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賈赦1
「大爺,瑚兒的事情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知道大爺是個孝順的,所以決計不會讓大爺為難,我會為兒子討回公道的。」
婦人捂著自己的小腹,強忍悲憤,對著一言不發的丈夫道。
「你現在還懷著身子呢,且不可胡鬧,不提瑚兒,你也得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是不是?」
良久,就在婦人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的時候,丈夫慢悠悠地說道。
「……」
這樣的丈夫,簡直讓自己失望透頂。
家族當初為了長遠計,自己好好兒一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嫁入這粗俗武將之家,她本以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然後改造好這個人渣丈夫,然後再不濟,舉案齊眉還是能做到的。
可是這些年,賈赦終究讓自己失望了。
賈張氏抿著嘴巴,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終於熬不過困意,然後睡了過去。
躺在床榻外面的賈赦卻是睜著眼睛,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的賈赦雙目盡赤,勉強地梳洗之後,賈赦去了梨香院。
早飯還沒傳的國公府,滿府上下就知道大爺被老爺用鞭子給抽了,而且自家大爺還喊出了不少讓人心驚肉跳的話來。當然,老爺也沒讓大爺好過就是了,說若是大爺再不改了自己的那些臭毛病,他就去衙門裡告兒子忤逆不孝。
賈赦簡直悲憤死了,這特么的算什麼事兒,自己的兒子死了,還不能徹查了?以為丟出去幾個不相干的奴才來頂缸,一切就能塵埃落定,簡直做夢。
而且他需要給張家,給張氏一個交代。
既然在家裡求不到公平,那麼他就去別人家去唄,不就是舍了這張麵皮么,反正自己也不是那好面子之人,也不講究家醜不可外揚什麼的。
所以張家一大家子人剛剛用過了早膳,男女還都沒散呢,就看到管家急匆匆地進來了,
「老爺,姑爺來了,看著情形不大好。」
儘管張家的幾位當家的心中稍微地有些心裡準備,不過在看到賈赦真人時,眾人還是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哪裡是「不大好」?
自家管家簡直太過含蓄了!
「岳父岳母,兩位舅兄,小婿賈赦失禮了。」
張家眾人對於賈府以及賈赦的觀感十分地負責,只要看到賈家人或者賈赦,他們就會想起那個為了張家犧牲的閨女,似乎是被戳破了張家人的那些算計一般,儘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過也賠進去了張家唯一嫡出的女兒,張家人的麵皮其實也是有些不好看的。
再想想,女兒剛剛夭折了的嫡子,張家人人竟是陰沉著一張臉,
「妹婿快起來。」
張氏的二哥,張慶輝為人活絡一些,回神過來,急忙地走了過去,想要將賈赦給攙扶起來,不過賈赦抻著,張慶輝沒有成功,所以他仍舊跪著。
「二哥,我今天上門,是有所求,所以讓我說完吧。」
賈赦狼狽地樣子讓張慶輝慢慢地送了手。
「說吧,到底怎麼了?這副鬼樣子上我張家,你賈家的家教呢?」
張氏的父親,對於這個女婿從來就是看不上的,自然是沒有好臉色的。
「岳父岳母大人,我想分家,所以想求著岳父同兩位舅兄替我主持公道。」
「分家?你滿嘴胡沁什麼呢?父母在,不分家,你的人倫都喂狗了?再者,分了家,你靠著什麼養活妻兒?難道還要靠著我閨女的嫁妝不成?」
張大人張嘴罵道。
「就算我帶著妻兒去要飯,也好過被人算計到死!我已經失了嫡長子,再不想慶陽一屍兩命,父不慈,子不孝,我憑什麼要一直恭順,一直愚孝?哪怕背上忤逆不孝的名頭,我也不想再委屈了自己,委屈了自己的妻子,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賈赦似乎是發瘋了一般,竟是毫無尊卑,且大逆不道地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震的張家人目瞪口呆,瞠目結舌,牙齒差點兒咬了自己的舌頭。
「你想要發瘋,滾你國公府去,滾你賈家祠堂去,可別髒了我張家的地界兒,管家,送客!」
張大人看著這樣的女婿,看著悲憤無比的賈赦,似乎是怒不可遏,直接地轟人了。
賈赦也沒有多留的打算,直接地出了張家,心領神會的賈赦直奔寧榮街,繞過了自己家,直奔東府。
「大哥兒,你說什麼?」
「族長,不孝子弟賈赦想要分家,再不然,能不能將我逐出賈氏宗族?」
「赦哥兒,你這一大早的到底發的什麼瘋?再者,你這幅狼狽的樣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暫且起來,和叔叔說說,一切有我為你做主!」
賈代化對於賈赦一大早上狼狽上門,然後說了這麼一大簍子的話來,嚇的手中的茶盞差點兒捧不住,急忙地將手中的茶盞兒擱在了桌子上,然後說道。
當然,機靈地管家已經邁開了自己的腿腳,出了西邊的側門,順著後街的夾道,直奔西府而去了。
「叔叔,我苦哇!」
看著唱念俱佳的賈赦,賈代化整個人石化了,誰能告訴自己,以往在自己身邊畏畏縮縮的大侄子,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德行了?
賈代化對於賈赦的這番做派隱隱地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一般,不過一個大男人做出來,總是有些違和感的。
「我聰慧的瑚兒,眼看著明年就能進學了,眼看著我的兒子就能成為娶妻生子,頂門立戶了,可是竟然被人給生生地害死了,您說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能不生氣嗎?我想要為自己的兒子求個公道,打死幾個下人奴才到底哪裡不對了?可是太太說什麼?我這是要鬧的家宅不寧!我的兒子死了,我管個屁的家宅安寧,與其這麼憋屈地或者,我還不如拼著一死,要不然分家,要不然我帶著我媳婦兒,一頭撞死,只希望瑚兒還沒走遠,我們一家人能在黃泉路上團聚,總好過這樣憋屈地活著,總好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算計著,死了難道還能比活著艱難嗎?」
說道最後,賈赦也許是真的傷心了,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完,最後哭的似個孩子一般,聽的賈代化這個大老爺們也是心酸不已。
西府的情況他當然是知道一二的,也知道自己的堂兄為了這個不成器的侄子,到底操了多少的心,可是萬萬沒想到赦兒對於父母,並不是感激,反而是憤懣了。
在門外的賈代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就算賈代化是自己的堂弟,是賈氏一族的族長,可是兒子也不該繞過自己,去做這種事情!
「你先別哭了,瑚兒的事情不過是個意外,你父親也私下查探過,真心不是你想的那樣。」
賈代化還算是客觀,對著賈赦道。
「並不,叔叔,侄兒也查過,我這樣一沒人手,二沒腦子的蠢貨都能查出好幾處的不對來,再者,我媳婦兒也說了,瑚兒是被人給算計的,再不然這麼數九寒天的,這個年紀的瑚兒一大早地去花園子去幹什麼?咱們這樣人家的孩子,誰出門不是七八個人在看著?可是瑚兒呢?撈出來的時候都成冰塊兒了,而且附近又沒有瑚兒的腳印,說瑚兒自己貪玩,不慎掉進冰窩裡,誰信?」
「就算如此,可是伺候的奴才不都給你打死了?你氣兒也出了,如今意外釀成了,你還想如何?」
「我要分家,我要離開國公府,我也不要爵位,哪怕自己出去要飯,我也不想活在那個地方,我怕我的瑚兒死不瞑目,然後半夜爬回來找我這個當老子的。」
賈赦清明了片刻,似乎又是癔症了一般,開始胡說八道了。
這樣的侄子,也怪不得堂兄不放心將爵位交給他了。
「這事兒你讓我想想,再者,我也需要和你父親商量商量,分家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赦兒,別讓叔叔為難,你先回去洗漱一下,張氏如今不是大著肚子么,你難道不能為她想想,哪怕你要分家,可是你與她商量過嗎?張氏願意嗎?」
看著怔神的賈赦,賈代化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呢?暗嘆一聲,果然是個脾氣上頭的二愣子罷了。
「叔叔,那什麼,我先回了,您可別告訴我們老爺,您儘快決定,決定好了打發個小子告訴我一聲兒。」
理智恢復了的賈赦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賈代化嘿嘿一樂,滿臉的狼狽看上去有些喜感,然後連滾帶爬地離了東府,悄無聲息地回了西府。
張氏哪怕是有了身孕,可是並不能好生地養著身子,太太儘管慈善無比,可是作為兒媳,每天的晨昏定省,伺候公婆用飯,這都是張氏的職責,再者說了,她是賈家的大婦,家裡還有一大群的家務等著她料理呢。
這樣的張氏,如果能好好兒地休息片刻,才是見鬼了呢!
日日這樣熬著,張氏面黃眼發黑,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好在肚子里的這塊肉還算是乖巧,並沒有為張氏帶來更多的負累。
內宅婦人想要磋磨兒媳,法子多的是呢,一點把柄不露,太太自然是這裡頭的一把好手!從重孫媳婦成為了如今的后宅第一人,太太經歷的風雨豈能是張氏這種愣頭青能比的呢。
賈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張氏才剛剛處理完家裡的俗務,一臉地疲憊斜靠在軟榻上,身旁的嬤嬤,丫鬟們替她揉著腿腳,肩膀。
「大爺這是怎麼了?」
看著賈赦狼狽的模樣,雖然早就知道是被公公給揍的,不過張氏忍著額角的抽搐,問道。
「沒事兒,沒事兒,不過是走路沒看,所以摔了,讓人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更衣。」
賈赦對著丫鬟吩咐道。
「你怎麼樣?孩子沒有鬧你吧?」
「我沒事兒,一切都好。」
這其中就算是有不好,可是張氏也不會在丈夫面前訴苦,反正她的丈夫也不是有什麼擔當之人,她對著丈夫已經算是死心了。
如今想著,自己好好兒地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然後撫養長大,算是自己後半生的靠山了。
至於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呢。
再者,只怕是心底里,張氏對於文墨不通,弓馬不熟的賈赦是看不起的,自己嫁給賈赦,也是帶著幾分不甘不願的。
至於現在,長子沒了,就更加只剩下面子情了。
「既然好那就好,我先去換衣服,等會兒再來陪你說話。」
張氏的疏離賈赦自然是能看的出來,也不戳破,自己直接地出去了。
「去問問大爺身邊伺候的,大爺這麼半日都會哪兒了!」
張氏總覺得丈夫那裡不對,所以對著身邊的丫鬟吩咐道。
「是,奶奶!」
有個聲音清脆的丫鬟低低地應了,然後退了出去。
賈赦在沐浴結束,上了葯,換完了衣服之後,賈赦的行蹤張氏已經知道了,當然,他的那些作為張氏也知道了,除了嘆氣,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蠢成了一頭牛都不如的丈夫了。
這麼魯莽,要是能成事兒,那才見鬼呢!
張氏更加地失望了,看著人模鬼樣的賈赦,張氏突然覺得自己好累,她連遮掩的心思都沒了,目光中的失望毫不遮掩。
「你也對我失望了,是不是?可是我這次是真的想好了的,等以後分家了,我會給你好日子過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賈赦在張氏的目光下,帶著幾分狼狽,不過卻沒有逃避,輕聲地求懇道。
「你拿什麼保證?」這樣的話,張氏沒聽過百遍也有八十遍了,所以她絲毫沒有任何地激動,然後評價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能再信我一回,可是這次,是真的,我已經想好了,等分了家,咱們就搬的遠遠兒的,然後我好生地去讀書,不管是狀元還是探花,我都考來給你,好不好?以後我再不讓你受任何的委屈了,好不好?好不好?」
這樣的丈夫,這樣的丈夫,坑了自己一輩子就算了,自己的兒子也被他給坑了。
張氏只覺得渾身冰涼涼的,滿身地疲憊忍不住地往外冒。
「好。」
張氏已經懶得再聽他廢話了,所以直接地應了,然後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賈赦尷尬了!
屋子裡的婆子丫鬟滿屋,不過所有人都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鴉雀無聲,賈赦甚至能從這偌大的屋子裡聽到空寂的回聲來。
然後他再次狼狽地離開了。
這個家,真是太可怕了,自己一定要早早地和榮國府掰扯清楚了,然後離開這裡。
聽著賈赦遠去的腳步聲,張氏這次是真的合上了眼,然後睡了過去。
賈代善從東府回來,打發人將剛回到了自己屋子裡的賈赦給叫了過去,看著自己的父母都在,賈赦眸光閃閃,見了禮之後,冷淡地杵在那兒,一臉的不爽,將自己的情緒表達的明明白白。
賈代善對於他這個樣子,愈加地失望,一個連自己的情緒都管理不好的人,又能有多少的出息呢?
「老大,你說說,你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知道我對你有所輕慢,對於政兒有所偏疼,可是在其他方面,我對你兄弟二人也算是一視同仁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你非要折騰這麼一出來?難道是嫌我賈府的名聲太好了?」
國公府的當家太太,史氏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泛紅的眼眶,帶著幾分傷懷地問道。
「是嗎?太太就當我是瘋了,要不然傻了,反正我就是個不孝子,想要分家,想要離開國公府,太太偏疼二弟,難道不想讓他承繼了父親的榮光?成了國公府的當家人?我離開了,這一切都是二弟的了,太太有了孝順兒子,也不用為我操心傷懷了,這不是挺好的?」
似乎是想要撕破了臉面,賈赦並無往日的誠惶誠恐,冷淡地回道。
「如何與你母親說話呢?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賈代善對於長子簡直失望透頂,怒斥道。
「我本來就沒有讀過幾本聖賢書,喜好讀書的是二弟,不是嗎?」
賈赦一句話,輕輕巧巧地就堵住了賈代善的嘴。
「你,你個逆子,這是要氣死我?」
賈代善伸出了手指頭,罵道。
「是呀,老爺早上就說了要去衙門裡告兒子忤逆不孝,不是嗎?我本來就是個不孝子,也是個不知人倫的畜生,您二老也別費了心思再說其他了,我只求分家,日後遇上了榮府人,哪怕是個奴才管事的呢,兒子也會躲著走的,如果老爺太太不答應,說實話,我也沒想著要活,一包耗子葯下去,我和張氏連帶她肚子里的孩子,去黃泉路上去找瑚兒,我們一家四口也算是團圓了。」
賈赦也沒有多少的激動情狀,仍舊是淡淡地,不過其中的狠辣和悲涼卻是將自詡是經見了不少風浪的賈代善和賈夫人給唬住了。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賈代善問道,
「兒子累了,也煩了,想要過上幾天清凈日子,我也不想我的兒子白死了,可是老爺卻一直強調那是個意外,我能如何?能悲憤地去弄死了這一大家子人,數百口人為我的瑚兒報仇了嗎?還是能將罪魁禍首揪出來,讓她去地下向我的瑚兒賠罪呢?都不能,是不是?所以我就只能分家,至少張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地活下去,兒子已經對不起她了,再讓她為了那些身外之物送了性命,兒子如何向張家交代,將來死了,如何有臉去見她?如何有臉去見我們的孩子呢?我也沒有什麼大本事,沒有助力,甚至連岳家都看不上我,不會為我出頭,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我還能靠誰呢?只怕張氏也是不信兒子,看不起兒子的,所以兒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可是我總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再這麼下去,我只怕是要瘋了!」
說到最後,賈赦的聲音低的幾不可聞,不過在這寂靜的榮禧堂,賈代善夫婦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好,我同意了,主持你和老二分家,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榮國府與你賈赦一清二楚,再也不會讓你受到這種迫害和壓抑了,你和你媳婦兒子過自己的好日子去吧。」
「兒子多謝老爺成全,日後請老爺太太保重身體。」
賈赦完全沒有當老爺是在賭氣,大禮跪拜了下去,對著父母行禮,這是他最後一次跪拜父母了,是最後一次了。
榮國府分家的速度很快,賈赦甚至是家產只要了一分,說是其他的留給父母養老,算是自己這個當兒子的一份孝心了。
對外的說辭也好辦的很,長子賈赦過繼了出去。
宗族中斷了子嗣的人不少,所以誰家也沒有將嫡長子過繼出去的做法啊,大家雖然都知道這裡頭有些貓膩,不過人家的家事兒,除非是想要結仇,也不會有人不開眼地去打聽這種內幕的。
皇帝在聽說了這件事之後,還特意地讓人去查了查,不過得出的結論么,皇帝也只能同情賈代善了。
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
權勢是個好東西!
有些時候,自己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相!
賈赦搬家的速度很快,帶著大房的幾十口子搬到了離著張家不遠處的一處三進的小宅子里,儘管宅院太小,不過賈赦卻覺得挺滿意的,反正正經的主子只有他和張氏,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吧。
搬離了榮國府,張氏絲毫沒有不滿,冷眼地瞧著賈赦低沉了幾日之後,便興緻勃勃地開始攻讀所謂的經、史、子、集了。
就是不知道他能堅持幾天了。
雖然對於賈赦的保證並不抱著多少的希望,不過對於賈赦打發了他滿屋子的鶯鶯燕燕,張氏心裡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的滿意的,至少后宅乾淨,不用那些妖妖嬈嬈的女人礙眼,還不錯。
白身的賈赦開始了自己的奮鬥之路,儘管這一路上也許艱難險阻不少,可是沒有親近之人捅刀子,他真心地覺得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不過科舉這種事情並不是只靠著一腔情願就能完成的,如若不然,也沒有「五十少進士」的說辭了。
賈赦的路,還長的很呢。
沒有名師引路,惱不得他一輩子都只能在這條路口打轉,永遠沒有踏進去的機會。
不過二十五歲的賈赦將妻子託付給了岳家,然後回了金陵,去參加童生試去了。
倒也是讓人挺驚訝的,賈赦的童生試很是順利地就考過了,考完之後,他順利地成為了秀才。
這下子,倒是讓人開始刮目相看了。
這個賈赦,到底是浪子回頭的典範還是說他本來就是有才的,不過是之前沒有顯露過呢?
如果真的是這種可能的話,那麼榮國府的樂子就大了!
想想吧,剛剛又病了的那位榮府的二公子。
唔,不得不說,人們腦補起來,得出的結論挺驚人的。
賈赦成了秀才,不僅是張氏包括張家人沒想到,就算是賈府闔族上下也是沒有想到的,這簡直比天上下紅雨更加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不是嗎?
不過事實就是如此,賈赦成為了秀才!
賈夫人聽說老爺昨夜在書房枯坐了一整夜之後,她自己也是長嘆短噓,心中更加地不暢快啊!
回到了京城的賈赦抱著剛剛會走路的兒子,笑的牙不見眼,
「兒子,放心,就算是為了你,你老子也會給你掙個光明的前途出來,讓你日後成為可以任性紈絝的真紈絝,不跟你老子似的,即便是紈絝,也不過是個半吊子罷了!」
張氏一旁賢惠地做著針線,對於丈夫之言,頗為不贊同,她的兒子,如何就會成為一無是處的紈絝,不過如今賈赦卻不是兩年前的那個差點兒別逼瘋的年輕人了,是以張氏只給了背著自己的賈赦一個白眼,丈夫沒有看到,不過小豆丁賈璉卻是看到了,咧著嘴,露出了下面的兩顆小米粒般的牙齒來。
萌的張氏心軟的一塌糊塗。
丈夫上進,一家人的生活平和安穩,這樣的生活簡直太好了。張氏覺得曾經那些起早睡晚,提防慪氣的日子就跟是做夢似的,丁點兒沒有真實感。
現在一切似乎都好起來了?
張氏心中希翼著她的丈夫能如同那些才子一般,也有金榜題名的一朝。
人心啊,永遠都沒有滿足的那一天,貪婪地讓外人覺得可怖,本人甚至是身邊人卻沒有任何的發現。
對於賈赦取得的成績,賈代善,賈代化兩人是最為驚訝的,畢竟賈赦之前是個什麼模樣,之後搬出去了又是個什麼模樣,他們一直都是親自關注著的,那麼現在,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賈代善自持身份,自然是不會親自上門的,不過賈代化卻不同,打發兒子去將賈赦給找了過去。
畢竟他是族長,族裡的大事小情地他都得操心著不是。
賈赦去了寧國府,這一年多,基本上都不會大登門,一般都是打發人送了節禮便是了。東西兩府都是這個節奏,賈赦一點兒也不想給自己找罪受,大年節的,誰願意自己被別人訓的跟三孫子似的,自找不自在的事兒他是絕對不幹的。
寧國府賈赦也熟,儘管細節上有不同,可是大體的格局,他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便是了。
看著他面露懷念的模樣,賈敬還以為這位堂弟是想起了榮國府,畢竟兩府的格局是差不多的。
這位堂弟也是個可憐的。
也不知道怎麼地,賈敬心中就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來。
賈赦喳喳眼睛,很快地恢復了之前的模樣,不過剛剛的那個表情卻是留給了賈敬極深的印象便是了。
叔侄們見禮寒暄畢,坐下來開始喝茶聊天,賈敬便玩笑似的道,
「赦弟,之前可沒有發現你在讀書一途上有天賦過啊?難不成你還學會了藏拙不成?」
「自老祖宗去世之後,我就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敬大哥哥你可要聽?」賈赦露出了一個急不可察的微妙表情,然後對著賈敬道。
他說的老祖宗便是賈代善的母親,賈府的先太夫人,撫養照顧賈赦長大的那一位,甚至賈赦的妻子都是老祖宗親自定下來的,不過可惜的是,沒有等到賈赦長大成人,老太太就熬不住地先去了。
「唔,說來聽聽!」賈敬露出了一個期待的表情,然後對著賈赦道。
「我發現,但凡我書念的好,學里六叔和府上的先生誇上一二之後,我房裡便會多出一個顏色過人的丫鬟,如果我書念的不好,被先生責罰了之後,西府的嬸娘就會憐惜地告訴我,書念的不好沒有關係,反正那府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沒必要和那些寒門子弟去爭那些。」
喊出了那聲「嬸娘」之後,賈赦似乎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某種情緒,然後繼續說道,
「後來我越混,身邊兒人關於我不用努力,坐等其成的閑話就更多了,房裡的話本子也更多了,及至後來,我開始迷戀上了金石一道,書房裡的話本子總算是不見了。大哥哥,你說說,我為什麼要努力讀書呢?」
「身為男兒,器宇格局太小!不能成大事!」
賈敬評價的倒也算是公證。
「我自小兒長在祖母面前,也想和……親近啊……」
賈赦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之後,再不張嘴了。
「你呀!」
這下子,輪到賈代化父子倆嘆息了。
「現在多好,我總不能讓我兒子將來鄙視他爹是個混吃等死的紈絝吧?總要為了兒子做出點子榜樣,惱不得我兒子有狀元之才呢?再者說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麼去要求璉兒做到呢?最不濟,我成了進士,璉兒再更進一步,讓別人贊一句『老子英雄兒好漢』,你說是不是聽著順耳的多?總比『歹竹出好筍』強,是不是?」
這話說的,好像你如今已經是英雄了似的!
賈敬父子在心中腹誹,不過解開了自己心中的一個謎團兒,今天請了賈赦過來的目的算是達成了。
不過裡間的賈代善是個什麼滋味兒,別人就是不知道的了。
不過他發誓,哪怕知道賈政是個草包,不過也要一直地將賈政踩在底下,絕對不會讓他有翻天的那一日便是了。
接下里,便是說些閑話了,賈敬是經過科舉的,將自己的許多經驗傳授給了賈赦,希望他能早日地入朝,然後也算是自己的一個幫手,作為未來的族長,賈敬的目光絕對長遠,一個家族的長盛,自然是在於族中子弟的上進,有了人才,一切都好說。
賈赦對此感激的很,儘管賈敬並不在意,可是他賈赦不能不在意。
做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還是要有的。
賈赦走了之後,賈代善一臉灰敗地離開了東府,回了西府,他自然是知道兒子身邊的那一窩子的鶯鶯燕燕的,之前自己知道的大致情形便是母親塞上兩個,妻子塞上兩個,兒子再自己拉上兩個,這樣下來,賈赦身邊的女人那裡能少了呢?
可是現在看來,只怕這一切另有隱情了。
大男人,尤其是賈代善這種人,剛愎自用的很,也不去查證,便認定了賈赦所言屬實,對於髮妻,他的觀感更加地複雜了。
兩個嫡子一個嫡女,三個庶女,賈代善的子嗣不算少了,這一切都和當家主母的賢惠是分不開的,可是現在,完美的髮妻有了裂痕,賈代善的心情自然複雜了。
賈赦也沒有想著要一下子就怎麼著,慢慢來唄,反正他不著急,鈍刀子磨人疼啊!
至於賈代化,賈敬父子,對於西府的情形,自然是會去后宅問問女人們的看法的。
妯娌這種生物,絕對是當面笑的歡暢,背後捅刀子捅得最狠的那種,哪怕是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不過賈代化的妻子還是將偏心眼的史氏給嫌棄成了渣渣,不僅沒有替她洗白的意思,反倒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聞言,賈代化發出了和皇帝一樣的感慨!
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啊!
對於聖眷和權勢比自己更勝一籌的賈代善,賈代化心中夾雜了巨大的同情,誰說男人沒有嫉妒心的?
心裡頓時地覺得平衡了的賈代化決定日後要多多地關注關注賈赦,為兒子拉攏個助力這是其一,其二么,給西府天天堵,似乎也挺不錯的。
至少是一件能讓自己心情愉悅的好事兒。
他的身體一般,外加上皇帝要收權,所以賈代化自己痛快地交了權,龜縮在府上保養身體,他的兒子如今已經在翰林院當值了,後繼有人,儘管也羨慕堂兄賈代善如今重權在握,不過想到在子嗣問題上,自己的兒子可是大大地超過了賈代善的兒子。
再者,賈代善似乎魚目混珠,將整整能幹的兒子給過繼了出去,當天晚上,賈代化帶著這種複雜的情緒多吃了半碗飯,好死不死地就讓自己給撐著了。
索性飯後便溜達散步去了西府,在花院子里看了一場好戲,賈政和自己母親身邊的丫頭黏黏糊糊地,看到了賈代化之後,雖然勉力支撐,不過兩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就是了。
賈代化儘管一臉的威嚴,告誡大侄兒要好好兒地溫習功課,早日地回鄉備考,不過心中卻是笑的肚皮都疼了。
看著老實端方的賈政,感嘆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賈代化去了書房,不過臨走之前也暗示了,他是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讓他好自為之,賈政感激漣漣。
這樣一看,自己的這位堂兄在家務事上糊塗的太過!
人心真是太複雜了,偏頗地也是厲害,所以賈代化的心完全地站在了賈赦這邊兒,之前他還跟著別人一起嫌棄賈赦這個貪花好色的紈絝子呢。
這才多久呢?
又開始看不上賈政了!
也是惹人嘆息。
賈代化心情愉悅,賈赦的心情也不差,洗白和抹黑,同時進行,效果看著似乎還不錯,他沒道理不高興,是不是?
回到了自己家,看著白嫩的兒子,賈赦就更加地高興了。
這幾年,他和岳家的關係也挺奇怪的,儘管張家仍舊不待見賈赦的很,不過對於自己的閨女和外孫,那簡直就是百般地照顧。
張家的補償心理張氏只怕也是心知肚明,許多的事情,如今再去抱怨已經沒有意義了,所以人還是要向前看,將這份兒愧疚積攢下來,然後惠及自己的兒子,這就太好了。
如今的賈赦也是上進,張氏通過這兩年的緩衝,似乎是看開了許多,夫妻之間的關係儘管仍舊是淡淡的,不過也沒有之前那麼虛情假意了。
張氏將小家庭的一切打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反正他們也不缺錢花,就算是賈府一分的家產不給他們,他們也有老太君留下的私房,賈赦拿出了其中的一部分,然後交給了張氏,作為家裡的開支用,其他的繼續地藏著唄。
惱不得有一天,他能成為這個國家最富有之人呢。
算了,別做夢了,他還是去溫習功課吧,想要中舉,可是比秀才難了許多,賈赦雖然努力,可是詩詞做的匠氣十足,好在他的策論能彌補一二,否則的話,只怕下場了,也不過是名落孫山的下場罷了。
至於賈赦的策論為啥寫的這麼好,大家也是挺不能理解的,這就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真知灼見的策論從他的筆頭子底下冒出來呢?
也只能用天縱奇才來解釋一切了!
古人的天才可是比現代人強多了,大家對於天才,或者是不世出的文曲星之類的接受程度也比現代人強,所以賈赦就是這麼個奇葩了。
賈赦自己還挺高興,當然,他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的,哪怕有些東西起初不是自己的,不過到了後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了。
他一點兒也不心虛就是了。
至於詩詞無能,那又能怎樣?治國也用不上詩詞,是不是?
所以儘管日後這是他被人嘲笑的把柄,不過也柔和完善了一下賈赦,總不能多智近妖,異類在這個社會上總是活不舒坦,活不長久的。
有了缺點的賈赦才是有血有肉的,甚至他還因為別人嘲笑自己的詩詞,不顧體面地和人下場打了幾次架,有輸有贏,更加地讓他的形象飽滿了。
皇帝用著這樣的臣子,也是放心許多,賈赦是能臣,卻不是權臣,可以很好地保全自己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