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夜雨縈懷
仇九威風凜凜,直如天神下凡一般,竇成唯恐害了老祖宗性命,不敢再上前,展開雙臂攔住身後的眾侍衛,「噗嗵」雙膝跪地,求告道:「仇大俠,請你看在竇某的薄面上,放老祖宗一馬。」
竇成身居高位,仇九一介布衣,竇成前輩名宿,仇九晚輩後進,竇成居然給仇九跪下了!這一幕,震驚了眾侍衛,嘩啦啦在竇成身後跪了一圈:「求仇大俠放過老祖宗。」
仇九也是眉頭深鎖,喝道:「竇成,站起來!仇某最見不得膝軟之人。」
竇成承受不住仇九強大的精神威壓,不由自主站起,身後一幫侍衛也都站了起來。竇成猶不放心,探問道:「仇大俠,這麼說你饒過老祖宗了?」
仇九沒理他,轉到老者正面,淡然道:「這位前輩,晚輩說過不殺你,就肯定言而有信,只希望你從此愛惜晚節,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仇少俠,毋需老夫保證什麼,你給老夫搭一搭脈便知。」這句話,老者用的是傳音入秘。
仇九疑惑地看老者一眼,老者臉上此時那片亢奮的紅潮已褪盡,只剩下一片灰敗,兩眼也是黯淡無神。仇九不疑有它,右手中指和食指搭在老者脈門上,少頃,忍不住輕「咦」一聲。
老真體內真氣幾近枯竭,筋絡血脈隱有炭化現象,而且是不可逆的那種。這就意味著,老者今後如果其再強行施展超凡境神功的化,無疑於自尋死路,必定因筋絡血脈爆裂而導致死亡。
仇九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但老者此時就如一頭垂死的大象,架子雖大,卻已不再具有絲毫威脅了。仇九順勢打出一道真氣,解了老者麻穴,這才放脫了老者脈門。
「仇少俠,剛才用的一招功夫實在怪異,竟然能憑空消失,難道是瞬移么?」老者雖已從巔峰墜落凡塵,但那份武痴情懷絲毫不減。
仇九不願說謊,玄界珠的秘密卻也不能輕易示人,因此選擇笑了不答。老者見仇九不肯說,長嘆一聲,轉身便走,連那根尚插在岩壁中的殘鐧也不要了。竇成神眼複雜地看一眼仇九,一跺腳,也走了,同來的一幫侍衛高手亦悻悻而去。
見仇九就這麼放敵人去了,一位姓郝的長老深感不解,忍不住問道:「仇宗主,屠老英雄和苒客卿都是被那個老者打成重傷的,難道就這麼輕易饒了他不成?」
仇九含笑道:「休說是屠前輩和苒姑娘,即便你們當中任何一位被他們害了性命,那他們今天誰也別想活著離開!不過我剛剛看過了,屠前輩和苒姑娘雖然受傷甚重,但還不至於危及性命,休息一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再說,那位前輩和竇成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只不過各為其主罷了。郝長老,我下不去手啊!」
仇九這番話,可叫人回味的地方很多,眾人皆默默點頭,茵兒更是倍感欣慰。從鎖龍谷開始,仇九一路走來,殺的人可不少,其中不乏罪不致死的人,茵兒為此不止一次軟語相勸,效果是有,但不是太明顯。如今仇九不僅一身戾氣盡去,反而常懷慈悲心腸,茵兒天性的溫柔善良,當然會為此開心。
竇成和王莽的老祖宗先後狼狽返回京師,老者更是連王莽都不見,直接回了居處,從此閉門不出。竇成只得硬著頭皮,隻身來見王莽。
既然連老祖宗都無功而返,王莽倒不便再遷怒竇成,問清了事情的原委后,王莽遣走竇成,獨自在御書房呆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不亮便宣竇成覲見,交待了竇成兩條計策。第一條是調虎離山,派兵攻打天山宗,不求勝敗,只需將仇九從劉秀身邊調開,使他不得不回援天山宗即算大功告成。第二條是擒賊擒王,由竇成重金聘請江湖高手,組織一支獵頭隊,尋找時機,務必將劉秀斬草除根。
……
以范進判斷,王莽若不能在京師殺掉劉秀,是不會善罷甘體的,因為這件事畢竟關係到江山社稷。正是考慮到這一條,范進囑咐仇九對劉秀務必要「扶上馬送一程」,最起碼要等劉秀紮下根基,才可放手。
由此,仇九決定將劉秀護送回南陽郡的舂陵鄉。在那裡,其兄劉演已組織起一哨人馬,只待劉秀歸來即起事反莽。一路上,劉秀盡心服侍屠雄,茵兒悉心照顧苒果,再輔以靈丹妙藥、神醫聖手,二人的傷勢恢復很快,不過半月時間,基本已經完全康復。只不過,屠雄那條胳膊到底沒有保住,以後只能做個獨臂英雄了。
屠雄天性豁達,毫不在意,戲言人生完美其實很簡單,只需要有兩根端酒杯的手指就夠了,何況自己的手指還有一掌之數,已經很奢侈了。
當初從茵兒的留信中,得知苒果曾因師兄之死動了出家的念頭后,仇九既心疼又愧疚又忐忑不安,曾經設想過無數次二人見面后,苒果會以一種什麼態度對待自己。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冷若冰霜、拒之千里。但唯一沒想到的就是苒果很冷靜,既未自怨自艾,也未怨天尤人,而是相當的冷靜和自然。仇九放下心來,這才敢將自己親手編織的護體寶衣拿出來,委託茵兒贈以苒果,苒果坦然接受。
但只有茵兒才清楚,苒果是做了一層殼,將自己真實的情感深深的隱藏起來。她的凄苦,她的掙扎,她的委屈,所有的一切,她只願自己承受,而不願將這種負面情緒傳導給其他人,尤其是她在乎的人:仇九和茵兒。
茵兒對苒果,除了姐妹情,還有感激,感激苒果為仇九所做的一切。當苒果義無反顧為自己擋下老者致命一掌后,茵兒濃濃的姐妹情和感激之情中又多出一份愧疚。這份愧疚,一路折磨茵兒,日甚一日,乃至於儘管與仇九分別多年,茵兒都覺得無顏在苒果面前與仇九同處一室,因此一路上都是與苒果同住一個客房。
過了長江后,已進入江南的梅雨秀,每日陰雨連綿,幾乎見不到晴天。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緊一陣慢一陣的雨聲,茵兒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側耳聽聽,苒果安安靜靜的,連絲鼻息也聽不到。茵兒知道苒果並沒睡著,輕聲道:「苒姐姐,你睡著了嗎?」
苒果的確在假寐,這種陰雨霏霏的夜晚,總讓人心思柔軟而脆弱,不知不覺深陷回憶中。
「果果,我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答應你的,就一定替你辦到!」
「果果,你的臉紅撲撲的,真好看!」
……
當年靠山屯酒館中,仇九身中錦鱗蚺毒后,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每次回憶,都讓人耳熱心跳。暗夜中,苒果臉皮發燙,嘴角上翹,構勒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苒姐姐,你睡著了嗎?」茵兒的聲音將苒果從回憶中喚回現實。苒果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心跳加速,大氣都不敢出。
「苒姐姐,我知道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茵兒自顧道,「真想孩子們啊,苒姐姐,你不想么?苒姐姐,你知道我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嗎?等九哥哥報完仇后,你,我,還有九哥哥,咱們三個人,還有咱們的孩子,再也不分開,就住在冰晶峽,哪也不去了。啊,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該多好啊!」
「苒姐姐,你不想說話就別說罷。有些話,我一直想說,你聽著好嗎?我和九哥哥對姐姐虧欠太多了,甚至我們的命都是姐姐救的,我和九哥哥真的是把姐姐看得比親人還親啊。苒姐姐這麼好,仙人一般,這個世上,除了九哥哥,真的沒有人能配得上你。苒姐姐,我想讓你嫁給九哥哥,好不好?什麼正室側房,咱們都是江湖人,不講究那個,只要姐姐肯進門,你依舊是我的姐姐,什麼時候都變不了。」
苒果怔怔地流下淚來,即便茵兒不說,這麼多年了,她怎能不知道茵兒是如何想的?只是,左項的死對她的刺激太大,讓她陷入深深的負罪感中難以自拔,她過不了自己那道坎,覺得任何幸福對自己來說都好像是在犯罪一般。
「茵兒妹妹,睡吧,其實這樣挺好,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苒果悠悠道。
「唉!」暗夜中,茵兒一聲無奈的嘆息,融入簌簌的雨聲中。
眾人一路南行,這一天,離南陽郡已不足三日腳程,仇九這時候卻突然收到范進的飛鴿傳書。傳書中說,王莽調集了大批軍隊,這些軍隊正向天山一帶聚集,對外揚言要剿滅天山宗,雞犬不留。目前天山宗精銳盡皆外出,力量薄弱,恐難招架。情勢已然萬分緊急,請仇九即刻回援。
天山宗不容有失,劉秀這裡也需要幫手。茵兒和苒果挂念孩子,仇九決定帶著二人北返馳援,由李新帶領其餘人繼續護送劉秀返籍起事。李新是超凡境修為,屠雄雖然殘了一條胳膊,但雄風猶在,更何況他也是超凡境修為,有這二人在,還有十幾個天山宗精銳,力量應該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