灰飛煙滅。」蒼成神君面露痛苦的神色,我連忙勸道:「生有劫數,死有罹難,慕煙是神君飛升的一道天劫,若不毀她,便是毀了你。二者擇其一,雲桓帝君自然會選你。其實你不必怨恨也不必自責,都不過是天道輪迴罷了。」
「這些我都曉得。」他平息的悲傷,復又嘆道:「白姑娘也知道,有些事君上是不會告訴我的,所以才想著問一問白姑娘,你不必勸我,道理我都明白得很,也不會執迷於往日愛恨,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清楚,所以才想解開心中疑惑,至少將來的日子好過些。」
「都不過是同病相憐的人。神君想問便問吧。」
「慕煙走時,可還恨著我?」
「魂都已經湮散成灰,哪裡還有恨呢?」我終是不忍,哀嘆了一聲,「她去的時候是笑著的,我想她大概已經不恨了,或許她從未恨過你,只是愛深了便有了所謂的恨,想來不過是因為愛而不得的傷太過悲苦罷了。」
蒼成神君不再言語,手緊緊握成了拳,目光里亦閃爍出星星點點的光。
「你曾經為她作過一張畫吧?那畫她一直留著,即便變成了妖物,即便心智被紙墨所控制,可她終究還是想要放過你的,否則憑著紙墨的修為也不至於走到玉石俱焚的那一步。」
「我原不過是想贖罪,可惜,這罪孽終是贖不清的,縱然君上從未提過,我也裝作不知,可……到底是我害了她的。」蒼成神君神情一滯,微闔的眼睛緩緩睜開,眼眸之中又是一片溫和清明,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多謝白姑娘肯告訴我這些。」他嘴角一彎,竟是個標緻的笑容,「那我自然也要回報姑娘一些。」
他指了指那竹林深處的屋子,輕聲道:「妖皇便在裡邊,姑娘可自行進去。」
我心下驚詫,雲桓不是說狐九被天君關了禁閉,怎會這麼草率地關在這樣一間破竹屋裡?
「屋子裡布了結界,妖皇又服了安神的丹藥,想必三日之內不會鬧起來,白姑娘盡可放心。」
「為了我方才幾句話,你便送我這麼大一個人情?」我幾分狐疑,總不信這些花花腸子不少的仙人。
「也不全是。」蒼成神君轉過身,眺望著遠方一座宮宇,有些悵然,「我有些話,希望白姑娘也能聽進去一二。」
「什麼?」
「白姑娘要相信,無論君上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他頓了頓,「畢竟,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我忍不住打斷道:「可是雲桓總也有做錯的時候,蒼成神君若要愚忠,我白行歌管不著,但我……」
「君上做的都是對的!」蒼成神君猛然喝到,彷彿雲桓在他心中便是個不可褻瀆的神靈。
「三界眾生,誰都會有錯的時候,即便是雲桓帝君也總有做錯。便如慕煙,難道他沒有錯嗎?蒼成神君明知如此,為何還要自欺欺人一心包庇?」曾幾何時,我也和此刻的蒼成神君一樣天真,我以為顧歸塵總是對的,可是世間對錯只在人心,被蒙蔽了心,早已看不清對與錯。
「或許他也曾錯過,可他從未愧對萬物蒼生。」他忽然收回了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若有一天君上做了萬劫不復毀滅天道的錯事,那也只可能是為了你。」
「我只希望,他永遠不要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