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這一世，天虹真人

我叫若愚，法號天虹。自我被七霞山掌門收入門下，成為首席弟子那日起。便再也沒有人叫我若愚了。我有一個單獨的院子，師父告訴我，我不用領取門中的雜事任務。我的任務就是修鍊，未來要成為七霞山的頂樑柱。

院子中有一棵桃樹，我剛搬進這座院子時，它還很小，我突然就想，讓它陪我一起長大。我會給它澆水，驅蟲。我每日都會坐在桃樹下修鍊。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師父相繼又收了婉梵師妹和冰柔師妹。

初見婉梵師妹時，她有點害羞，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叫了我一聲師兄。而冰柔師妹外表冷冰冰的，卻和婉梵師妹關係特別好。

兩人不愛修鍊，到處跑著玩，除了師父，下面的弟子基本上都被二人戲弄過。

關鍵是冰柔師妹那張臉還特別好使，每次都沒人會懷疑她會惡作劇。

有時候，她們若是闖出了大簍子，我還得去幫她們擺平。但是我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我從小就是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她們是我真心放在手心呵護的妹妹們。

我修鍊到觀神期后，神識開始變的敏銳起來，每次修鍊時，總感覺有人看著我。但是回頭，卻又只有那棵一直陪著我的桃樹。

又是一次遊歷回來。我已經進階問道期。看著已經很是高大的桃樹，心中感悟萬分，我見證了這顆桃樹的成長，它也見證了我的成長。

這一次，我再一次打坐的時候，我終於發現了一直偷看我的人，不，是妖。我用劍指著她。她那驚慌害怕的雙眸讓我心生不忍。我沒想到，這桃樹竟然也能修鍊出一個如此靈氣逼人的人兒。

她雖是妖，但是她身上卻流露出一絲和我相同的氣息。我想，大概是我日日在桃樹下修鍊，靈力同化了她，才修鍊出來。說到底，也算是我惹出來的。

我本想趕她走，但是，她卻說，她除了這裡，哪都不回去。這裡是她的家。

我的心，就這樣被這個家字，捂暖了。我同意她留了下來。為了她的妖氣不外泄，我甚至施出一個巨大的結界，籠罩了整個院子。

她用自己的本體煉製出一把劍，一把琴。她把劍遞給我，語氣中儘是小心翼翼：「天虹，這把劍就叫思守劍可好？」我笑著點頭。她當時欣喜的笑容我永生難忘。

在我修鍊的日子裡，她就陪在我身邊，一起修鍊。不修鍊的時候，我們在桃樹下喝酒，舞劍，彈琴。

兩百年，我很少在外出，但是我對修鍊，不會有絲毫的鬆懈。也許正是我過著如此幸福的日子。我甚至很少再去關心兩位師妹過的可好。

所以，當師傅將我召到七霞山主峰的議事堂中，我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婉梵師妹跪在地上，身上被捆仙繩綁著。

我驚訝不已，顧不得師父的呵斥，便想去解開婉梵師妹身上的捆仙繩。七霞山掌門有兩寶是要代代相傳的：一是捆仙繩，二是捆妖繩。婉梵師妹到底是犯了何錯？師父居然用上了捆仙繩！

「孽徒，你可知錯？」師父北羽真人憤怒的拍了拍主位椅子的扶手。

「師父，您殺了我吧。」婉梵師妹抬眸看了一眼北羽真人，又閉上了眼睛。

「你！混帳東西！」師父氣的將椅子的扶手拍成粉末。又對著我說：「天虹，傳下消息。孽徒施婉梵觸犯門規，與妖族男子相戀。三日後，斷仙台，刮仙骨，斬仙根！」

「師父！萬萬不可！」我急聲道。師父憤怒的揮袖離去。

婉梵師妹也被壓了下去。我心急如焚，慌忙去找冰柔師妹，卻發現她出門遊歷，根本不在山門。

我從未如此惶恐不安。突然，我心生一計。我去靈獸場取來一隻雲知鳥，教它學會幾句話，便將妖界地圖打到它腦海中。一放手，它便順著地圖而去。我望著那隻雲知鳥，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確。

兩日後，師父便收到了妖界之王洛天焱的書信，他在信中寫道，希望師傅能放了婉梵師妹，否則他便要血洗七霞山。師父看完信只是冷冷一笑。

我也勸師父放了婉梵師妹。師父低沉著聲音說道：「若是放了她，誰還會將門規放在眼裡！我總是要給七霞山眾弟子一個交代！」

第三日，斷仙台。我不敢去，我在梵火峰都聽得見婉梵師妹那痛徹心扉的慘叫聲。不久后，前方傳來消息，洛天焱帶領妖兵來襲。幾派掌門聚在一起，討論著如何抵擋攻擊妖王的攻擊。

但是無人指責，他們都認為師父如此處理是正確的，就算天下大亂，他們也會一起面對。第一次，我才認識到了，人妖戀是多麼的不容於世。

妖兵數目眾多，我也上了戰場。參加了那次曠世之戰。我再也沒有時間陪桃花舞劍彈琴，或者，我在躲避她。我怕她被師父發現，我不想她死。

每隔一段時間，我便會偷偷回山，加固院子里的結界。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我從來沒有逃過師父的眼睛。

師父要殺桃花。我以死相逼，我對師父說：「若師父殺了桃花，我必隨她而去。」我的傷很重，再被師父擊了一掌。終是堅持不住，暈過去了。

我彷彿看到了師父那雙憤怒失望又心痛的眼神。我在賭，賭師父對我的重視。我也知道，我一定會贏。

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後了。師父彷彿蒼老了許多，他帶我去了地牢。一牆之隔，一邊是桃花，一邊是婉梵師妹。一個被捆妖繩綁著，一個被捆仙繩綁著。

師父帶著婉梵師妹來到大殿，解開了她身上的捆仙繩。

婉梵師妹泣不成聲：「師父，我錯了。請您原諒徒兒。」

原來，師父根本就不曾斬她仙根。斷仙台上，只是師父幻化而成的一個替身。師父，竟然是瞞了全天下的人。

「天虹，你送她去寒獄吧。」師父無力的擺了擺手。

我心中又是一痛。婉梵師妹卻又是跪在地上行了大禮：「徒兒拜別師父。」進了寒獄，便永無再見天日之時。師父還是處罰了婉梵師妹。但是，好歹，她還活著！

將婉梵師妹送進寒獄后，師父彷彿更累了。他對我說，「你去見那個妖女最後一面吧。我會想辦法將她送回妖界的。」

我跪下給師父拜了又拜。轉身向地牢走去。

好久不見桃花。她的眼神又像最初時，帶著深深的驚恐。我抱著她，溫柔的安撫她。她在我懷裡安靜了下來。我想，我們是真的要分開了！

我讓她暈了過去。抱著她細細的看著她的臉，「就算我們不在一起了，我也會保你周全，永遠不會傷害你的！」

我修鍊的是移木決，我能將法力過繼到別人的身上。我拉著她的手，將法力源源不斷的輸進她的體內，她的身體，完美的承受了我的法力。我原本玄仙中期的修為直接跌落到問道初期。我的青絲，一夜白頭。

當我抱著桃花出現在師父面前時，師父終於忍不住給了我一巴掌。他沒有使用法力，像凡人那樣，狠狠的用力打了我。我的臉，比師父更加蒼老。

我將桃花放在椅子上，跪了下來，「師父，徒兒不孝，辜負了您的教誨。您送走桃花吧。我願自斷情根，從此以後，再不相見。」

師父帶著桃花走了，我沒有回頭。我默默的走到書桌前，研磨，畫出桃花最美的樣子，我不是為了懷念。我只是怕，我不記得她了，以後會傷害她。我畫下她的容貌，再留下一句話：永遠要記得一件事，不能傷害桃花。

斷仙台上，師父問我，你若現在後悔，還能回頭。

我心裡更加愧疚，師父終究還是不忍我就此斷了情根。我決然的搖了搖頭，師父嘆了一口氣。親自施法，那一刀又一刀刮在我的仙骨上，痛徹心扉。可唯有如此，才能不負師父，不負七霞山。

對不起，桃花，我對你最後的承諾，便是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你將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