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報復
離開妖王紫犼的囚室,楊天鴻又回到了自己最初進入寶鎖內部,埋葬無名仙師的那個房間。
之前忙於用楊大山和楊大海忠誠心凝結而成的鎖芯開啟巨門,楊天鴻一直無暇看顧外面房間剩餘的另外兩道鐵柵。
那把寒光四射的鋒利寶劍仍然還在,封閉鐵柵的開啟條件為「得到外來元氣丹一枚」。
裝有五千年黃芩的木盒紋絲未動,開啟條件為「銀靈草種子一枚」。
看著這兩件被堅硬鐵柵牢牢鎖住的寶物,楊天鴻心中忽然產生了明悟。
這裡是一個極其神妙的地方。
毫無疑問,天妖王紫犼遺骨所在的房間,就是「妖字第一號囚室」。
至於「魔字第一號囚室」嘛……楊天鴻抬起頭,在禁錮天妖王紫犼殘存精魄的鐵柵旁邊,看到了一扇外觀形狀、大小與妖字一號囚室相同的門。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所有房間格局應該都差不多,都是一進一出兩道大門,還有三道用於封閉寶物的鐵柵。
大門緊鎖,表面同樣有一個空白的鎖扣形凹槽。
如果得到另外一枚鎖芯,這裡同樣可以開啟。
楊天鴻再次想到了《玲瓏密錄》上關於鎖芯的註解。
一人擁護者為長,百人擁護者為首,萬人擁護者為王。以此類推,千萬人心所向,乃為至尊帝皇。
開啟妖字一號囚室的鎖芯,究竟是來源於楊大山還是楊大海,已經並不重要。根據註解,想要用同樣的方法得到第二枚鎖芯,就必須得到足足一百人的效忠。
如果是第三枚鎖芯,就需要來自上萬人的忠誠力量。
這是一個何等龐大的數字。
楊天鴻不禁想起之前那個關於寶鎖內部各個房間「啟動」與「開啟」的區別問題。毫無疑問,得到鎖扣三個配件之一,就能開啟封閉的囚室。可是,兩個不同的詞語,其中意義究竟如何?
還有,凹槽上缺失的鎖閂和鎖鏈,又該去哪裡尋找?
既然得到鎖芯就能開啟房間,為什麼還要為鎖扣配齊鎖閂和鎖鏈?它們的具體作用,又是什麼呢?
苦苦思索卻毫無結果,楊天鴻再次感覺到《玲瓏密錄》傳來一股淡淡的溫熱。
驚訝,很快變成了狂喜。大喜過望的楊天鴻連忙翻開《玲瓏密錄》,發現空白紙頁上又出現了一條新的註解。
「有緣人可自行煉製所需物件,須知物盡其用,以天道為其精華。」
又是一句晦澀難懂的註解。不過,楊天鴻至少看懂了前面半句,那就是自己可以煉製對應的鎖扣缺失配件。
當然,絕不可能是隨隨便便街上找個鐵匠,用普通凡鐵打造出鎖閂和鎖鏈這麼簡單。
……
這大概是楊天鴻有生以來在自己家中感覺最為安靜、舒適的一個夜晚。
楊連升一家被驅逐了,儘管楊府內宅仍然還是被徐氏把持,但至少外院已經成為了楊天鴻的勢力範圍。
斬殺梅香和武仆沈星的舉動,徹底震懾了楊府外院上上下下的每一個人。數十名家族子弟紛紛離去,回到了各自家中。府里的丫鬟和僕役都覺得惴惴不安,以為楊天鴻會以主人身份對從前的事情追責。然而,直到黎明,楊天鴻房間里仍然靜悄悄的,只是走到門前,偶爾可以聽到卧室里傳來有節奏的輕微鼾聲。
能夠在毫無顧慮的環境下熟睡,就是一種幸福。
這種事情聽起來很簡單,可是對有些人來說,就是一種奢侈。
四更時分,天色已經放亮,楊府的門子打著呵欠掀開被窩,離開溫熱的床鋪,揉著惺忪睡眼,強打精神緩步走到府門前,用力卸下了用粗木製成的沉重門杠。
大戶人家門開得很早,這就是門子的職責。
隨著府門緩緩向內拉開的刺耳「吱呀」聲,門子看見:在楊府門前晨光尚未照到的陰影里,站著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人。
他的個頭很高,穿著一件有些舊了的灰色長袍。肩膀上斜插著一口鐵劍,雙手背在身後,整個身體挺得筆直。雖然這個人的具體相貌在陰影籠罩下顯得模糊,可是門子卻能夠感受到,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濃濃的恨意,以及滔天怒火。
他的問話很簡單:「這裡是楊府?」
門子有些畏懼,本能地點點頭。
灰袍男子繼續問道:「已故驃騎將軍楊靖的府宅?現在的家主,是你們少爺楊天鴻?」
門子覺得這個人就像是一頭兇猛狂暴的野獸,那些話彷彿是死死抵住自己胸口的尖刀。除了老老實實點頭承認,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看來我沒找錯地方。」
灰袍男子的呼吸特別沉重,明顯是在努力控制著情緒,說話聲音卻充滿了無比刻骨的仇恨:「告訴楊天鴻,昊天門沈長佑前來找他算賬。去,現在就去通稟。」
……
世俗界的很多事情,仍然對修士有著難以忽略的影響。
能夠稱王成帝的人,本身就被極其渾厚的氣運籠罩。想要順利修鍊直至飛升,就必須盡量少沾染世俗間的因果,更不要說是斬殺某個帝王。
那樣做,會遭到天譴。
何況,各國皇族同樣重視修鍊。這些皇室子弟出身遠遠優於普通人,在物質供應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既然是修鍊,當然少不了靈丹妙藥、神華果實。世俗間雖然很難找到這些東西,卻並不意味著絕對沒有。以皇帝的身份,要求天下子民在世間全力搜尋,肯定要比人數稀少的修士門派更有效率。
所以,在修士當中,流傳著三條眾所周知的規矩。
第一:各國君主絕對不能殺。
第二:王公大臣盡量不要招惹。即便是有父母血仇,最好還是由修士所在的門派出面進行解決。方法不外乎兩種:一是對方拿出大筆錢財寶物作為彌補,二是從親族當中挑選一名「替罪者」,交給有血仇的修士處理。其結果,當然是人死罪消。
第三:對於普通平民百姓,修士的束縛就沒有那麼多。但修士殺人這種事情,就像是大象踩螞蟻,實在是很有欺負人的意味。如果是濫殺無辜,百姓平民可以上告官府,由所在國家的朝廷出面,與犯罪修士的所在門派進行交涉,參照門派規則予以懲處。
總之,這些規矩就是對修士進行束縛。據說,規矩是上古時期由所有修鍊門派共同制訂,進而形成了所有修士都必須遵守的法則。顯而易見,這些規則只是單方面對修士進行約束。目的也很明顯,就是為了最大限度保證俗世人間的安定,不會受到修鍊門派之間矛盾征戰的影響。畢竟,大家都很清楚:普通凡人才是修鍊門派存在繁衍的基礎。即便是最普通的鍊氣士,也可以輕而易舉殺死成百上千的平民。可是反過來,成千上萬的百姓,也不見得能夠殺死一名鍊氣士。
沈長佑是沈星的叔叔,也是沈星的功法傳師。
修士之間的通訊手段,普通人難以理解。比如魂魄玉簡,就是一塊食指大小的玉質條石。沈星被楊天鴻所殺的時候,這塊滴入了沈星本命精血的玉簡也出現了裂縫,徹底碎開。
如果殺死沈星的人是平民百姓,沈長佑會直接仗劍屠殺對方全家滅門。
然而,楊天鴻的父親是驃騎將軍,是朝廷賜封的毅勇候。沈長佑只得按照規矩,匆匆前往昊天門設在楚國的分部備案,然後再趕往楊府問責。一來一去,時間過得飛快,天也就黑了。
沈長佑在楊府門前足足等了一夜。規矩對修士在世俗界的行為束縛嚴格,夜間對勛貴侯府強行叩門,門派懲罰至少也是回山面壁三年。
當然,任何事情都有繞不過去的前提。如果楊天鴻的父親不是驃騎將軍,如果沈長佑的修為不是築基第五層,而是強大的金丹宗師,那麼不要說是叩門,就算是一腳踢開楊府大門,肆無忌憚直接殺進去,同樣沒有人會對此說三道四。
一句話,任何行為,都是建立在強大的力量之上。
楊天鴻走進客廳的時候,神情陰鷙的沈長佑正在端起杯子,慢慢品味著茶水的清香。
看這個滿面兇狠的修士,楊天鴻頓時產生了極其強烈的警兆。
毫無疑問,此人已經築基。那種強大的壓迫感,就像一座巨大的山脈牢牢橫在面前。彷彿隨時可能傾倒坍塌,將自己死死壓在下面,徹底粉碎。
沈長佑的問話,絲毫沒有客人應有的語氣,聲音森冷如冰:「你就是楊天鴻?」
楊天鴻警惕的注視著對方,緩緩點了點頭。
沈長佑再問:「是你殺了沈星?」
答案是肯定的,楊天鴻也沒有想要否認的意思。
沈長佑那雙已經眯成細縫的眼睛里露出一絲讚許:「敢作敢當,很好!」
不等楊天鴻回答,沈長佑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猙獰,反手抽出斜背在肩上的劍,朝著楊天鴻頭頂直劈而下,口中連聲咆哮:「納命來!」
沈長佑是一個很守規矩的修士。
他早已知道楊天鴻從勛貴變成平民的事情。
在沒有過錯的前提下,功臣之後自請削爵,絕對是一種令人讚歎的舉動。別人上午削爵,你晚上就提劍直接衝進去亂砍,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甚至會因此觸怒某個身份超然的朝廷大員或者高級供奉。到了那個時候,即便自己有理,也會變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因此,沈長佑在楊府門前守候了整整一夜。來回過往的打更人和巡夜武侯,都可以作證。
我已經給了已故驃騎將軍足夠的尊重。現在,我也有足夠充分的理由,殺掉他的兒子。
這就是沈長佑的想法。合乎邏輯,也無可令人挑剔。
楊天鴻一直觀察著沈長佑身上的所有細節,長劍凌空劈下的瞬間,反應極快的他已經迅速避讓開來。同時朝著沈長佑怒吼著揮出力量十足的重拳。
「衝天第一式!」
強烈的氣流順勢發出,在房間內形成一道可怕的漩渦。看著這團洶洶而來的攻擊靈能,沈長佑滿是怒色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一個鍊氣二層的小輩,居然有如此威勢。以武入道果然強橫,難怪我那徒弟沈星明明修為比你更高,卻仍然慘死在你的手下。」
楊天鴻微微有些發怔,他聽不懂沈長佑的話。
鍊氣第二層?
我明明是鍊氣第三層才對。
生死搏命的時候,根本不可能給對方任何思考的機會。沈長佑腦子裡充滿了為沈星報仇的念頭,伸出左手,用手掌擋住了襲向自己的狂暴氣流。
楊天鴻立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強烈危機。
自己得到的《通天決》並不完整,只有鍊氣和築基部分的功法口訣。尤其是戰決,不過是衝天第一、第二、第三式而已。
這是一部專門用於戰鬥的功法,按照使用者發揮的威力,可分為狂風境、暴風境、颶風境。
無論楊雄還是沈星,個人修為都要比當時對戰的楊天鴻更高。然而,他們都抵擋不住楊天鴻發出的「衝天三式」。雖然戰鬥境界只是狂風級別,卻如同摧枯拉朽,先是毀掉了楊雄的丹田,然後把沈星活活打死。
沈長佑只用了一隻手掌,就擋住了威力十足的衝天第一式。
這就是築基修士的力量?
如果僅僅只是築基初期,楊天鴻完全有把握憑藉《通天決》,傾力與其一戰。然而沈長佑修為高達築基第五層,渾厚的功力積累,根本不是楊天鴻這種剛剛進入鍊氣第三層初學者能夠比擬。
「你殺了我的徒弟,我要你粉身碎骨!」
沈長佑站在原地未動,口中發出死亡威脅的同時,鬆開右手,握在掌中的鐵劍頓時向上斜飛,在屋子上空轉了一個圈,調轉劍鋒,朝著楊天鴻胸前筆直襲來。
飛劍!
這是一把飛劍!
楊天鴻曾經聽說過這種只有高階修士才能運用的法寶。可是真正見到,還是第一次。
沈長佑的這把鐵劍劍身很長,大約一米五左右。這差不多就是劍類武器通用的長度,只是飛行在空中顯得頗為笨重,絲毫沒有傳說中修士法寶應有的靈活敏銳。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築基修士。修為雖高,卻沒有足夠的材料和財力,用於打造質地上佳的武器。就連這口鐵劍,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偶然所獲。
被一把飛劍盯上是什麼感覺?
看看戰爭片里被導彈牢牢鎖定,在空中左衝右突瘋狂想要擺脫死亡追殺的飛機就清楚了。
來不及多想,楊天鴻雙腿驟然發力,彷彿一頭被逼入困境的餓狼,朝著站在不遠處的沈長佑狠狠撲去。
只有緊貼這個人,近身肉搏,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這種猜測毫無根據,僅僅只是楊天鴻的一種直覺。
「衝天第三式!」
無比強烈的戰意、恨意、殺意,以及對迫在眉睫的死亡恐懼,促使著楊天鴻以本能反應驅動自己的身體,展開每一個動作。
狂暴的拳力鋪天蓋地朝著沈長佑轟擊過去,卻沒有任何效果。就像落在堅硬岩石表面的雨點,雖然落勢兇猛,卻也只能在岩石表面留下一片濕痕,無法破壞岩石本身分毫。
短短几秒鐘時間,楊天鴻已經揮出了數十拳。速度是他目前唯一勝過沈長佑的優勢。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隻靈活的跳蚤,在沈長佑身上來回叮咬,雖然可以吸走一部分血,卻不可能將其殺死。
鍊氣與築基之間的實力差別太大了,已經超過了精妙招式與戰法功決能夠彌補的程度。
飛劍一直在楊天鴻附近來回遊走。他的速度太快,沈長佑根本無法鎖定具體目標,不要說是仗劍殺人,恐怕一劍下去連自己都會被捅個洞穿。這種滑稽而令人頭疼的打法,很快使得沈長佑暴跳如雷,口中發出一聲長嘯,不得不分出一道意識控制飛劍,轉而掄起拳頭,應對著彷彿猴子般圍著自己上躥下跳的楊天鴻。
楊天鴻不停的變幻攻擊方向,速度也忽快忽慢,仍然無法擺脫在身邊來回遊走的飛劍。儘管速度極快,卻不可能完全避開飛劍攻擊。很快,楊天鴻身上被接連劃開幾道口子,從衣服下面滲透出一片片血跡。
他不由得想起了仙字第一號囚室里,那把被封閉在鐵柵後面的鋒利長劍。
拳頭終究無法對抗利劍。如果我也有一把飛劍,足以割取沈長佑這個築基修士的項上人頭。
沈長佑臉上浮起殘忍而又興奮的冷笑。看得出來,楊天鴻已是強弩之末。在這種高強度的戰鬥狀態下,任何修士體內的靈能都無法維持太久。照這種速度繼續磨下去,幹掉這個傢伙,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過,這小子也的確強悍得離譜。區區鍊氣第一層實力,居然與自己這個築基修士幾乎打了個平手。而且,戰鬥中的威勢強得驚人!
這就是以武入道和普通修鍊入道的區別?
就在腦子裡剛剛產生這種想法的瞬間,沈長佑猛然雙眼睜大,瞳孔瞬間微縮成無比細小的針孔。
他看到楊天鴻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幾枚潔白渾圓的丹藥,直接塞進了嘴裡。
是元氣丹,還是成色最好,品質最為上佳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