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在張航十六歲之前的記憶中,趙曉蓮的存在感一直很單薄。從小到大,照顧他教育他的人都是張啟明,張航自己也和爸爸關係比較好。他小時候也覺得有些奇怪,孩子畢竟都是依賴母親的,很多時候他想要抱抱親親母親,趙曉蓮的反應卻都很冷淡。張航小時候也會失落,有時候在媽媽那裡受了委屈還會去找爸爸哭訴,張啟明卻是個很會教育孩子的父親,趙曉蓮不管的情況下,他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教育張航,他並不會說趙曉蓮的壞話,只是告訴張航,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並不一樣,媽媽並不是不愛航航,而是媽媽比較冷情罷了。
久而久之,張航也就接受了我媽媽很冷淡這個設定。他既沒有討厭自己的母親,也沒有長歪,而是一如既往茁壯成長著,對趙曉蓮也一樣尊敬。可是不管怎樣,時間久了,這個母親在他心中的存在感勢必要被淡化。
真正讓張航對趙曉蓮有所了解的,是離婚後那歇斯底里的半年生涯。他親眼看著趙曉蓮是如何在小房子里大吵大鬧,如何在張建國家鬧來鬧去,企圖破壞別人的婚姻。那個時候,正在青春期的張航對於趙曉蓮是憎惡的,因為這種恨意,他心中的趙曉蓮是個面目猙獰的人,是個會傷害自己拋棄自己的人。
接到趙曉蓮電話時,他慌張害怕的是回憶起那痛苦的半年,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如影隨形,根本無法擺脫。好在有陸承業,讓他成功地走出陰影,也能夠在現在這個時候,心平氣和地以旁觀者的角度去面對趙曉蓮,去觀察這個他從未真正了解過的母親。
或許真是母子之間血緣的聯繫,趙曉蓮的舉動,和張航所料不錯;趙曉蓮此時的性格,與張航所料也是沒什麼差別的。
「航航……你的眼睛,嗚嗚……」趙曉蓮雙目含淚,聲音嗚咽,話語中是說不出的心疼。
張航的表情卻是十分平淡,他說出的話也是不同於往常的刻薄:「都瞎九年了,你現在哭也有些晚了吧。」
趙曉蓮愣了一下,但她馬上又繼續一臉悔意地說:「那個時候……你知道的,航航,那個時候媽媽實在是過的艱難。張啟明和我離婚,我沒有收入。而張建國那個畜生卻連自己親兒子都不認,他家裡那個女人又對我大打出手讓我沒辦法在開市活下去。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是怕連累你,才不得已離開的。」
不得已?張航此時居然竟然沒什麼怒意,反倒唇角勾出一絲笑容。太有意思了,將自己未成年而且失明的兒子丟掉,還賣掉了唯一能夠遮風擋雨的房子,她現在居然能說出不得已這樣的話?到底多大臉!
張航發現,他現在真的沒什麼傷心的感情。在意才會傷心,而真正不在意的時候,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只會為這女人的觀點和臉皮震驚。
雖然很噁心,可是為了陸承業,也為了自己能夠拋開過去勇敢走向未來,戲還是要演下去。
張航忍著想吐的心情,沉默一下後面無表情地說:「你那時……確實挺不容易的。」
趙曉蓮面上染上喜色,她就知道這孩子從小到大都心軟,怎麼可能不原諒自己的親生母親呢。血濃於水,親人犯錯怎麼都會被原諒。
於是她再接再厲對張航施展感情攻勢,表情真是愈發影后,而張航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在旁偷偷看的陸承業真心是忍不下去了,航航這麼單純的孩子根本不會演戲,演下去只會穿幫。
忍不下去就不忍,自從張航變成他的人之後,對於航航的事情陸承業就不會去忍,他完全可以肆無忌憚。於是他離開自己的位置,直接大步走到張航身邊,手掌從張航身後按住他的肩膀,一副佔有慾十足的樣子,居高臨下地蔑視著趙曉蓮。
畢竟是身處上位的人,陸承業一展露出自己的氣勢,這家安靜的小餐館就有種容納不下這尊大神的感覺。他站在張航身後彷彿矗立著一座巍峨的高山般,趙曉蓮正掛在眼角的淚立馬收了回去,整個人的存在感都在縮小,好像巴不得找個角落蹲起來的感覺。
滿意地看著趙曉蓮的表情,陸承業微微彎下/身,親昵地靠近張航,在他耳邊用喑啞的聲音問道:「這個老太太是誰?」
張航:「……」
陸承業迫人的氣勢在張航這裡看起來,就是一隻大狗在他身邊求摸摸求關注,陸承業這樣有佔有慾的舉動,和當年大黑霸在他身邊,不讓肖任碰他的樣子一模一樣。還有老太太……想起趙曉蓮那張保養得嫩嫩的臉,張航突然有點想笑。
心情一變,表情就再也綳不住,張航的面部線條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起來,說起趙曉蓮的語氣也變得好了一些,他拍了拍陸承業的手臂,用縱容的語氣說道:「說什麼呢,這個是我媽……不過我都這麼大了,她年紀應該也不小了,更年期都過了吧?叫老太太也沒什麼。」
趙曉蓮:「……」
她二十歲生張航,現在才四十五、四十五、四十五好么!而且她保養得好,現在陸承業這種年近三十的男人見到她,最多叫一聲大姐,現在卻有人叫她老太太?
可惜在陸承業那種彷彿看螻蟻的目光下,她的憤怒一點都發不出來,還是只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哦。」陸承業一點照顧張航媽媽的意思都沒有,他摟著張航說道,「你背著我出來,就是見這種無關緊要的人?」
張航心裡樂開花,卻必須用無(寵)奈(溺)的語氣道:「怎麼能是無關緊要呢,她是我媽。」
「嗯。」陸承業點頭示意他知道了,卻一點尊重都不給趙曉蓮,依舊摟著張航道,「知道,就是臉上粉糊了一牆,走路都能掉一地白灰的老太太。」
張航:「……」
他臉上滿是「真拿你沒辦法」的寵溺,為了演戲卻不得不給趙曉蓮點面子,張航乖巧地拽了拽陸承業的衣角:「那個……我看不到的。」
「但是那廉價香水的刺鼻味道你能聞到吧?跟她在一起待這麼久鼻子不難受嗎?」陸承業見張航這表情,心裡喜歡得不行,忍不住捏了他下巴一下,「我怕刺激到你鼻子都捨不得用帶味道的洗漱用具,基本只有原生態的手工皂,她今天把自己噴成劣質品專櫃是想熏死你嗎?老太太就有老太太的樣子。」
陸承業對趙曉蓮的意見滿滿,做狗的時候就苦於不能說話,現在終於有機會,嘲諷技能點滿,完全不會尊老愛幼尊重婦女。
張航真是拿陸承沒辦法,只能站起來握住陸承業的手,對趙曉蓮道:「今天就這樣吧,你也看到我過的很好了,至於你……能化妝成這樣估計也是生活不錯。既然彼此都好,那就不要打擾對方的生活了。」
說完也不等趙曉蓮回答,牽著陸承業就走了。陸承業被張航主動握住手而不是牽著狗繩心情大好,滿臉洋溢著幸福跟在張航身後,直到上車也不放開。
開車的是白溪嶼,連續兩次車禍,陸承業一時半會是不打算開車了。
車上有外人張航不好說什麼,一直到回了家,進了房,他才忍不住打了陸承業一下:「計劃全都被你搞亂了。」
陸承業輕捏張航的下巴,不滿道:「你看你剛才見到趙曉蓮時的表情,要你這麼委屈自己,我寧可不要計劃。」
張航心裡一軟,從後面摟住陸承業的腰,柔聲說:「但是見到你的時候,我很開心。我的大黑,永遠都不會讓我受委屈。」
「知道就好,」陸總滿意點頭,「所以你的計劃要改一改,老讓自己憋屈算什麼計劃。」
「不用,」張航搖搖頭說,「已經差不多了。」
陸承業看了眼張航等他解釋,張航沒有辜負他的期待,輕聲在他身邊說了自己的猜測。他畢竟是做律師的,也接觸過不少案件,和陸承業涉獵範圍不一樣。陸總在商界的能力無人能及,可案件的敏感度就比不上這些年致力於了解法律和人心理的張航了。
「會是他?」陸承業聽了張航的分析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八/九不離十,」張航點頭,用力握住陸承業的手說,「別傷心。」
「有什麼可傷心的,」陸承業搖搖頭,「本來感情就不深,對方又先要我的命。就是有點沒想到,我以為他並不在乎這些家產的。」
張航努力聽著陸承業的聲音,發現確實只聽到一絲失落卻沒有多少傷心時,終於放下心來,將頭靠在陸承業肩膀上。
在和趙曉蓮無聊應對時聽到陸承業的聲音,突然有一種驟然花開的感覺,整個心房都明亮起來。
世界有你,就有光亮;世界有你,就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