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蘇卉瑤細細想來,顧含風看上去雖是不容易親近之人,但自從與他相識以來,他對自己都挺好的。便是成親當晚,他的疼惜與呵護她也不是沒有感覺。不過,許是喝了酒迷了心性的緣故,一個兒子都已經七歲了的男人行事起來竟也像她這個初涉之人一般毫無章法可言。今晚,她明著沒有正眼看過顧含風,他的一舉一動她卻都是清楚的。初識之時他的果敢魄力尚在腦海,那般惶然無奈的他讓她覺著意外極了。
蘇卉瑤在書房潸然淚下,是因著那一刻,顧含風的一番戲弄使得她心頭湧上一陣后怕與委屈。她不是無理取鬧之人,獨自冷靜了整整一個下午,何嘗不明白書房之事不能全然怪於顧含風。若非她挑釁在前,他也不會那樣做。然而,任她再明事理,面對顧含風的時候仍然心有埋怨,只不想再徒惹事端,那樣吃虧的只有她自己,才是克盡本分地去做她該做的。她以為顧含風會欣然接受,誰想到他並不如自己想象,不僅不高興,還憤然離去,倒是讓她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從了。
蘇卉瑤正發著呆,聽得趙嬤嬤在外頭問道:「姑娘還沒有歇下么?」
對於旁的,蘇卉瑤是個頭腦清楚的,對於婚姻與夫妻相處之道她則是一頭霧水。趙嬤嬤是長者,總比她這個小丫頭要懂得多,可以給自己指點迷津也說不定。如此想著,蘇卉瑤起身朝前走去,打開了房門,對著門口躬身而立的趙嬤嬤說道:「我心裡頭亂得很,睡不著,嬤嬤進來陪我說說話吧。」
「是。」趙嬤嬤應了一句,蘇卉瑤便扶著她進了屋子,二人在桌前對坐。
「嬤嬤知道我與王爺在鬧彆扭了?」蘇卉瑤倒了一杯茶,遞給了趙嬤嬤。今晚那一桌子菜,只有自己身邊的人能安排得出來。要不是得了顧含風的吩咐,她們幾個初來乍到,不可能貿然那麼做。爭執的個中細節顧含風自不會說,但連顧儒都看出自己心情不好故意與自己說話逗趣,趙嬤嬤她們又怎麼會發現不了端倪?
蘇卉瑤這樣問,趙嬤嬤絲毫不覺詫異,伸手接過了她遞來的茶,說道:「姑娘既已猜到,也該明白王爺對姑娘的心思,怎地這個時辰王爺會去了書房呢?」
蘇卉瑤不好回答,即是問道:「嬤嬤是否覺著我太任性了?」
趙嬤嬤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姑娘從不是個任性的。只是終究年紀輕,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太后賜了婚,王爺又是個不善表達的,姑娘心裡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嬤嬤最是疼我,我的心事你也最是了解。」趙嬤嬤從不曾說過這樣的話,心事被一語道破,蘇卉瑤頓時感觸良多。就是這樣,她不討厭顧含風,與他之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矛盾,只不過他這個夫君不是自己選的,本就心有不甘,他又是那樣一個強勢之人,自己偏偏也是個倔性子,這才成親不過兩日,就有了諸多過不去的小情緒。
「姑娘是老奴一手帶大的,老奴多少還能想到一些。」看到蘇卉瑤若有所思,趙嬤嬤語重心長地開解道:「說句僭越了的話,王爺不是正經皇室,又是商賈之後,一開始這樁婚事老奴是不看好的。但姑娘嫁過來之後,老奴比任何時候都安心了。王府人口簡單,王爺潔身自好一心一意待姑娘,放眼全京城,這樣的人家實在難得了。所以老奴勸姑娘一句,不要總想著自己是為什麼嫁的,只管著王爺的好度日就是。今兒個早上姑娘不是還勸老奴要往前看么?」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趙嬤嬤的話讓蘇卉瑤心境頃刻間通透了不少。是啊,身處這樣的時代,自己又是這樣的處境,得以嫁給顧含風這樣的人,她還在彆扭什麼呢?其實說到底,自己也是確信對方心裡在乎自己才敢這樣給他臉色瞧。
想到這一點,蘇卉瑤的迷茫與怨懟消減殆盡,對顧含風亦是生出了幾分歉意。以往,她最討厭那種仗著對方喜歡自己就作天作地的人,沒成想自己竟也會做出這般有恃無恐的事情來。難不成真要等到鬧得過分了,徹底失去了,才開始後悔?「嬤嬤,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蘇卉瑤已打算待會兒就去書房與顧含風好好談話講和。
「這便是了。」趙嬤嬤欣慰地笑著說到。
「給姑娘請安。」趙嬤嬤話音剛落,秋冬、秋瀾與春夏走了進來,對著蘇卉瑤行了禮后,看向了趙嬤嬤。秋冬問候道:「嬤嬤也在。」
「這麼晚了,你們這是做什麼回來?」看著秋瀾與春夏一副忍笑的神情,蘇卉瑤不由十分好奇。趙嬤嬤亦是不知其解地望著她們。
秋冬是同她們一道來的,卻也不明所以。聽蘇卉瑤問了,回話道:「奴婢也不清楚。我瞧著嬤嬤這麼久沒回去,想是姑娘沒有睡下,就過來看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路上正好遇見她們兩個往姑娘這裡走,問話也是不答,只一路走一路笑個不停。」
聽到秋冬這樣一說,秋瀾與春夏笑出了聲,笑了好一會兒,二人才是給蘇卉瑤福了福身,請罪道:「奴婢實在是忍不住,還請姑娘不要怪罪。」
她們這樣賣著關子,蘇卉瑤越發好奇地催促道:「究竟是什麼好玩的事情趕快說來聽一聽!」
「奴婢與春夏睡不著,便想著去看一看明日回國公府的一應物什。回去的時候經過書房,聽到王爺與小公子正在說話……」秋瀾將自己與春夏方才聽到的、看到的悉數告訴了三人:「奴婢與春夏就是因此,才趕來姑娘這裡稟告的,可巧就遇著秋冬姐姐了。」
誰都沒想到顧含風與顧儒父子會有那樣一面,全都忍俊不禁。蘇卉瑤笑嗔道:「真是個獃子!」
「可不是,平日里瞧著那樣嚴肅的一個人,竟真的會聽小孩子的話。這會子,怕是正在給姑娘寫通道歉呢!」秋瀾說完,蘇卉瑤與春夏秋冬都笑了起來,只有趙嬤嬤覺著不像話了,輕聲訓道:「姑娘說說便罷了,你也這樣沒規沒矩地編排起主子來!」
蘇卉瑤不會與秋瀾計較,但秋瀾自知失言,沖著趙嬤嬤扮了一個搞怪的表情后就沒有再說什麼了。秋冬想了想,問蘇卉瑤道:「姑娘,時候不早了,明天就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一早要回去國公府,要不要奴婢去書房請王爺回來歇息?」
蘇卉瑤看向趙嬤嬤,趙嬤嬤沖她微微頷首,她點了點頭,對秋冬道:「好,去吧。」
「是。」秋冬福身領了命令,當即就要出房。
「哎,等一下。」秋冬一轉身,蘇卉瑤又是喊住了她。她回身站好,蘇卉瑤起身說道:「還是我去吧。他那樣的人,口頭道歉為難他,寫信未必就是好的,現在不知是怎麼樣焦頭爛額呢。要是被你們瞧了去,面子上如何過得去?」
蘇卉瑤說得在理,而聽到她這番替顧含風著想的言辭,秋瀾與春夏兩個一面竊笑不已,一面周到地一個取了披風一個拿了燈籠來。秋冬替蘇卉瑤穿好披風,趙嬤嬤將燈籠里的火點上。爾後,四人齊齊對蘇卉瑤福身道:「姑娘路上小心。」
「嗯,你們也都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可有的辛苦了。」蘇卉瑤笑著對眾人囑咐了一句,提著燈籠出了房門,朝書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