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城

對於卡希爾而言，她喜歡這個文靜又懂禮貌，且自身強大的年輕人，此時她正在廚房裡做飯。。し0。她的廚藝十分有限，僅限於做做現成的意麵或者牛排。不過作為一個西方女性，她不知為何覺得做飯是她的天職，因此從不允許家裡的男性踏進廚房一步。

「我以前常說，威爾不結婚是有理由的，他需要你這樣優秀的伴侶，而不是那些小貓小狗。」卡希爾邊說邊讓顧麟把調味劑遞給自己，她手腳麻利，看起來似乎很像那麼一回事。

顧麟則是在削水果，兼或給卡希爾遞東西，顧麟覺得卡希爾女士對自己的好感毫無來由，簡直像是從天而降的感情。顧麟總懷疑她要對自己實施什麼陰謀，畢竟在她的想象里，和顧家斷絕關係的自己，迎來的將會是一個刻薄畢竟惡毒的岳母。

於是顧麟回答道：「我不知道您對我這麼有好感。」

這令卡希爾大笑起來，她漂亮知性，笑起來也不誇張：「孩子，你是我兒子選擇的伴侶，在你拋開顧家選擇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是真心相愛。我可不是個老古板，只要你們忠於彼此，那麼哪怕你個撿垃圾的，我都願意愛你，接納你，就像對自己的兒子。」

聽聞這段話的顧麟竟然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感動，他的父母自他幼年就在鬧離婚，雙方都不怎麼管他，唯一體現他們關懷的事，就是他們每日準時到賬的生活費，因此顧麟從未體會過雙親的愛，在這一點上，他和威爾是一樣的。

「那您能跟我多講講威爾的事嗎？」顧麟問。

「當然。」卡希爾放下手裡的事，和顧麟並排坐在沙發上，她突然表情嚴肅地說，「我和辛普森並不能算是合格的父母，我們在威爾小時候太忙了，忙的沒有時間照顧他。辛普森是個很……怎麼說呢，大男子主義的人？他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包括他的兒子。」

「那時候的威爾還不能反抗他，等到我們發現威爾的性格變成現在這樣，已經來不及了。」

卡希爾說到這裡的時候，口氣有些哽咽，眼眶發紅。很顯然，她已經開始後悔了。

「那個時候我決定，以後無論威爾做什麼事，只要不是傷天害理，違背律法，我都願意支持他。作為母親，在他童年的時候不盡職，至少讓我在他成年以後不去阻礙他的路。」

這時候的顧麟反而說不出話，他不能夠去指責一個認識到自己錯誤，並且努力改正的母親。

「孩子，你很好，無論外界說什麼，都只是偏見而已。」卡希爾看著顧麟的眼睛，「沒幾個人能不顧生命安全的去救威爾，你捐贈腎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多麼正直善良的人。也沒幾個人願意為威爾拋棄自己的本家。你付出這麼多，至少是有人看在眼裡的，我很感激你。謝謝。」

「不，不客氣。」顧麟連忙擺手，「我只是……只是不想讓自己的良心不安。」

「無論是為什麼原因，你都擁有現在的人很少擁有的品質。而這些品質決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卡希爾此時站起來，她說道，「好了，離他們回來還要些時間，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去外面走走，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

陪迪十分識相，此時才冒出頭來，有些靦腆地說：「請允許我和您們一起去，保護您們的安全。」

「當然。」卡希爾笑了笑，「畢竟要在一個屋檐下住一段時間，還是要增進一下了解。」

水原星和地球的構造十分相似，甚至有大氣層，有森林有大海，與地球無限接近。這裡住著的大多是亞裔，他們骨子裡大約就有渴求平靜的基因。

最近顧麟總是覺得自己的反應要慢一拍，他總是很晚才覺得困或者很久沒吃飯才會覺得餓，就連情感也是，這令顧麟覺得恐懼——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他什麼也控制不了。

至於那些所謂的超能力，顧麟甚至不敢使用，畢竟他做事的時候，需要拿東西，身體都會先一步行動，而不是依賴特殊能力。

因為水原星的居民並不多，這裡的綠化和空氣質量都很好，顧麟和卡希爾以及陪迪沒有坐代步車。他們在人工種植的綠地上行走，這些花草經過改良，即便是人踩踏上去，也不會對它們造成傷害。

人們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偶爾會有見過的人和顧麟的打招呼。他們充滿善意，並且和顧麟約定了之後拜訪的日期。偶爾會有人詢問卡希爾的身份，卡希爾倒是很有興緻的搶在顧麟之前回答：「我是他的第二個媽媽。」

這種回答很有趣，不過現在的人好奇心並沒有那麼強，沒人刨根問底。

「這裡沒什麼人？」卡希爾看著空曠的草地，他們走的太遠，以至於現在都到了新開放的區域。環顧四周，幾乎見不到人影，卡希爾看了看時間，然後說，「該回去了。」

顧麟正要說話，卡希爾卻突然被人勒住了脖子，一把匕首擱在她的脖子上，再一用力，她就會身首分離。

而她身後，一個人影才終於出現。

正是消失不久的桃瑞絲，她今天畫了個妖嬈的妝，看起來艷麗無比，只是顧麟現在可沒有欣賞的意思，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又來做什麼？你知道，我可以隨時讓你離開。」

陪迪掏出武器，表情嚴峻道：「女士，丟下你的武器，否則我就開槍了，並且會瞄準你的頭。你不會再有站起來的機會。」

「不，你不能，先生。」桃瑞絲胸有成竹，她篤定道，「在你殺死我之前，或者顧先生移動我之前，我能夠搶先砍掉她的頭，這個你得相信我。」

顧麟有些頭疼地問：「你為什麼緊追不捨，我不想殺你。」

「別管我。」卡希爾忽然開口，她似乎完全不畏懼脖子上的匕首，「無論她要你做什麼，別答應她！」

桃瑞絲似乎被激怒了，她握著匕首的手一緊。卡希爾的脖子上就出現了一道血痕，桃瑞絲罵道：「住口！老太婆，你的命還在我手裡，現在不是你逞威風的時候。相信我，我很樂意砍掉你的腦袋！」

「逞威風的人是你！」顧麟眼神發暗，「你要是敢動她，我發誓，你會死的很慘！」

來到這個時代唯二對他充滿善意的人，顧麟不可能看著卡希爾死在自己眼前。

「那好吧，我們各退一步，我放她走，而你和我找個地方，我們聊一聊。」桃瑞絲嘆了一口氣，用一種不解的眼神看著顧麟，問道，「你為了一個人類，威脅你的同類？」

顧麟深吸一口氣，剋制住殺了桃瑞絲的衝動，冷酷地笑道：「你和你之前所偽裝的外星人有什麼區別？既然你覺得做人不好，那為何不脫去你的這層人皮？」

聽聞桃瑞絲的話之後，卡希爾充滿了疑惑，只是她很識趣的沒有說話。她是個隨軍東奔西跑的女人，她有見識，並且在危機時刻也足夠冷靜。

只是卡希爾還沒有開始思考，顧麟和桃瑞絲就原地消失了。

卡希爾和陪迪互相看了看，毫無頭緒，膽戰心驚。

另一個地方，遠離人群的花園裡，顧麟坐在長椅上，他一揮手，手裡就多了一杯水。他冷笑著對桃瑞絲說：「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有人威脅我。」

現在顧麟就像換了一個人，他的氣質變得冷傲，看向桃瑞絲的時候就像看向一個死人，他毫無表情，無悲無喜。

就連桃瑞絲都退後了一步，她終於失去了嬉皮笑臉或者扭曲憤怒的表情，她像一個軍人一樣站直身體，朝顧麟鞠了一躬，表情肅穆地說：「先生，您已經發生了變化，為什麼您不能直視這種改變呢？我們可以創造新紀元，開闢一個高於人類社會的世界。」

「魔鬼們都這麼說。」顧麟搖搖頭，「我是個人，無論我做什麼，哪怕是感情缺失，我也是個人。」

「人類貪婪，懦弱，他們狡猾又虛偽。先生，他們只是造物主的失敗品，我們才是完全體。」桃瑞絲焦急地說，「我們的隊伍只有五十個人，而只要您願意支持我們，我們可以有更多的，無數的同類。」

然而桃瑞絲的話才剛剛落音，她的脖子就已經斷了，詭異的向後轉去。

殺了桃瑞絲，並沒有顧麟想的那麼艱難，他甚至沒能感受到殺人的那種糾結。似乎他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豬，一隻鴨。從他手中流逝的並不是人命。

即便桃瑞絲並不能稱為完整意義上的人類。

顧麟閉上了眼睛——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了，他睡覺的時間越來越短，飢餓感也越來越少出現，他不再做夢，也不再察覺恐懼喜悅等等感情。

「我現在是個怪物。」顧麟想。

於是顧麟轉身，他流下了作為人類的最後一滴眼淚，然後朝前走去。

...

(紫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