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精分的大神（二）

累死累活了幾天，夜謙終於畫好了蘇紫論壇上需要的圖。打開ＱＱ看到對方的頭像是暗的，發了離線文件過去。正準備關電腦，對方的信息就發過來了，原來是隱身啊。

「夜大！畫的好好！超贊！一萬個感謝都不能表達我此刻內心的感受！」

「客氣，你看一下有什麼需要改動的地方么？」

「沒有！炒雞完美。」

「恩，你滿意就好。」

「嘻嘻～對了，夜大，你畫水墨畫么？」

夜謙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應該不是發現他是美編了吧。「畫。你的是現代文不適合水墨畫。」

「啊，不是的。之前見了一個美編大大，畫的水墨畫，簡直美哭～」蘇紫怕夜謙誤會她貪心不足，有些急切的解釋。而且她也是有些好奇的，總覺得夜大這樣的大神應該是全能的。

「哦？」

蘇紫想可能是自己的語氣太浮誇了很難讓人信服，又強調道：「真的好到爆！只是幾筆就改了人物的表情哎！」敲完發送她忽然意識到，或許是夜大和她這樣的小白評判的標準不一樣吧，對於她，每一個畫手都是大神的感覺啊。「恩，不過可能在夜大眼裡這樣應該是很普通的吧？」

「還好，至少說明他基本功很好。」把自己當做別人誇讚，真的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只是再不順著蘇紫的話說，恐怕他們就沒得聊了吧。

「恩恩。其實吧，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麼？」

「美編大大超帥！」也許是因為夜大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高冷難以接近，相反還很有耐心的樣子，這種好像是很好的傾聽者的感覺讓蘇紫不自覺有些自來熟。

噗……咳咳咳。

夜謙本來在喝水，看到這句話，直接噴了，電腦屏幕和鍵盤上全是水，連忙抽了幾張紙擦乾。夜謙表示自己受到了驚嚇，自從見過蘇紫本人後，聊ＱＱ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想起她那天的樣子，現在他真的腦補不出來那個陰鬱膽怯的妹子是用一種什麼樣的表情敲出這樣一句話的。況且那天她根本沒有抬頭看過他的臉吧？！

畫風變得太快了，他有些接受不能。即使統哥否認了他的猜測，夜謙還是認定了蘇紫是個精分。

「……」原諒夜謙真的不知道該回復給她什麼。

等了許久就等來六個點點，蘇紫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失態了，他們並沒有很熟，她就和他說這些，不知道夜大會怎麼想啊。

「啊，不好意思夜大，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的。」

「沒事。」緊接著又回道：「喜歡可以勇敢的去追求。」夜謙覺得鼓勵她去撲倒自己或許會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額，不要了吧。」

「怎麼？你有喜歡的人了？」夜謙不是很清楚她現在到底有沒有暗戀那個什麼和風。

「沒有啦，是我自己的問題。」

「方便說說么？」緊接著又追加了一句，「當然不願意就算了，如果有冒犯，還請見諒。」

無論論壇上扒的多麼轟轟烈烈，ＹＹ的多麼不靠譜，蘇紫從來沒有理會過。她在論壇也有幾個談得來的「朋友」，和她們她也沒有說過自己的事情，她害怕一旦加深這種聯繫，自己的秘密會守不住。夜大有禮的態度，以前在論壇神出鬼沒又高冷的形象，以及這幾次簡短的交談給她的感覺，讓她覺得或許可以和他說一說自己壓抑許久的痛苦？他應該不會說出去的……

「沒事的，因為我很醜啦，會嚇到人家的。」

「丑？」

唉，有些無奈，蘇葉也知道網路上的人總愛說自己很醜，不能看什麼的，結果照片流出來或者見到真人後，一個個都是俊男美女，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只不過是一種自謙罷了，時間久了，真的丑說出來也沒人信了。

「是真的，不是自謙。」

「我相信你。外貌並不是一個人的全部，你不必如此在意。」夜謙很高興網路世界的蘇紫願意和她說這些，他沒有參與蘇紫的童年，不能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陪著她。她的心在成長的過程中已經變得傷痕纍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地抹平那些傷痕，讓她明白這個世界其實是有愛的。

「不是全部，但卻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

「在網路世界，人們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什麼樣子，他們只關注我寫的東西，會喜歡我。現實中，人們最先看到的永遠是我的外貌，他們因此而不願意再去了解我，甚至因此而遠離厭惡我。你說外貌是不是很重要呢？」

「你在意的其實是別人的對你的態度和看法。」

「你不在意嘛？」蘇紫有些生氣，她才不信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是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要他活在這個世界上，活在人群中。

「不在意啊，我自問沒有違法亂紀，沒有道德敗壞，人生是我自己的，幹嘛在意別人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呢？」

看到這個回復，蘇紫有種一股氣堵在胸口發泄不出去的感覺，怎麼覺得夜大有些無賴呢？他肯定長得帥，才會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一定也是個帥哥！」

「不是。」夜謙說的是實話，比起之前的兩個夜謙，這個世界的他其實挺普通的，而且因為經常在室內畫圖，沒有風吹日晒，竟有種小白臉的感覺。前面蘇紫說他帥，他的驚訝也有這個原因。

「騙紙！」蘇紫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對於夜大懷疑態度的無奈，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好吧，不糾結於這個。人們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因為外貌而在內心做一個好惡評判，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不是所有人都膚淺至此。」

沒有回復，頭像是亮的，人在。

「我不了解你的事情，你自己可以想一想，真的是所有的人都是你認為的那樣么？」

依舊沒有回復，過了一會兒頭像暗了，夜謙不知道她是下線了還是隱身，沒有繼續再敲她。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事情，說多了反而起反作用，埋下一顆種子，讓它慢慢發芽吧。

蘇紫沒有下線，只是隱身情況下長時間不回復頭像就暗了。她不知道回復什麼，在她下意識的想要反駁的時候，卻又無法理直氣壯的敲出「是所有人」，夜大的第二條信息讓她想一想……

臉上的胎記出生的時候是淡紅色，父母根本沒有在意，隨著她長大胎記的顏色似乎變深了，也變大了。以右眼為中心，那塊胎記幾乎沾滿了她的右上半邊臉。到了上學的年紀，新同學覺得她嚇人，不敢和她玩兒，高年級的一些壞學生會故意攔住她，說她是醜八怪。沒有朋友，又被欺負，漸漸地她不敢抬頭，不愛說話，不想與人結交。

學會上網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了一下胎記能不能去除，網上說可以，她就央求父母帶她去醫院把胎記弄掉。她的父母是普通的工人，文化程度不高，不知道是哪一輩的老話，說什麼娘胎裡帶出來的東西去掉不好，起初他們都不答應，後來耐不住她的纏磨，媽媽才帶她去了醫院，只是最終也沒有把它弄掉。激光手術太貴了，而且她的胎記比較大，顏色比較深，徹底去除大概需要三四次，一次的費用對於她們家都是昂貴，何況三四次。

從肆意的嘲弄到隱晦的目光，她也帶著這個胎記到了現在，已經習慣性的認為所有人都是惡意的，已經習慣現在這個逃避現實的自己。

夜大說的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彷彿把自己刻意忽略的那些全部拿到她面前，讓她去看去聽去想，真的是自己以為的那樣么？

好像不是呢……

上小學之前，她有一起玩耍的朋友，他們是同一個小區一起長大的玩伴兒，他們從來沒有用異樣的眼神看過她，也沒有區別對待她。後來怎樣了？好像是他們來找她玩兒的時候，她不願意出去了，一次兩次，許多次后他們不再來找她了。在學校被孤立，被高年級的同學欺負，她開始封閉自己，她開始懷疑他們，其實他們心裡也是在嘲笑她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故意和她玩兒，看她傻乎乎高興的樣子心裡樂呢吧。呵，突然覺得自己挺白痴的，那麼小的孩子，哪裡來的這些險惡的心思呢。

哪怕是成年後的自己也沒有一點兒改變。

來到大學，舍友們主動和她打招呼，她沒有理會；她們主動和她親近，她逃開了；她們幫她佔位子，她自己去最後一排坐。後來她乾脆直接用稿費租了一個小屋搬出了宿舍，甚至很少去上課。

她喜歡寫作，經常給校刊投稿，久而久之校刊的編輯們都知道了她，有時候出去玩兒或者聚餐會邀請她，她全部回絕了。在學校遇到的時候，她會遠遠地就避開，或者直接低頭快速走過當做沒有看到。

當她發現網路世界的人們不知道你是誰，不會在意你的美醜，他們愛你的文字，也會喜歡你，她開始沉浸在網路世界，網友們的讚賞讓她覺得那裡的世界才是真實的、公平的、自由的、快樂的，漸漸地有些忘了自己活在現實中。

蘇紫都到鏡子前，撩開厚重的劉海，因為不常出門而很白的皮膚，顯得那塊胎記更加的紅。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照鏡子，巴掌大小的臉，濃眉大眼，小鼻子，小嘴巴，不是美女，可以算清秀，儘管那塊胎記很礙眼，但她似乎不醜？

好像一直以來心懷惡意的都是自己……

是自己弄丟了他們，那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