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日子就這麼過著，在忙忙碌碌的準備開學里，在陽光越來越明媚里。三月是靜靜地美人，寧靜而無聲，還帶著微風和暖陽。白易躺在病床上已經二十來天，醒的時間也斷斷續續，有時候一天醒好幾次，有時候一兩天都不醒一次。他就像安睡的王子，在等待他的那位公主，等她來吻醒他。

三月六號是皇家藝術學院開學日，每一年都是這樣。白琴如願的升到了大二，葉落也升到了大三，只是身邊的位置卻是空的。慕容潯也辦好了入學手續，作為插班生進了大二，大概他也想陪著白琴吧。李暮雪做了學生會的外交官，因為她的課業完成的非常好，大三上半年的課程將全部可以自願修習。

而病床上的白易也做了大三的學生，他的特招生特權也多，即使躺在這裡依然能報到、能入學。這一天在大家都忙著參加開學典禮時，只有蘇陽一人在病房裡。白易睜開眼睛，伸手擋住刺眼的光。等適應了些，才慢慢撐起身體坐起來，他靠著看向窗外。窗帘被風吹起，斑駁的樹蔭搖搖曳曳的印在窗帘上。

蘇陽看他坐起來呆了呆，這是他睡了這麼久第一次坐起來。看起來氣色也不錯，神情從容淡然，表情還帶著笑意。蘇陽愣了愣走過去，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他的側臉竟不知道說些什麼。猶豫了一會，他才開口問：「白易，你是不是......」話還沒問完，白易轉過頭看他，眼眸里是深邃的黑色。

白易笑了笑說：「是，我這幾天都醒著。我也不想見沈青煜，所以我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我的身體恢復的很好，但我還不知道怎麼面對他。」這個『他』指的是誰，白易知道蘇陽也知道。蘇陽默默的看著他，許久才說：「不管你怎麼想，他都為了你差一點休克。你不是普通人，也許他不這麼做，你也會沒事。但他也不是，也盡了全力只為換你安然無恙，這是不爭的事實。」白易看著他點頭應著，這是事實，不管他是出自好心還是仁義，沈青煜都沒有錯。

白易想，就是因為他沒有錯，自己才會覺得愧疚。除去所有的一切因素不提，單單是這個人已是極好。認識的越久越覺得他好，好的自己都不想離開他，好的他都想每一天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白易蹙眉又看向窗外，這或許就是喜歡，莫名其妙的喜歡了他。這也解釋了自己見不到他時的心慌和想念，那迫切的感覺原來是喜歡。

暮然回首，點點滴滴間都是懷念。從初見到熟悉，不覺間他已陪著自己走了這麼遠，默默地、安靜的。他像個大哥哥照顧他、保護他，無私的不求任何回報。有時候白易也想問他，這樣值得嗎，只是話到嘴邊繞了幾圈又咽了下去。每個人都自己，他自己也不例外，他想留住著僅有的溫暖。

白易靜默了許久，久到蘇陽都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時，他才道：「如果生活可以簡單一點，在簡單一點。就像我喜歡了他這樣，不知不覺、莫名其妙。」蘇陽聽著愣了愣，喜歡？白易喜歡沈青煜？這可能嗎？不管外界怎麼說，單單說說沈青煜，他知道會不會和他斷了聯繫？蘇陽皺起了眉，感情的事情說不清理不順。他的母親已被感情束縛了一生，他不想白易也陷入死牢。困住了自己，絆住了腳步，迷失了放向再也無法自拔。

他想了許久才說：「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你有沒有想過李暮雪。」說完，房間陷入久違的沉默。白易想過，他想不通也解不開，所以他放棄了。李暮雪為他也付出了太多，時間、經歷、感情，他不能傷害她所以不能辜負她。那麼自己呢，這樣的愛情是自己要的嘛？

這是一道無解的方程式，沒有答案也沒有結束。白易覺得累，他不想再想，讓自己脆弱一次，逃避一次就好。蘇陽見他神情凝重，也知道現在的他是糾結的也是無奈的。而作為唯一知道原由的自己，卻無能為力。感情是人所有情緒的總結，是人心的縮影。

這時過於安靜的病房裡，兩人聽到了走廊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蘇陽看了看他站起身向著門走去，剛好站定門應聲而開。蘇陽見是慕容潯，蹙了蹙眉轉頭看了白易一眼，微微搖頭。白易點頭，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慕容潯看著蘇陽愣了愣，蘇陽笑了笑讓過身請他進來。慕容潯蹙了蹙眉，沒說話。慕容潯間白易已能坐起來，笑著走過去坐在蘇陽的那個椅子上。默了默才說：「前幾次來，你都沒醒，現在好些了？」白易笑了笑道：「托你的福，恢復的不錯。」慕容潯見他神情如此淡然還有些不習慣，輕咳了聲說：「你不怪我？事情也算是因為而起，讓你差一點丟了命。」他說這話的時候，蘇陽就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中間隔了一個病床。

蘇陽神情沒變，即使他不說白易也不會怪他，他心裡的白易就是這樣心甘情願。白易笑容減了幾分，微皺著眉宇道：「你情我願，沒有對錯。你現在好些了？」他的意思很簡明扼要，沒有對錯就不存在任何責怪。慕容潯頓了頓說：「已經退了大半，剩下的不礙事。」最後他還是心軟了，他無法再自私的傷害這樣的一個人。他恬靜、簡單、理智，就像雨露、陽光普照大地、博愛蒼生。而他又怎麼忍心再傷害他，讓他受傷。

白易看著窗外，淡淡的點頭道：「等我好些了，我再幫你去掉。你別覺得過意不去，如果不是你我也依然會這麼做。既然我有能力，我定不會推卸。如果你覺得你愧疚，我希望你能善待我妹妹。她還什麼都不懂，經歷也不多。」慕容潯眼眸沉沉，許久道：「我是真心的。」他什麼都沒解釋，也沒有答應，一句真心已經夠了，不是嗎？

蘇陽見兩人神情自然地聊天、說話，內心是覺得特怪異的。印象里慕容潯是白琴的男朋友，葉落說他們只在李暮雪家的聖誕party上見過，現在這麼熟絡是怎麼回事？只是因為白易幫助他去掉了刺青？這也不盡然吧，反正他是想不通的，這些事情也只有當事人知道了。慕容潯又和白易聊了一會後，就起身走了。白易讓他過幾天再來，到時候再試試。

白易看著被關上的門說：「慕容家幾代被這個刺青傳承折磨，每一位傳承者都不得好死。他背負了太多的痛苦和責難，如今還能從容不迫的活著已是萬幸。」說著還嘆了口氣，神情凝重面無表情。他好像是在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蘇陽聽。蘇陽看著他，垂下了眼眸，他能看到別人忽視的細節。他能體會那些細微的情感，他活的很累。

這幾天沈青煜消失了，白易基本每一天都會醒來，但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蘇陽說他在店裡工作，晚上也不住店裡回了主家。白易聽著也沒有應聲，生活彷彿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們還沒遇到的時候。自己生病住院，身邊來來回回也就白琴和葉落。

白易在醫院住了二十三天，終於熬不住那瀰漫的消毒水的味道，出了院。那天那個主治醫生還特地來送他，說了一些關心的話。那天陽光明媚，綠意盎然，隨處可見的是小草小花。來接他的是李暮雪，他履行了當初的承諾。李管家坐在副駕駛，司機帶著載著三人向著學校駛去。

白易回到學校開始急急忙忙的準備落下的課程，謄抄著葉落替他做的筆記。這一忙就忘了時間，待白易終於勉勉強強的補好這些課業時，已是三月中旬。沈青煜真的消失在了他的眼裡、生活里，至今也快一個月，他還真有些不習慣。突然覺得心空了，浮浮沉沉的沒有落腳點。

生命不會因為一個人的不出現而停止流逝，就像地球不會為了哪一個人停止轉動。日子照舊過著，李暮雪時常會過來找白易出去逛逛。兩人嘻嘻鬧鬧的聊天、吃東西，有時候什麼都不買的逛馬路，有時候也會精挑細選的大採購。白易也好像習慣這樣的生活，簡單而安逸，沒有煩惱也沒有失望。

李暮雪坐在對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白易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會像這樣發獃、走神，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神情每一次都是微沉著，眉宇蹙著，表情帶著壓抑。李暮雪沒有問他，也不知道怎麼問他，只能選擇沉默。

李暮雪端起剛送來的檸檬水喝了一口，是酸的酸的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白易抬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她，頓了頓問：「很酸嗎，上次來不是還說很甜的嘛？」說著還笑了起來，他眉眼都彎成了月牙，白皙乾淨的臉看起來格外溫暖。李暮雪也笑了起來說：「可能是做的時候多加了一些檸檬，沒關係的。」

白易看著她淺淡的笑著點頭，也端起來喝著，味道很淡很酸很澀。忽然蹙起了眉，這個味道和第一次喝的不一樣，難道真的是製作的時候多加了檸檬？他不得其解，也不再糾結。這個味道卻比第一次更讓人回味，深得人心。而後的很多年，白易大多是再喝檸檬茶。每喝一次他就懷念李暮雪一分，也祭奠青春路上的離別。

那時候曾經有一個人深深的愛著自己，那時候他們曾一起坐在這裡喝著苦澀、酸甜的檸檬茶。畫面還那麼清晰，彷彿就在昨天。自己笑著問她『很酸嗎，上次來不是還說很甜的嘛』，而她淺淡的笑著是記憶里最美的收尾。這樣深愛著自己的一個人最後也離開了，失去了聯絡沒了消息，自此杳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