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多事之秋,說的就是這個了。
明秀沒有想到自己才成親這麼短的時間,就有這麼多的事兒,叫人焦頭爛額的。
「陛下暈厥,母后是如何決斷?」來稟報的正是皇後宮裡頭的人,明秀穩了穩心,想到皇帝這幾次三番的生事,竟有些很不厚道的想法在心裡不能壓住。
若皇帝這一回就駕崩了,就好了……
「陛下暈厥之後,芳嬪已經被押在宮中,太醫瞧過,看不出什麼來,只是昏迷不醒,日漸衰弱。」這宮人恭恭敬敬地與斂目不語的明秀繼續說道,「皇後娘娘在宮中還好。只是說陛下病了,皇子們與皇子媳都該入宮侍疾,唐王殿下如今傷著,就不叫了。」這宮人頓了頓,見明秀頷首,繼續說道,「已有人往榮王府去,請榮王殿下夫妻一同入宮。」入宮之後再如何,就不好說了。
「這是應該的。」明秀目光閃爍地說道。
皇帝在宮中病著,榮王只要入宮,想要生事只怕都沒有機會了,遠比在宮外更好。
若此時皇帝呼啦啦地就死了,沒準兒榮王就得打著「遺願」的旗號生事,只是如今皇帝沒死,榮王也是進退兩難。
若此時生事,就是不將皇帝的生死放在眼裡,誰知道皇帝會不會又醒了呢?可若是不生事……瓮中捉鱉,逃不了啊!
皇帝這昏迷得太有水平了。
心中想著這個,她便收拾了衣裳,不敢再用大紅銀紅等等,只穿了月白色的宮裙,妝容素凈,這才喚了慕容寧一同往宮中去了。
皇后此時在宮中正等著呢,見了明秀與慕容寧,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溫和地喚了一聲。
「太子妃又有孕了,我叫她歇著,只是也不會累著你。陛下面前有人服侍,只是叫你進來做給外頭的人瞧瞧。」皇后拉著明秀坐在自己的身邊,見她乖巧地應了,便柔聲說道,「你放心,如今這形勢,我還護得住你。」見一旁的昭貴妃一臉的沉穩,她笑了笑,與明秀笑道,「去陪著你母親去。她這兩日也驚累,心裡還掛著外頭的你。」
明秀果然往昭貴妃看去,見她竟鎮定得不像從前的貴妃娘娘了,便憂心地走到她身邊說道,「母親別怕,總有咱們在呢。」
昭貴妃怕個屁!不過是不敢開口恐自己嘴裡說出開心的話來,臉色凝重地摸了摸明秀的手,微微頷首。
皇帝這昏迷之事,她心裡已經知道與皇后脫不開關係,可是又如何呢?比起皇帝,皇后在她的心裡更要緊些,哪怕此時皇后光天化日捅了皇帝一刀,她也只有跟著淹沒證據的。
「父皇昏迷之事,與芳嬪有關?」明秀想到之前宮人與自己說的話,便輕聲問道。
「說是芳嬪與陛下同服助興之葯,陛下吃多了,因此……」順妃帶著二公主正在皇後宮里。這個時候還是在皇後身邊最叫人有安全感了,聽見明秀問了她覺得與小輩說這個有些尷尬,目光飛快地掃過臉色平靜的皇后,順妃目中異樣一晃而過,面上卻溫和地說道,「芳嬪也是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怎麼能隨便吃亂七八糟的藥物?還瞞著不叫咱們知道。如今可好了,竟出了大事,若我說,實在都是芳嬪的罪過!」
「芳嬪已經招了?」明秀急忙問道。
「不僅招了,更可惡的,乃是這葯竟是她母親從宮外給尋來的。宮外不知好壞的東西竟入了陛下的嘴。」順妃一臉氣憤地說道。「怨不得芳嬪這樣得寵,原來竟是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也是陛下百無禁忌,芳嬪給他吃,他就真吃了。」昭貴妃也在一旁冷哼道。
「芳嬪竟坑害陛下如此,實在是大罪過,」順妃見皇后沉默地聽著,便摸著二公主的小臉兒說道,「這已經是大罪了,臣妾想著,不如將她貶斥到冷宮去,叫她為陛下祈福。」見皇后微微頷首,順妃心中一嘆,知道自己說中的皇后的心意,因早就猜出這其中一些事,她有譜兒,就繼續說道,「只是芳嬪還得等陛下醒了親自問罪,不好死了,叫人說些別的閑話。」
芳嬪若此時就宰了,沒準兒以後就得叫人說是無辜被陷害的。
至於誰陷害了她,大家不必說心裡都有數。
「她既然招了,就叫她畫押,奪她母親誥命,押入天牢嚴審。」皇后掃過昭貴妃的臉,斂目淡淡地說道,「龐閣老治家不嚴,從前的罪先不管,這一件就不應再留著官位,龐家……」她沉吟了片刻繼續說道,「先抄家,男女收押。」
「你不必顧慮我,龐家與我早沒有關係。」
知道皇后這是因為自己不肯將龐氏斬盡殺絕,昭貴妃便在一旁說道。
「竟胡說,你出身龐氏,不管內有多少齟齬,都是龐氏之人。」若龐家倒了,昭貴妃也要叫人輕視,皇后是不肯叫龐家連累昭貴妃與慕容寧的,溫聲將昭貴妃給勸住了,她便聽人在外通傳,叫人進來,就聽說冷宮的龐氏聽說皇帝昏迷,正哭著喊著要出來見皇帝一面,又說皇后謀害等等,就很不耐煩地說道,「叫她閉嘴!冷宮,她一輩子都不要想出來。」皇后頓了頓方才斂目說道,「再告訴她,大公主沒了,叫她好自為之!」
明秀臉上露出幾分驚異,看住了皇后。
「大公主早就沒了。」那宮人領命退去,皇后便與明秀溫聲說道,「只是陛下非說大公主還養在別院,誰與陛下對嘴呢?」
皇帝就是有病,皇后隨他發瘋,卻從來都不管的。
這算是什麼大公主呢?
皇后便嗤笑了一聲。
真正的大公主,皇帝真正頭一個閨女,原是她所出,若活下來該比太子還年長的。
那時他還在爭皇位,皇子們掐得紅了眼,各家都有叫人坑害過。她那時身懷六甲叫人餵了一杯酒,一個成型了的女嬰就這麼落了。
雖然後頭報了仇,可是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彷彿還在眼前。
彷彿是覺得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合格,她連生兩子,卻再也沒有女兒。
許多年之後,他卻管另一個女人生的孩子叫大女兒,何其可笑,何其無情,想來,他也早就忘記了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孩子。
也是,他對她無情,又怎麼會記得她的女兒呢?
明秀見皇后眼角微微抽動,雖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卻敏銳地感覺到只怕是大公主之事牽出了她的心緒,因不知舊事竟不敢勸由著皇后沉默了很久,方才小聲兒說道,「可惜了的。」她頓了頓便轉移了話題與皇后問道,「我還聽說陛下這病看不出來?如今母后是不是該早做準備?」做什麼準備呢?皇帝若駕崩,太子就能登基,大家都輕鬆了。明秀是希望太子登基的。
再壞的情況,難道還能壞過眼前?
「九門已經叫我給管住了,」皇后本不過是想到了從前的舊事,聽見明秀詢問自己,便笑了笑溫聲說道,「承恩公府把持九門禁衛,京外大營如今也在咱們手中。」就算皇帝此時沒病,皇后想要發難也有幾分把握的,皇后搖了搖頭,與明秀含笑說道,「只有你父親,我命人去請他護衛京畿,他是去了,只是卻拒絕聽從我的號令。」
沈國公真是一隻棒槌,明明皇帝沒準兒就要掛,這時候誰不與太子示好呢?偏他領著軍還是一句話。
聽皇帝的。
皇帝沒發話叫他聽誰的,那他就誰的話都不聽。
「父親從來都忠於皇位。」明秀見皇后笑了,也跟著笑了。
還是那句話,她嫁給皇家,也並不是要父親兄長一心都為了她踩到儲位之爭里去。
嫁了人,她就不能連累家中。
「你父親是個死心眼兒,只是……」皇后並未有怪罪的意思,反而覺得沈國公這樣忠心叫人很放心,便笑著與明秀說道,「你放心,叫你進來也不是叫你做人質威脅你父親的。」
這話出來宮中人都忍不住笑了,皇后笑了一會兒方才認真地說道,「各人有各人的忠心,你父親,很好。」若牆頭草如今倒向太子,皇後會誇一聲識時務,然而日後有什麼要緊的任命,只怕是不會考慮這樣的人的。
皇帝不好就倒向太子,若日後太子不好,會不會倒向榮王?
就算太子登基,然而太子膝下那麼多的兒子,這些人會不會再投機一回?
這樣的人,不如不知變通的沈國公安心。
「要不您綁住我,才更像人質呢。」明秀也不過是說笑,然而慕容寧沉默地在一旁聽著,聽到這句,竟不知怎麼就紅了臉。
其實……媳婦兒被綁住什麼的,也……
安王蕩漾得不行,腳底下都發飄的跟著皇后等人一同往皇帝的寢宮去了,只覺得皇帝病得不巧,不然自己可以回家與媳婦兒商量一下綁著的問題。好吧就算媳婦兒不願意被綁著,那安王殿下可以貢獻一下自己的。
綳著一張美麗飄逸的臉,內心十分黃暴的慕容寧就偷偷兒捏著明秀的衣帶到了皇帝的床前,看了一眼,慕容寧的目光就閃爍了一下,見明秀回頭,輕聲說道,「病得不輕。」
明秀也看見了。
皇帝的臉帶著一層肉眼可見的黑氣,呼吸微弱,彷彿命不久矣的模樣。
「這個……」
她才說了一句,就聽見門口一聲哭喊,一轉頭,卻見一臉驚恐的榮王滿臉是淚地衝進來,沖開了自己等人就撲到了皇帝的床前。
榮王如同杜鵑泣血聲聲悲鳴,恨不能搖一搖皇帝的身體,嘶聲哭道,「父皇!」他是真的哭了,還很無助的樣子,若是叫人看見,誰不說一句孝子呢?
「五弟不要激動,父皇還好好兒的呢。」慕容寧見榮王跟死了爹似的,便譏諷地說道。
榮王轉頭用控訴的眼神看著他,目中淚光點點驚人的美麗,幾乎不敢置信地問道,「四哥此時,竟還能這樣冷靜?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哪怕知道榮王不堪,明秀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是有一個好皮囊,賞心悅目叫人看著眼前一亮,只是見他斥責慕容寧,便只冷冷地說道,「五弟這話就錯了。我家王爺心中悲痛不亞於你,只是陛下尚在病中,你推推搡搡之時,可將陛下的安危放在心中?擔憂孝順不在面上,而在心中。五弟入門不顧父皇先推動在先,大聲吵嚷攪亂陛下休息在後,這就是五弟口中的孝順兒子?!」
她冷笑一聲,柔聲說道,「孝順兒子,可知陛下如今是什麼境況?」
「我……」
「若哭完就讓開,陛下叫五弟圍著,呼吸都不順暢了。」明秀繼續溫柔地說道,一臉我是好兒媳。
榮王心中驚疑不定,見明秀對自己微微一笑,恐她再說出什麼來,不得不退開了。
「好一張厲害的嘴,里裡外外都是我家王爺的錯!」榮王妃今日也跟著過來,見明秀擠兌榮王,便冷笑了一聲。
她頭上還抱著傷口,顯然很不舒坦,只是看著床上的皇帝,心裡竟生出莫名的驚恐。
若皇帝真的不好了,她,她該怎麼辦?!
眼前皇后等人她都得罪過,日後,她還有好兒?
「五弟妹不必為五弟抱不平,阿秀並未說錯。」太子妃最恨榮王妃,便冷淡地說道,「姍姍來遲,還有臉說孝順二字?」
榮王妃眼一瞪就要吵鬧,然而對上了皇后猛地看向自己的那雙冰冷的眼睛,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榮王見自己勢單力薄,面上就露出了驚容,之後聽皇后說皇子皇子媳要留宿宮中直到皇帝大安,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想到了皇后,這是想要困住他了!
榮王在宮中恐懼自身,千方百計往外送信聯絡自己的勢力不提,只沈國公穩坐家中任誰都不管。
「京中這是要亂了,你要當心。」沈國公拒絕皇后的時候恭順公主在他的身邊,卻未為皇后發一言,此時便與沈國公輕輕地說道。
「我知道,你放心。」沈國公微微一頓,見恭順公主面有愁容,知道她是在擔心明秀,便溫聲道,「皇后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不會對明秀如何。」
他心中有譜兒。什麼堅決不肯與皇后交好,這都是為了沈國公府的日後。他看似剛硬,卻並不是不懂轉彎的人。忠臣直臣雖然會被一時冷落,卻更會叫人放心認命,新君或許一時對他不喜,然而等日後,等到新君的兒子都長大,沈國公府就又是頭一份兒了。
屹立不倒的,總是要費盡心機,而不是單純的蠅營狗苟。
沈國公心裡想著這些,見恭順公主什麼都不問,只是信任地伏在自己的懷裡,便摸了摸她的頭。
自己不倒,才能護住她啊……
他正抱著恭順公主想著自己的心事,卻見外頭一個下人匆匆地進來稟告道,「三房四姑娘求見國公爺。」
此時的大門外,一臉驚慌失措,渾身發抖的沈明珠伏在大門口,覺得心頭髮涼。
老太太就剩一口氣……
若真的要守孝,她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