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晴天霹靂不過如此啊!
榮王叫這一個雷差點兒給劈傻了,幾乎是不敢置信地往宮裡去了。
進了宮他就知道這事兒是真的,宮中宮人都帶著幾分輕鬆,走道兒都輕快了。
明秀正立在皇后的身後恭敬地看著床上雖睜著眼睛卻帶著幾分虛弱無力的皇帝,一轉頭就見榮王美麗的臉上複雜到了極點,幾乎要笑出聲兒來。
褲子都脫了您就給榮王殿下看這個?!
說好的轉眼就掛呢?!
雖然榮王沒有明說,不過透過那幽怨的表情,安王妃覺得自己全都懂了。
慕容寧一臉無所謂地立在明秀的身邊,專心地拿自己的小手指去勾媳婦兒的,別的一點兒都不在乎的。榮王之後太子並太子妃匆匆而來,唐王因傷好了許多,也靠著唐王妃一同進來了。幾個兒子立在皇帝的床前,皇帝面上幾乎是灰敗,掙扎著看了看面前的幾個兒子,對榮王複雜的臉色完全不在意的,努力笑了一聲兒,轉頭吐出了一口血來,伏在床上虛弱地喘氣。
雖然他醒了,可是卻也知道自己油盡燈枯,是要不好的了。
時到今日他覺得自己並無遺憾,只是看著遠遠里在對面不肯上前的皇后,皇帝的眼裡就透出了淡淡的漣漪。
「皇后……」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因聲音小,竟無人能聽見。
可是皇后卻看明白了,不肯上前。
「舅舅!」見皇帝這是轉眼就要咽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的節奏,榮王妃眼睛一轉急忙撲到了皇帝的踏前,見他轉頭對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就是一定,目光落在了四周跪著的太醫及幾個要緊的勛貴的身上,她轉頭就給皇帝磕了一個頭大聲叫道,「皇后歹毒兇殘,迫害我家王爺!從前有舅舅庇護,王爺才能避過,如今舅舅若死了,咱們可怎麼辦?難道要我家王爺跟舅舅一起死么?!」
「放肆!」雖然很想皇帝死,不過榮王妃這樣說出來,太子還是厲聲呵斥起來。
他雖然在呵斥榮王妃,可是看著皇帝的眼神卻冰冷極了。
「朕自己都要死了,哪裡還管得了你們。」皇帝哼笑了一聲,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榮王妃聽到這句話,彷彿傻了。
這,這話太渣了啊!
「舅舅?」榮王妃轉頭見榮王臉上都沒有血色了,見他突然惱怒地看了自己一眼,知道這是怪自己唐突多嘴叫皇帝惱了,心裡也覺得憤恨,頓時起身叫道,「舅舅還能救咱們的!」她一指一旁的太子大聲叫道,「您不是很討厭他,說太子無能么?!您廢了他,現在就廢!叫我家王爺登基呀!」她本不敢這樣放肆,然而皇帝若死了,太子絕不可能饒了她,此時只能破釜沉舟。
皇帝曾經最疼愛她,想必不會想叫她去死的。
太子的臉上露出淡淡的譏諷,迎著皇帝含笑看過來的眼睛,只穩穩地看著榮王妃生事。
他的身後,幾個一身甲胄的高大青年大步而來,將眾人都給護住。
見了這幾個東宮武將殺氣騰騰的陣勢,那幾個勛貴都相互看了一眼,往後退了退。
太子的人馬都進來了,還廢個屁啊!再啰嗦,這是要跟皇帝一去去死的節奏。
「這宮裡,早就是你們的天下啊。」皇帝笑了一身,咳出了大把的血沫子,卻彷彿跟沒有看見似的,只是迎著太子陰鬱的目光挑了挑眉,輕輕地說道,「太子無德不孝,朕真是很討厭。有本事,你們自己去殺太子。殺了他,朕就叫你為皇。」他說完了這個,見榮王張了張嘴,便哼笑道,「都是飯桶,朕這樣提攜你們,你們竟都不能成事。」
他給了這個兒子這麼多的榮寵,就是一隻豬,也能幹掉太子了不是?
既然這樣無能,生死,他就懶得再管。
尊榮寵愛,他對得起他了。
「老二的傷好了沒有?朕真是沒有想到,你的命這麼大。」這話,就是承認是自己刺殺的唐王了。
唐王本是最無情的性子,對這個父皇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聽了這個,面上露出肅殺之色,目光冰冷踏前了一步。
「阿沈呢?」皇帝閉目彷彿死了一樣,許久之後,突然在這寂靜的宮室之中問道。
「沈國公在外與舅父對持,被攔在了內城之外。」太子對明秀歉意地微微頷首,見她不以為意,心裡就鬆快了許多,此時見皇帝的眼睛微微張開,閃著淡淡的光亮,便冷淡地說道,「父皇不必等待沈國公。舅父關了內城的大門,沈國公就算天生勇武,也破不開這城門。」彷彿是感覺到了皇帝的動靜,沈國公今日帶著人馬衝擊內城,承恩公帶著人當機立斷關了城門,如今劍拔弩張。
京中已然風聲鶴唳,神經都繃緊了。
只有榮王這樣的蠢貨才會感覺不到這樣的氣氛,該留在宮中的時候要出宮,這如今該留在宮外等著與太子一較高下,卻又傻乎乎地進來送死了。
何其愚蠢!
「阿沈,還是對朕忠心。」皇帝輕輕地笑了一聲,彷彿很愉悅,見明秀靜靜地立在慕容寧的身邊,便招了招手溫聲道,「阿秀過來。」
明秀目視皇后,見她微微頷首,便慢慢走到了皇帝的床前,低頭看著這個一臉衰敗,彷彿連手指都抬不起來的皇帝。
他帶給了她母親十幾年的痛苦與屈辱,可是卻一直對她的父親恩寵有加,對她也十分和氣,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可是明秀還是要承認,這個人,並沒有傷害過他。
他甚至給了她榮耀,叫她做了郡主,最後,做了安王妃。
不是每一個公主的女兒,都做的了郡主的。
「到了現在,你還不願喚我一聲父皇?」皇帝卻說起了不相關的話。
明秀斂目,輕輕地給他福了福,卻並沒有說話。
皇后待她更慈愛看顧,她就算是為了皇后,也不會喚這一聲。
許這有些傻,可是明秀卻覺得是自己的堅持。
「你的性子,與阿沈真的很像。」皇帝艱難地歪頭,見明秀的臉上肅穆,就忍不住笑了,一笑就又咳出了一口血來,望著頭上的一塊小小的窗幔輕輕地說道,「真像。當年,朕的面前,有兩個性子與你最像,又倔強,又不討喜,可是朕卻最信任這兩個。」他目光艱難地轉向皇后,見她面上無動於衷,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頹然地將自己拋在床上,也不許跪在床邊的太醫給自己醫治,喃喃地說道,「可是朕,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表情。」
為什麼總是不肯順著他呢?
為什麼要守著自己的那一套不肯放開呢?
低個頭,能死么?
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明明只要對他說一句軟和的話,他就會很高興,把從前那些都拋開的……
「阿秀。」慕容寧跟在明秀身後,見皇帝的臉上奇異,急忙將明秀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這個平日里只要一動就會給人傷害的皇帝,又對那幾個噤若寒蟬的太醫吩咐道,「去給父皇瞧瞧。」
「不必,朕要死了,朕知道。」皇帝揮手叫太醫退下去,笑眯眯地說道,他的手艱難地在床上摸索了一會兒,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哼笑了一聲,手伸出來,竟摸出了一件筒狀物無力地拋在了明秀的腳下,彷彿這一下用盡了他的力氣,他喘息了許久,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見明秀遲疑了一下撿起了這個,便咳嗽著笑道,「這個是……給阿沈的。朕死了,也不知他日後如何,就給他,做保命符。」
明秀顫巍巍撿起這個,就見這個彷彿是鐵鑄的圓筒之上,用丹砂洋洋洒洒地寫了幾行字。
丹書鐵劵!
她目中微微一縮,沒有想到皇帝竟然給沈國公預備了這個,遲疑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低聲道,「家父功勛並不足以承載陛下此物。」
「給他罷。」皇帝合上眼輕聲說道,「就當我臨死,最後做一會好事。」若是尋常,他管他死了洪水滔天!
可是阿沈,還是不一樣的。
或許是他再討厭他,卻一直對他很忠心,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哪怕他侍奉的是最壞的帝王,也沒有放開過他的手。
皇帝很想笑一笑,卻笑出了一嘴的血,滿嘴的血腥味兒。
他不必叫太醫看了,因為皇后若鐵了心想要毒死他,太醫是解不了這□□的。
他要殺了她的兒子,終於叫她忍不住了么?原來,這就是她的底線。
皇帝一邊咳血一邊笑得很快活,視線都模糊了,可是卻還是能敏銳地尋找到皇后的身影。
直到如今,他都沒有再問龐氏女一句,榮王在一旁看著他施恩沈國公府,看著他只是笑著卻不肯說句有用的,猛地撲到了床邊嚎啕大哭!
「父皇!」他就跟從前一樣抓著皇帝的手,十分悲傷地哭道,「父皇若不在了,兒臣怎麼辦?求父皇振作,父皇千秋鼎盛啊!」見皇帝不語,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他心中一動急忙叫道,「還有母親!父皇最愛母親,如今母親吃苦,您不想看見她么?!」他哭了一回,見皇帝無動於衷,彷彿對龐氏沒有什麼興趣,心中咬牙,又央求道,「母親知道父皇身子不好,日日啼哭,只求能來照顧父皇呀。」
「朕不想看見她。」皇帝哼笑道,「愚婦,這樣愛慕朕,死了……」他突然張了張嘴,竟說不出叫龐氏殉葬的話。
那諾達的帝王陵寢之中,他要與人合葬,可是那個人,不該是龐氏,而該是……
「舅舅是要母妃殉葬么?!」榮王妃見他說到一半兒,急忙大聲問道。
榮王聽榮王妃竟有主動叫龐氏殉葬的意思,頓時大怒,將她推搡到了一旁,緊張地看住了皇帝。
「她不配。」皇帝輕輕地咬著牙笑著,喃喃地說道,「太子無德,原是皇后的錯,皇后……」他渾身癱在床上,溫和地與皇后招手道,「你過來……」
皇后本冷眼旁觀,見他已經日薄西山,目中閃過淡淡的冰冷,只覺得自己叫昭貴妃飛快地拉扯了一把,轉頭見她對自己露出擔憂的表情,知道昭貴妃是不願叫自己過去的,卻只是笑了笑,緩緩走到了皇帝的床邊,低頭看著這個曾經要自己仰視,曾經當做山一樣依靠的男人,許久之後,方才漠然地說道,「太子無德?陛下還想說什麼?」若不是為了這一句,她不會走過來。
皇帝笑著張了張嘴,聲音虛弱。
皇后卻不肯低頭,冷冷地看著他,之後就要轉身。
她方才要離開,卻只覺得眼前黑影撲來,竟是方才十分虛弱的皇帝猛地到了她的眼前,就覺得頸間一緊竟叫皇帝雙手死死地掐住,整個人被扣在了床上!
「母后!」明秀離得更近,見皇帝整個人都壓在皇后的身上,彷彿是要掐死皇后,丟了手中的鐵劵就往皇帝的方向而去。
榮王目中一閃,往外一撞,竟將慕容寧撞得往後頭倒去。榮王妃高聲叫了一聲,用足了全身的力氣撞在了明秀的身上,四個人在地上滾成了一團。
誰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還能發難,一時竟傻了一般,昭貴妃猛地上前叫了一聲,一把就抓住了皇帝的手臂!
「你撒手!畜生!」她高聲叫道。
皇后只覺得自己叫一雙大手掐住,轉眼就幾乎被掐斷了脖子。皇帝懶得理睬昭貴妃,目光詭異地看著手下的皇後用力收緊,見她慢慢沒有了呼吸,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母后!」幾聲呼喊,那幾個皇子都撲了過來,皇帝就見皇后本已經垂死的眼睛竟猛地張開,露出了自己從未見過的神采。
他一怔,卻在此時猛地嘔出了一口氣,之後往一旁栽倒。
「你怎麼樣啊?!」昭貴妃推開了無聲無息的皇帝,哭著推臉色發青的皇后道,「我說不叫你過來,你偏要過來,你瞧瞧你!」
「混賬!」明秀叫榮王妃給纏在地上跟瘋子一樣廝打已經暴怒,聽見昭貴妃的哭聲心中一急,一腳將榮王妃踹翻罵道,「若母後有事,我饒不了你!」
「舅舅厭惡太子,還叫皇后陪葬,她就該死!」榮王妃見宮室之中那幾個當小透明兒的勛貴在驚疑不定,頓時高聲叫道,「舅舅本要廢太子,要皇后死。這群亂臣賊子,竟連舅舅的旨意都敢違背,當殺……」她才高聲叫到這裡,卻只覺得自己的后心一涼,一點亮晶晶的鋒利的劍尖兒從她的胸口突出,她彷彿是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看這劍尖兒,這才感覺到一股很厲害的劇痛傳遍了全身。
「妖言惑眾,孤賜你死罪!」太子冷冷地將手中的寶劍拔出丟在一旁,厭惡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榮王妃。
她先來禍害他的兒子,又敢來傷害他的母親,這樣的女人,何必還活在世上!
看著躺在流了滿地血的榮王妃,太子的臉上挑起了一個冰冷的笑容,一抬手,身後的甲士將一柄重劍托在他的手上,他向下一揮,榮王妃的頭便滾在了地上。
榮王見此□□,迎著太子冰冷看來的眼神,腳下一軟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