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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脊背抖了抖,終究沒有回頭再看過去。血從台階上漫下來,匯聚成一灘,左陽低頭看著那血朝他靴尖漫來,往後退了半步。

這個人的血原來也有顏色,北千秋若是見了估計也要感嘆。左陽不擅殺人,他也覺得這樣一刀讓他死的太容易,可這個人也絕不能再活到新年了。

太子揮手,縮在門外的宮人竄出去,將順帝從台階上拖下來,如同拖走一個受罰被杖斃的宮人一樣,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痕,將他拖出主殿。他年幼卻不是傻的,皇後作為生母,將他從小帶到大,縱然她從不說關於皇上之間的事情,太子也能猜到些邊邊角角。

「皇后呢?」左陽隨手將劍扔在大殿之上,縱然皇帝被刀刺死算是大事,可在這個宮內,宮人們見了也不過就是叫一嗓子的事兒。

「母后不許我出來見令儀王爺,我無法只能使計將母后反鎖在了宮內。」他擦了擦臉直起身子來。左坤低頭看他,倒是覺得太子算是個有膽識的。

左陽轉過臉來道:「哥不若進宮去上書房看看,徐瑞福自然會領你去,我總是擔心阿北,還是要回去看看她。」

左坤沒想到這個關頭他還要回南明王府,皺了皺眉頭想要開口斥責他,卻想著他媳婦和左晴都在南明王府裡頭,親衛都在,雖說出不了太大的事兒,但回去確認一下安全也好。

他便點頭,左陽卻臉色有些發白,胸口悶悶的彷彿覺得要出了什麼事,惴惴不安道:「我還是趕緊回去,我心裡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左坤看著他快步往外走去,心裡也有些感慨。左陽和他是不太一樣,他是個偏溫和中庸的人,上過戰場卻沒有殺過太多人,對長安宮闈了解卻不算有深沉謀略,他什麼都了解,幾乎是有人設了什麼局,幾乎難以瞞過左陽,他善於防,可他卻做不到自己去攻心設局,殺伐決斷。

這樣其實沒什麼不好,左陽前幾年將自己逼得太緊,他本來就是個性格平和良善之人,左坤覺得他難以擔當那些弒殺專權之大任,他是個優秀的家主,未來也會是個優秀的父親。相比之下,他口中所說的北千秋似乎更加狠絕與隱忍,這二人倒互補起來,所以他監國攝政,左坤並不擔心,畢竟北千秋見識與鐵腕都在,正好能幫頗他幾分。

左陽快步往下走去,快馬前來的宮內,如今皇權交替之際,他的馬匹直接牽入宮內也沒人敢說,卻沒想到馬邊還有另外一人,左十七牽著自己的馬,對左陽行禮道:「王爺,北千秋離開了王府。」

「什麼?她沒跟你們說什麼?」

「她偷偷自己走的,下人說似乎見過她的身影出現在西角門附近,想來應該是去了陸府。」左十七沉聲道。

左陽緊緊皺眉,他扶了一下胸口平了平剛剛因為莫名心慌而喘不動的氣息,翻身上馬:「我們去陸府找她,她一次次這樣不說明就偷跑,再有下一次我絕不會饒她!」

……王爺這都幾個下一次了啊,你不照樣原諒么。

左十七可不敢說出口,二人策馬離開皇宮,正月的街道靜悄悄的,他們繞過一趟南明王府,見著門外竟然有不少屍體,鮮血遍地,下人們正安靜的擦洗地面收斂屍體,親衛駐守在門外。看來是無事,只是不知道剩下的十六衛現在都在哪裡,左陽稍微停了停馬,在南明王府門口問道:「你們有多少人受傷?」

門口的親衛以為他要進府,連忙過來牽馬,見左陽擺擺手才回答道:「皮肉傷不算,受傷三十七人,無人死亡。」

左陽舒了一口氣:「幸好沒人出事,叫府內水雲和付嬤嬤一起開庫,所有親衛特賞份過年前,所有受傷者可先留在王府內治療。」

親衛點頭行禮謝過他,他才輕踢馬腹往陸府而去。

然而陸府已然掛起了白帛,前頭滿地都是白花花的紙片子,左陽臉色也白的跟那紙片子一樣,他幾乎是翻身下馬就去猛敲陸府的大門,裡頭卻半天沒有動靜,左陽急道:「北千秋!開門——有沒有旁人在的!」

過了好一會兒,他都要踹門了,才看著門緩緩打開,雨墨從裡頭探出腦袋來,一身白衣頭上還綁著素白帶子,左陽愣了一下,才低聲問道:「她走了?」

雨墨想到北千秋是個孤魂野鬼的事情,卻沒料到左王爺是早認識這個魂魄的,她說是飄來盪去附身,卻真有人一直在追逐著她,便點頭道:「是的,她幾個時辰前坐在屋裡,漸漸沒了氣息,說是不想讓你見到她死去的樣子。」

「她有說她去了哪裡么?怎麼忽然就這樣了?她沒有留下什麼東西么?」左陽扒住門框急道,似乎是想進來,雨墨卻擋著並不讓他進來。

「王爺別想見了,棺都封了,正月里不行大辦,只能找機會偷偷抬出長安去。」雨墨冷靜道:「王爺,她並沒有任何東西要留給你的。」

「怎麼可能,她絕不會這樣說走就走。你有看過么,她手腕上應當有一個鐲子。」左陽覺得這樣扒在人家門口生生質問的行為算得上狼狽了,可他實在沒辦法讓自己淡定下來。

雨墨自然不會說就在剛剛,有個三十歲出頭,病弱卻瘦高的披髮男子將那信和鐲子都帶走了,知開口道:「王爺,我檢查過了,她腕上卻是沒有那鐲子。」

左陽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

「但她給你留了一句話,讓我轉達。」雨墨站直身子沉聲道。

「她說她天下之大四海無以為家,唯有王爺身邊足以停歇休憩,走多遠,她都會回來的。」雨墨實在是不想說這句有點酸倒牙的話。

左陽卻神情大震,鼻子一酸半天說不出來話,訥訥放開手,心裡頭卻軟下來,溫聲對雨墨道:「我知道了,在這兒攔著你是我的不對,抱歉。」

雨墨搖了搖頭表示並不介意,左陽似乎心中因這句話而泛起一片情緒,低頭轉身往外走去,嘴角噙著笑似乎也很高興。

「王爺,小奴多嘴問一句可好,那位……孤魂,名字叫什麼?」他終是在意。

左陽翻身上馬,開口道:「她單名一個北字。」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雨墨心下記住,原來是名北啊,他合上了門走進了院裡頭,說是陸熙然已然入了棺,不過是不想讓左陽進來。她的身子實際正雙手交合在前平躺在院內的榻上。陸熙然穿著一身白衣,頭髮束得齊整,兩手溫順的放在胸前,她閉著眼睛安靜的時候仿若是熟睡的謫仙。如今這樣的樣子,半分看不出生前曾因為用寒食散而日漸癲狂,她還是當年才華艷絕國子監,被人稱為白衣卿相的樣子。

雨墨走過去,跪在榻邊伸手輕輕梳理著她的頭髮,低聲道:「阿姐,我知你不願穿女裝的,唯有這個樣子才是你想要的樣子,可你沒有等到官至中書令的那一天便去了啊。」

他的目光有些虔誠的掃過陸熙然的眉眼,聲音有些顫抖:「你去團聚了,唯留我一人啊……」

左陽回到府中,陸玖兒狀況還好,清崖倒是有些嚇到了。自那日之後,他也忙了起來,和左坤不斷出入宮廷,沒過幾日左坤就將陸玖兒和兒子先放在南明王府,獨自一人離開長安,回往鉞境去。

過年期間連將士們都是要歸家的,自然不會挑這個時間打仗,順帝死去的消息被壓下來,皇后與徐瑞福只是認為年關裡頭順帝『暴斃』,對長安影響不好,一個帝王死後竟然都被推遲葬禮,如此不體面也讓左陽心裡暗爽。

他出入幾次宮廷便稍微閑下來了一段時間,平日里他閑了就要去找北千秋,如今連問阿朝,都不知道北千秋身在何處,他只能在府內逗清崖玩,陸玖兒和左晴整頓南明王府,從宮中的宮女中挑下人進府,開府庫清點物品,反倒是陪著清崖玩騎大馬的左陽成了最閑的那個。

他以為不出三五日,北千秋應當就會敲敲門出現在南明王府外,甚至是他還想著指不定哪天阿北直接飛檐走壁,半夜爬進他房裡來個什麼驚喜的,然而根本都沒有,已經十幾天過去,眼見著再馬上都要開始過元宵了,卻還一點都沒消息。

左陽心急如焚卻不知道何處去找,心中更是不痛快。

這幾日都沒有再下雪,外頭的廟會已經熱鬧的不行,左陽抱著傻笑的清崖,在玩拋高高的遊戲時,忽然聽著水雲這回又是連滾帶爬的來找他,高聲喊道:「王爺,那個誰!那個死人臉的曲若來了!帶著個丫頭!」

左陽手一抖,差點把清崖給扔出去,這時候還哪管大侄子,放下清崖,他提了衣擺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就變成小跑出去了。水雲心裡頭哎呦一聲,爺,這都是你第幾次聽著阿北的消息往外跑了,咱能矜持風度一點么。

「他帶來的是北千秋么?」左陽一邊走一邊忙問水雲。

水雲搖了搖頭:「沒見著臉,抱在懷裡頭裹著毯子呢。」

左陽走出大門外,果然看著一輛純黑色的馬車停在旁邊,曲若如同抱孩子一樣抱著個穿白襪紅鞋的女孩子,外頭罩著個狐皮毯子,將那女孩子整個包在裡頭。

曲若見了他,卻沒有什麼好氣,冷臉開口道:「我照統主之前的意思將她帶過來了。」他說著將毯子微微掀開一點,裡頭的女孩子倚在曲若胸口睡著了,看模樣說是有十四五歲,但卻身量極其嬌小,眉眼疏淡,睫毛長長的,臉上有著以前北千秋少見的紅潤氣色。

更重要的是她本來並不算美的五官,卻因為一身幾乎如嬰兒般白嫩幼滑的新生肌膚,襯得眉目十分灼眼,這個身子仿若是從來沒有觸碰過風,臉上的皮膚根本不像是十幾歲的樣子。

「這是阿北?」左陽愣了一下。怎麼這麼小啊喂!

曲若點頭:「統主換身後一直不太清醒,她的記憶基本都會混雜在一起,反應遲鈍,行為幼稚如同孩子一般,聽栗子說這個反應不可避免,短則三五個月,長或許兩三年就會逐漸一點點恢復。」他似乎心有不舍,深深的看了一眼懷裡的北千秋,才遞過去。

左陽連忙笨拙的接過來,低頭有些移不開眼。實在是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樣,北千秋給人感覺一向是纖瘦凌厲,永遠都是有幾乎可以看出骨骼性狀的肩膀和熱烈燃燒的眼神,而這個她,看起來輕而軟,皮膚下面仿若是瓊脂,仿若是伸手用力就能揉碎,兩隻圓潤的小手抓著狐皮,那手背下的血管幾乎都清晰可見。

「你確定這是她?怎麼會記憶混雜在一起?」左陽輕輕將她往上託了幾分問道:「這個身子是什麼身份?」

曲若有些吃驚:「你不知道么,這不是任何一人,這個身子是之前千山尋到的一名無魂無魄的孤兒,無魂空殼,小心翼翼養大的身子,本來想養大了給阿北用一時,卻沒想到這個身子跟她的魂魄才是完全契合的。栗子以血為陣,耗了幾天才用符咒將她魂魄鎖在這無主的身體內。」

「什麼?」左陽猛然抬起頭來。

曲若回答道:「她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北千秋真的是只有這一條命了,她的壽命從今日開始倒數,一旦出了意外,她也無法再附身於他人了。」

左陽這時一低頭,也看見了那白皙的手腕上,套著他送出去的銀鐲子,似乎叫人稍微收緊了些,如今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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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再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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