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薛蟠2
用過了飯,填抱了肚子的薛蟠已經等不到遵守家裡的規矩了,小腦袋瓜兒一點一點的,著實地讓人看著心疼又有些好笑。
可是剛填飽肚子,就立即地去睡覺,這對身子可不好,尤其是薛蟠這般,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習慣了的,自然是更加不能馬虎。
「蟠兒,走,隨著老爺出去巡查莊子,可好?」
儘管是詢問的語氣,可是其中的篤定之意薛蟠還是聽出來了的。
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哪裡有什麼精神去巡查莊子?
「知道了老爺!」
儘管如此,薛蟠也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兩人下地,然後在庄頭的指點下,大概地了解了莊子的格局之後,便打發了庄頭,自己父子倆人隨意地走走。
庄頭自然是看出了老爺的用意,也不再打擾主子和小主子的飯後散步。
將將兒走了一刻鐘,薛老爺就一臉苦笑地對著兒子道,
「哎喲,真是人老不中用了啊!手腳不停使喚了,蟠兒,來扶我一把,咱們回去歇息會兒。」
薛蟠神色有些緊張,生怕老爺又哪裡不對勁兒了,走上前去,攙扶著自家老爺,吭哧吭哧地回了主院。
庄頭立即地就迎了上去,他也緊張,以為老爺出了什麼事兒呢。
不過看著老爺的眼色,庄頭便明白了許多,對著老爺點點頭,然後親自地帶著小主子去歇息去了。
這在秋收,春種時叫做歇晌。
當然,誰家也不會跟自家少爺似的,直接睡到晚膳時分便是了。
看著沾枕即睡的少爺,庄頭還是有些羨慕的,上了年紀之後,這覺都少了,能沾枕即睡的日子似乎就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自己也是從少年人過來的啊。
聽庄頭說薛蟠睡著了,薛老爺自然也是要休息會兒的,不過他略微地有些潔癖,幹了那麼久的活兒,出了一身臭汗,沒有洗澡的話,還真是各種地不舒服。
薛老爺哪怕是不吩咐,庄頭只怕也是早有準備的,所以薛老爺痛快地洗了個熱水澡,再找了兩個手勁兒大的,替自己按按肩膀,老腰,簡直痛並快樂著。
按摩完畢,薛老爺的睡意也湧上來了,漸漸地睡了過去,庄頭帶著伺候的人一起離開了主卧,主院兒附近壓根兒就不許出現人,鴉雀無聲。
薛老爺一覺睡醒,覺得渾身上下鬆快了不少,看來這按摩還是有效果的。
他也不需要人伺候,自己親自動手,穿上了外衣,套好了靴子,出了卧室,時辰已經不早了,再一個時辰,只怕是要用晚膳了。
聽長隨說少爺還睡著,薛老爺想了想,還是有些心疼兒子,所以吩咐長隨,別去吵醒他,讓他睡吧。
薛蟠的第一天勞動總算是結束了。
用過了晚膳之後,薛老爺問起了薛蟠的這一天的體會。
薛蟠很是精闢凝練,簡單地用一句詩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蟠兒此言在理,也不枉今日之行了。」
薛老爺點頭稱讚道。
儘管只是這麼淡淡地一句誇獎,不過對於薛蟠來說,算是莫大地榮耀了。
畢竟自小到大,老爺對自己動輒不是打罵便是打罵,何曾誇過自己了?
薛蟠覺得心裡算算軟軟地,有些驕傲,又有些酸意,著實地複雜,眼眶有些熱意上涌,鼻頭子也是有些發酸的。
生怕在老爺面前失態的薛蟠急忙地低下了腦袋。
用過了晚膳之後,薛老爺便開始教導兒子了。
今日的功課便是這首《憫農》了,既然薛蟠也熟悉,薛老爺也省事了許多,大概地說了說這首詩想要表達的是什麼,薛老爺便讓薛蟠自己去誦讀體會了。
當然,也是少不了事後課業的,寫個小日誌,算是對自己每天的總結。薛蟠聽著還挺有趣,忙不迭地點頭應下了。
不過許是第一天的緣故,薛蟠洋洋洒洒地寫了好幾大頁紙了,竟然還沒有停筆,一旁磨墨的小廝都有些驚訝了。
好在薛蟠哪怕是紈絝的很,不過這字兒還是寫的挺規整的,畢竟字是人的門面,薛老爺下了大功夫,然後逼著兒子練過字的。
薛蟠寫好了之後,不假人手地將那些晾乾的紙張給收拾了起來。
這一番腦力活動下來,薛蟠也累了。
小廝們伺候著主子洗漱之後,便不管了。
這並不是說小廝們敢偷懶,不過是老爺的吩咐罷了,少爺自己也答應了,日後自己能動手的事情自然是不需要勞動下人的。
薛蟠費了不少的勁兒,這才躺在了床上。
儘管是主院兒最好的卧室之一了,可是薛蟠還是覺得逼仄的很,只怕將將兒有自己卧室的三分之一大!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薛蟠立即地陷入了黑甜鄉,第二天卯正,他就被自家爹給提溜了起來,也不幹別的,就是在莊子裡頭亂走。
時快時慢,走了小兩刻鐘,然後又慢慢地跑了起來,薛蟠是個小胖子,從來出門都是騎馬坐車的,何曾自己用腳丈量過了?
這跑步,簡直是要了他的小命兒,不過看著老爺大氣兒都不喘一下,他又有些羨慕。
「用鼻子呼氣,吸氣,閉上嘴巴,注意手臂的擺動,配合呼吸,這樣就輕鬆許多。」
薛老爺自然是發現了自家兒子的窘境,淡淡地出聲指點道。
薛蟠慢慢地在調整自己的步伐,慢慢地胸腔似乎沒那麼難受了。
又大概地跑了一陣子,薛老爺漸漸地停了下來,薛蟠差點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至於臟不髒的,他現在真心是顧不上的。
不過看著老爺的背影,薛蟠也只能直起小身板,然後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返回了莊子之後,薛老爺帶著兒子洗漱,用早飯,然後繼續地開始一天的工作。
繼續地為白崧鬆土,除草。
薛蟠看著自己忙過的那一隴地,似乎有些不同了,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
羞紅了臉的薛蟠左右看了一下,還好還好沒有人在,也沒有人看到自己的醜態。
今日的薛蟠便認真了許多,外加上有了昨日的經驗,今天的薛蟠有了很大的進步,至少看上去挺像是那麼回事兒的。
今日的薛老爺也加快了手中的動作,至少今日這一分地是要幹完的,否則的話,他老爺的臉面要往哪兒擱?
不過薛蟠的日子漸漸的開始不好過了,手心磨的通紅通紅的,似乎還有磨破的跡象。
想了想,在自己求助老爺還是咬牙忍著兩者之間,薛蟠選擇了後者,他不想讓老爺說他嬌氣。
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這點兒苦頭都受不了嗎?
好在有個貼心的庄頭!!!
看著自己手上小小的手套,薛蟠新奇的同時又心生感激。
「哎喲,少爺,可千萬別折煞了奴才,這可是老爺昨夜吩咐下來,專門為少爺準備的,而且聽老爺說,日後咱們薛家專門會有個鋪子,做這手套。這東西看著挺簡單的,別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奴才總覺得……」
「你呀,你呀,你能想到的事兒老爺會想不到?別閑磕牙了,忙你的去吧!」
薛老爺的長隨在旁邊拉了他一下,說道。
庄頭自知失言,諂媚地對著薛蟠笑了笑,然後於長隨一起離開了。
薛蟠邊忙活自己手裡的活兒,邊想著庄頭的話,略微地有些擔心,若是老爺的生意給賠了呢?損失的還不是自家,所以,薛蟠決定了,自己要給老爺提個醒兒,哪怕老爺早就已經想好了。
可萬一百密一疏呢?
午間用膳時,薛蟠將自己早上聽到庄頭的話對著自家老爺說了,當然,也說了自己的疑惑。
他如今右手疼的緊,所以吃飯都是用了勺子,左手吃的。
「那麼蟠兒你可想過有什麼法子解決?」
薛老爺盯著兒子,問道。
「(⊙o⊙)啊!老爺,這個,兒子還真是沒有想過!」
薛蟠只是擔心薛老爺沒有想周全,所以想要提醒他一下,哪裡會想更多呢。
「現在想想,如果是你遇上了這種事情,可該如何解決?」
「唔,這個好用是好用,可若是銷往北方的話,是不是太薄了些,不大保暖?所以咱們可以製成皮子的?各種皮子的,兔皮的,羊皮的,狐狸皮,是不是就好賣了?」
薛蟠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不過眼神中卻是泛著得意,自己果然聰慧,靈機一動便有了。
「唔,蟠兒想的不錯,很好,多謝你提醒了老爺,為薛家立下了大功了。」
薛老爺其實也沒想著要賺多少,這東西賣就賣個創新,賣個新奇,至於日後,等大家回神過來,一涌而入的時候,薛家已經走高精尖路線了。
薛家是皇商,自然是要好生地利用了,再者說了,薛老爺也沒有想著一口咬出油來,不過是突發奇想罷了。
不過既然是第一個吃螃蟹的,自然是賺的盆滿缽滿便是了。
這些話暫時是不會告訴薛蟠的,不過他能想到製成皮子的,薛老爺已經很欣慰了。
他對薛蟠的影響一直都停留在鬥雞走狗,掙丫頭,打死人的時候,所以真心是要求不高的。
只要薛蟠不給自己惹禍,將薛家給敗壞了他就滿足了。
薛老爺給自己設立的目標很低,所以他很容易地就滿足了。
所謂知足者常樂!
薛蟠聽聞老爺採納了自己的意見,喜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的模樣讓薛老爺會心一笑。
看來薛蟠也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堪,若果真有人用心教導,說不定還真能成材呢。
在莊子上父子倆待滿了七日之後,便離開了,這已經是極限了。
儘管薛老爺將家族的生意歸攏了不少,可是他畢竟還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料理,而且他還是薛氏一族的族長呢,族中許多的事務也需要他處理的。
吃喝日常,婚喪嫁娶這些東西都是他這個族長的職責!
薛蟠聽聞自己可以回去了,挺高興的同時也隱隱地有些失落,畢竟在這裡他收穫的遠比自己付出的多,所以難免地有些不舍。
「好了,回去吧,日後有空兒了,咱們再來。」
薛蟠想著自己這些日子過的,他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算了,還是別來了,他還是喜歡去做個小紈絝!
當然,這種想法只怕是越來越不可能實現了。
薛蟠似乎是為某種東西送葬一般,沉默了良久,然後這才自己爬上了馬車,開始回城。
回到了家裡的薛蟠果然是惹得了薛夫人和寶釵的心疼不已。
著實是太可憐了,自己的蟠兒,如今黑的自己這個當娘的已經有些認不出來了。
「我的兒啊!老爺好狠的心……」
薛蟠興緻勃勃地說起了自己在莊子上的作為,見解,甚至還有他為老爺出主意,讓家裡避免損失的事情,薛夫人一邊在為兒子驕傲的同時,心中難免生疼生疼的,自己生下來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疙瘩,竟然跟那些泥腿子一樣下地去做農活!
老爺這般作踐自己的兒子,卻是不該。
薛夫人打算等到晚間時,好生地和丈夫說道說道,可真心不這般地糟踐兒子。
寶釵看著母親的神色,隱隱地有些擔憂,不過她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將話語給咽了下去,有些事情,真心不是她這個當女兒的能說的。
儘管父母看上去對自己和哥哥一樣,可是寶釵知道,這是不同的,哥哥是兒子,而且還是長子!
她呢,將來一副嫁妝嫁出去,就成了外姓人了。
心中暗暗地嘆息,恨自己不能身為男兒身!
可恨,可嘆。
不過寶釵也為兄長的長進高興,畢竟薛蟠是自己將來的靠山,日後自己嫁的好壞,就要看娘家了。
出嫁女在夫家的生活多半也是要看娘家的實力的。
寶釵的這一番心思自然是藏在心底,決計不會露給任何人看的,哪怕是父母,兄長,哪怕是身邊最親近的丫鬟婆子,誰都不行。
薛夫人晚間的哭訴被薛老爺銳利的目光給嚇的憋在了喉間,
「我薛氏的繼承人,難道真要成一個只知道吃喝玩鬧的紈絝?慣子如殺子,你這無知婦人,若日後再說這話,你便別想再見著兒子了!難道你不知道蟠兒是你將來的靠山,等我死了,蟠兒又沒有本事,薛家這偌大的家產被人算計了,你該如何?你一定想著你還有靠山,還有娘家是不是?王家是挺能耐,這我贊成,可若是算計你的便是你的娘家人呢?你又該如何?你那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是什麼意思?看來在薛家這多年,養尊處優下來,你已經忘記了在娘家戰戰兢兢,討好這個,賣乖那個的庶女生活了,是不是?」
看著薛夫人蒼白的臉色,薛老爺似乎還覺得不痛快,又繼續地補了一刀,
「當初和我議親事的本來是王家的大姑娘,你應該嫁入的是國公府,可是現在呢?同樣都是庶出的姑娘,同樣都是養在嫡母名下,可是大姑娘嫁入了國公府,而你呢,只能嫁入身為商戶的薛家,你可想過這其中的貓膩?別傻不拉幾地還以為你那位姐姐就是個好的,你的娘家就是好的。」
說完之後,薛老爺嘆了口氣,然後袖子一甩,回了書房!
薛夫人被這一番打擊給嚇傻了,看著丈夫的身影,軟軟地癱倒在了地上。
看著老爺竟然離開,又去了前院兒,薛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立即地進了內室,老爺和夫人吵架了?
看著夫人灰敗的眼神,見過風雨的嬤嬤立即地心驚肉跳起來,幾人合力地將薛夫人給攙扶到了床榻上,薛夫人拉著自己奶嬤嬤的手,她急忙地揮手讓丫鬟們下去了。
「嬤嬤,當初和老爺議親的果真是大姐姐,而不是我?」
她瞪著恁大的眼珠子,啞著嗓子,帶著幾分歇斯底里,問道。
「這,這,姑娘如何……唉,夫人胡思亂想什麼呢,哪裡有的事兒!」
儘管嬤嬤改口改的快,可是薛夫人自是發現了她的異樣。
畢竟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就算再是個蠢貨,薛夫人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長進的。
王家的姑娘一旦涉及到后宅,涉及到內鬥這種事情,腦子特別地靈光。
「所以,那個賤人,算計成功,自己成為了國公府的當家夫人,而我,則嫁入了商戶,呵呵,老爺說的對,我果然是個蠢貨!這些年,我還掏心掏肺地覺得姐姐為人不錯,對我也好,每年送入京中的年禮一年比一年豐厚!指不定那個賤人有多得意呢。」
半晌,似是夢囈,似是自言自語,薛夫人一動不動地說道。
「嬤嬤,你曾經勸過我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是我不聽你的,現在我好後悔啊!」
薛夫人看著目露心疼的奶嬤嬤,忍不住地眼淚就掉下來了。
奶嬤嬤對於薛夫人自然也是疼的緊,主僕倆抱頭痛哭起來。
第二天,薛老爺就聽說夫人病了,已經打發人去請大夫去了。
他眸光閃閃,微微一笑,吩咐人好生地照顧夫人,便出門去了。王家的姑娘確實是小事兒精明,大事兒糊塗,不過是幾句似是而非的挑撥之言,他的這位夫人竟然當真了。
呃,而且更蠢的是將自己給折騰病了,簡直是愚不可及!
薛老爺去了自家的作坊,看的就是手套的各種製作,如今的這個作坊都是採取的流水作業,裁剪,繡花,最後的縫合,包裝,各自只負責一部分,效率自然是提高了不少。
不過想要讓薛家所有的作坊都採取這種模式,自然是需要花費不少的時日的,這是個大工程,要做的工作太多,他也只能循序漸進的來。
花了幾日將各種累積的事情理順之後,薛老爺又閑了下來,薛夫人已經打發人請了老爺好幾次了,不過他是真心忙,並不是推脫,所以才耽擱到了今日。
「老爺,這些是端午的節禮單子,我已經擬好了,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就吩咐人去準備了!」
薛夫人儘管看著臉上還有病色,不過能打起精神來處理內務,看來問題不大。
別人他沒仔細看,快速地找到了賈府的那張單子,看著減薄的不像話的單子,薛老爺真心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女人了。
蠢的簡直沒邊兒了!
「好了,我知道了,這些事兒我會吩咐管家去辦的,日後你也別插手了,好生地養著身子,教導寶釵吧。」
薛老爺選擇了簡單粗暴,收了她這一部分的權力,至於其他的么,內宅自然還是需要她打理的。
薛夫人竟然一點兒反駁都沒有,點頭同意了。
薛老爺雖然有些疑惑,不過也沒有多想,轉身走了。
夫妻之間到了他們這個年歲,已經不大會有多麼地親密了,一般吃喝都是自己吃自己的,不會聚在一個屋子裡,擠在一張桌子上了。
薛夫人對此也無所謂,反正她的兒子都這般地大了,老爺對於蟠兒也算是重視,自然是不會讓別人欺了蟠兒去,就隨他去吧。
如今的薛夫人已經心灰意冷了,直接地選擇了破罐子破摔。
父母之間的事情雖然他們掩飾的不錯,不過心細如髮的寶釵自然是發現了,至於薛蟠,他只怕是還沒長這個心眼兒呢。
父子倆這一次換地圖了!
成為了雜貨鋪的小夥計和掌柜的。
這個小雜貨鋪是新近才開的,生意不好不壞,不過新添了幾樣油脂膏子,自然少不了手套了。
不過這裡的手套卻是最普通的那種,粗布製成的,儘管陣腳看著細密,不過一般人還真是看不上的很。
不過瞧見了新鮮的物什兒,大家還是會詢問一二的。
一天下來,嘴巴都說幹了,可是東西竟是沒有賣出去多少,盤點了一下賬務,不賺不賠,薛蟠有些沮喪地放下了算盤珠子。
「爹,這樣下去可咋辦?」
出門在外,薛蟠自然是改了稱呼,如同很多的下里巴人一般,稱薛老爺為「爹」了,薛蟠剛開始還挺不習慣的,可是習慣了之後,卻是覺得順口的很。
「唔,做生意么,便是這般,有好有壞,有賺有賠,正常。我兒勿要焦躁。」
傍晚時分,父子倆收工關門,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然後從後門兒出去,上了馬車,家去了。
小雜貨鋪也是在金陵城內,儘管離著家不近,可是父子倆還是選擇了回去,好在有馬車,不用自己走路,這就得了。
等爺倆歸家,洗漱,吃飯,總結一天的得失之後,竟是快到了交夜了。
薛蟠可從來沒有這麼晚睡了,困的他眼淚直掉。
薛老爺也是心疼兒子,忙喚了人,伺候少爺回房睡覺。
薛蟠又一次沾枕即睡。
儘管不知道老爺到底想讓自己幹嘛,不過薛蟠有個優點,想不明白的事兒就不想了唄,關他呢!
接下來的日子,父子倆就將時間盡數地耗在了小雜貨鋪子里,不過有一小部分的事情已經是薛蟠開始做主了,不過薛蟠已經算是挺滿足的了。
至於生意,仍舊是半死不活的那副德行,哪怕是薛蟠還真心不死心地找了不少人去諮詢,到底該如何改善這種情況,可結果呢,仍舊是半死不活的模樣。
勉強地糊口,可是像薛蟠設想的那般,日進斗金啥的,簡直就是遙遙無期存在。難免地,他有些沮喪。
不過日復一日地下去,薛蟠已經習慣了這種早出晚歸的生活,他已經好久沒有和母親妹妹說笑談天了,那種日子似乎就是在夢中一般,悠遠地有些模糊起來了。
他也不知道這種現象是好是壞,不過自己沒得選,只能聽從老爺的吩咐繼續罷了。
其實薛蟠還是有進步的,薛老爺每日都跟他在一起,當然沒有太多的感覺,不過別人可就不一定了,比如說薛夫人和寶釵,比如說薛蟠曾見過一面的那位中年文士。
風流俊俏的名士一般的中年人再一次地出現在了薛老爺的書房,薛蟠在一旁伺候他們茶水。
「你考慮的如何了?俊生,我也不是逼你,一月的時間,這已經是那位能給出的最大的限度了。」
「考慮好了,也不會讓你為難的,宋先生,你放心吧,我已然有了抉擇。」
薛老爺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從書架上拿下來,然後交給了那位宋先生。
「我不過是個商人罷了,無才無德,著實地看不懂那些大局,多謝貴人的看重,要幫上忙,只怕也是貴人和宋先生你高看我了。」
「唉,俊生,此事我也沒有私心,不過也是我對不住你。日後,你且看日後吧。」
那位文士難免地有些尷尬羞愧的模樣,對著薛老爺說道。
「宋先生,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為了薛家好,不過實在是我愧對先生,對不住貴人罷,還請先生多替我想貴人賠情。」
薛老爺儀態依舊,不疾不徐,和宋先生你來我往了半天,聽的薛蟠一頭的霧水。
「爹,呃,老爺到底怎麼了?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呢!」
父子倆人親自地將宋先生送到了側門,目送他送了馬車,悄然離去之後,薛蟠對著薛老爺說道。
「呵,蟠兒感覺的卻是不錯!這位宋先生,是貴人的幕僚,此次前來,是向我薛家伸手借錢,然後趁勢地拉攏薛氏,將薛家綁上他們的大船。」
「老爺,既然是貴人所言,您這般處置又不會有問題?」
薛蟠也不知道是聽懂了沒有,繼續地問道。
「不知道,有問題也不怕,最糟糕的情形便是我薛氏傾覆罷了。」
聽著他爹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般可怕的事情,薛蟠的小臉兒刷地就白了。
「老爺……」
「蟠兒,不怕!若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兒要記得,將來薛家就要靠你了,家財不重要,誰愛拿走拿走,別人你也不用管,只要護著你媽,你妹妹,一輩子做個紈絝即可,萬萬不可再摻和進去,權貴人家的事情,不是咱們這些商人能攪合的。」
薛老爺卻似乎沒有嚇慘兒子一般,繼續地對著薛蟠說道。
「老爺!」
小胖子凄厲地叫了一聲,淚流滿面,倒是看上去有那麼幾分狼狽和可憐。
當然,還有莫名其妙的幾分喜感。
薛老爺面色嚴肅,對著薛蟠道,
「你這是做甚?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流血不流淚,快將眼淚收了。這不是萬一么,不過是我的推測。還沒到那個地步呢。現在我只是希望蟠兒你能儘快地成才,然後將薛家的擔子擔起來。」
「老爺放心,兒子定然不會辜負了老爺的重託!」
薛蟠哽咽著說道。
「我兒快快請起,我也知道蟠兒最是孝順不過,老爺有你這樣的兒子,老爺心滿意足。」
親手地將兒子攙扶了起來,父子倆一時之間,良久無言。
「最近去的那個雜貨鋪,便是我留給蟠兒你最後的退路,只有你我得知,再無人知曉,我已經安排好了,若果真有那麼一天,我離開了,蟠兒帶著你母親和妹妹,就去小雜貨鋪生活,儘管生活可能凄苦一些,不過支應你們母子三人的生活卻是不成問題的。」
「兒子知道了!」
薛蟠點點頭,一臉沉重地說道。
「唔,事情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呢,蟠兒,出了這個門,千萬不可露出行跡,以免被有心人給看到了。」
「兒子知道了!」
薛蟠已然收了眼淚,瓮聲瓮氣地對著薛老爺保證道。
父子二人略過這個話題,繼續之前的功課。
自從這一天開始,薛蟠自己主動地將自己的功課時間加到了一個半時辰,而且極為地認真,嘗三更天才入睡,第二天卯正便會準時地起床。
薛夫人如今除了關心兩個孩子之外,竟是萬事不理。
看著薛蟠這般地辛苦,薛夫人心疼兒子,便和丈夫說好了每隔上幾日,便讓兒子好生地歇息一日。
薛老爺儘管也欣慰兒子的長進,不過生怕他熬壞了身子,到時候只怕自己後悔也來不及,所以點頭應了。
薛蟠這下子便徹底地開始了自己的苦難日子,不過寶釵卻是從沒有聽過哥哥抱怨過一句便是了。
要不說人人都愛生兒子呢,看著脫胎換骨的哥哥,寶釵心裡還是極為高興的。
一家人總算是進入了和樂階段,最起碼錶面上便是這樣的。
不過薛蟠的功課也是越來越多,甚至有些時候,他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了。
薛蟠也不覺得辛苦,危機感一直逼迫著他,讓他不敢停下來,似乎自己一旦停下來,便是父亡家破的慘象了。
只有不停地麻痹著自己,不停地讓自己忙碌起來,薛蟠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胡思亂想。
一年的時間很快地就過去了,饒是金陵距離京城也算是天高皇帝遠,可是有邸報這種東西存在,人們還是能從中扒拉出來蛛絲馬跡,風雨欲來……
金陵四大家族的薛家少爺,小紈絝薛蟠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街面上禍害人了,還挺讓不少人懷念的,畢竟,這位少爺紈絝則紈絝,卻也不是完全不講理之人。
損傷了你的東西,他手腳大方地就會賞你塊兒銀角子,這銀角子的價值可是遠遠地高於自己的那筐爛梨的。
當然,也有真心實意地拍手歡慶的,畢竟也不是誰都會和這些小買賣生意人一樣獲利不是嗎?
薛蟠消失了,自然是還是有另外的紈絝呼三喝四,招搖過市的,不過他們未必有薛家的那位紈絝少爺的心慈了。
不就是一筐子爛梨子,有什麼大不了的,三五個銅子兒地打發了你,小買賣人也不敢說出個不好來。
欺軟怕硬,人性本惡!
小紈絝如今已經改頭換面,截然不同的。
被自家老爺真真假假,忽悠地不知今夕是何夕了的薛蟠如今正式地開始學習八股文章了。
儘管他都十二了,似乎起步都有些晚了,不過薛老爺和薛蟠堅持,其他人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薛老爺出頭,找了一位去年落第的舉子,講好了條件,薛家資助他三年後的春闈,他么,需要好生地教導薛蟠三年。
只學習寫作套路,了解破題,行文之類的規矩即可。
舉人對於這種商戶人家的要求嗤之以鼻,不過他也不會和銀錢過不去,所以點頭應下了。
至少在薛家,他可以舒服地混三年的日子。
薛蟠混世魔王的性子雖然看上去盡數地改了,不過那是在面對自家父母雙親,自家妹子時才有的和軟好脾氣,至於其他人,想要糊弄他?那你就得做好了被他揍的心理準備。
不過是個小小的舉人罷了,小爺我有數百種方法可以讓你吃啞巴虧。
至於那位舉人之前所想,舒服地混日子之類的,在半月之後,完全不抱著中想法了。
盡心儘力地教導著薛蟠,薛蟠自己也學習的認真,他不過是想要個出身,考個秀才就得,至於別的,將來再說,惱不得他的兒子可以成為薛家的進士呢。
就跟自己的二叔似的,為了個舉人,生生地熬死了自己,現在留下了嬸子,堂弟堂妹,何苦來哉。
知足常樂啊!
薛蟠這般地安慰自己道。
至於自己的堂弟堂妹如今過著什麼樣的生活,薛蟠卻是沒有過問的打算,反正有父親在,他們也不會挨餓便是了。
不過是庶出的二叔罷了,也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
兒子交給了別人教導,薛老爺自己騰出了空兒來,不過現在薛家的大部分生意么,都是在維持,他也不指望能掙大錢,能維持就不錯了。
這麼維持下去,子孫後代也足夠花用了。
所以他完全沒必要將自己累的半死不活的,不是嗎?
至於薛家的手套生意么,自然不是獨門生意,甚至連宮中的貢品今年都不是薛家的了,而是另一個皇商了。
薛老爺對於這種情況早有預料,自己吃的差不多了,也別撐著了,讓別人也喝口湯得了。
所有薛家的鋪子,貨賣完就直接地下架了,再不補貨了。
也有眼皮子淺的自己偷摸組織人去做,不過可惜的是,現在的市場簡直一片混亂,沒賠死,能收回本就不錯了。
畢竟手套這種東西可不是消耗品,也不是必備品,而且簡單容易上手,剛剛開始學針線的女孩子都能自己照著做一雙出來,不是嗎?
薛家幸好退的早。
薛老爺也不去各地巡查商鋪生意的,縮在金陵守著老婆孩子,別人除了笑話他英雄氣短之外,倒也無可奈何,畢竟你還能逼著他出門不成?
直到平地驚雷一聲起,太子殿下造反了,大皇子和太子殿下同歸於盡了之類的消息傳來之後,薛老爺這才覺得渾身輕鬆了起來。
畢竟誰的頭上頂著一顆炸彈,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是不是?
所以他最討厭的便是皇權的世界了。
當然,他並不討厭自己成為皇帝!
看著自家老爺一臉的輕鬆僥倖,欣喜,薛蟠也覺得自己大大地送了一口氣。
不過畢竟是天家之事,父子倆人除了能偷摸兒地聊上幾句外,在別人面前,竟是半點口風也不敢露就是了。
畢竟薛家也算是參與其中了,那麼多的銀票遞了出去,幸好皇帝老爺快刀斬亂麻地將事情給壓了下去,沒有牽扯太廣,否則的話,薛家就是妥妥兒的炮灰了。
看著金陵城不少人家凄惶的模樣,薛蟠心想,惱不得當初老爺逼著自己上進呢,那副交代後事的模樣卻也是實實在在地嚇壞了他。
現在好了,雨過天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薛蟠這般堅定地對著自己說道。
有些時候,人倒霉了喝涼水也會塞牙,這事兒在馮源頭上能應驗,在薛蟠頭上也能應驗!
不過是一個小丫鬟罷了,為何就將兩個人給卷了進去?
好在現在的薛蟠與之前截然不同,否則的話,馮源這小子,他又得死一次了!
薛老爺只覺得自己的額頭一跳一跳的,這些年,自己這真的是老了嗎?
薛老爺忍不住地懷疑道。
也對,自己如今倒真是不年輕了。
不過也容不得別人在自己的頭上撒野,是不是?
金陵知府賈雨村幾板子下去,拐子恨不得將自己小時候偷了別人家的一根針的事兒給吐露出來,還有什麼是不能交代的呢?
至於英蓮么,就送還甄士隱的妻子封氏得了,反正大家基本上都在金陵範圍內不是?
至於母女倆將來如何過日子,那就不關薛家的事兒了,說不定馮源那小子還真看上了小丫頭英蓮,兩人成親,奉養一個封氏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
薛老爺靜極思動,這些年都一直龜縮在金陵,如今大局已定,他也該是帶著家人出去走走了。
打定了主意之後,薛老爺便對著妻兒將自己的打算告知了。
薛蟠和寶釵自然是滿臉的歡喜,薛夫人還想著兒子今年是不是該下場去考試了呢。誰知自家老爺竟然說一出是一出的。
「這還不簡單,明年制定聖上會開恩科,讓蟠兒再下場也不遲。」
這話也只能糊弄薛夫人,寶釵和薛蟠倆人都知道,不好生地複習,就算是下場了那也沒有多大用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