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救人·浪襲蒲飛暗烽火(二)
一連行了五六日,終於到了界江邊,今日風急天高,中游的江水稍顯湍急。隨行的侍衛讓景珀下了馬車,領到江邊。
景珀帶了兩個貼身老奴,兩個太監和兩個宮女,都是從小服侍大的,感情很好。行至江邊,江岸並無官船等候,心裡起了疑惑,忽然聽到背後腳步變急,帶著一股股寒意,眼前晃過一道劍影,驚駭地轉身,紅色的血液迎面飛濺,「啊」一聲尖叫,最末的那個宮女應聲倒地,背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豁口,鮮血汩汩外流,瞳孔睜得老大,帶著死前驚恐而痛苦的神色。持劍的是兄王派來的侍衛,面露猙獰,溫濕的血染紅了銀色的劍,一滴一滴流下。場面頓時亂作一團,另一個宮女「哇」得一聲尖叫,撒腿就向前逃命,突然口吐鮮血,直挺挺栽倒在地,背後立著另一個同樣惡狠狠的侍衛。
「你們幹什麼!你們瘋了嗎!他是昭南王……」一個貼身的老奴衝上前去,護在景珀身前。
話音未落,一劍砍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紅色的劍頭穿透老奴的心臟,直抵在景珀的胸前,嚇得他大氣也不敢出。侍衛用力一抽,說話的老奴軟趴趴的撲倒,死在景珀面前。
「殺的就是昭南王!是王帝的旨意!」說話間,刀光劍影,其餘的三人已死在各處。
這幅恐怖的畫面令年少的景珀今生難忘。愣在原地,只把眼睛掙得很大,瞳孔溢滿驚恐,四肢冰涼,彷彿失去了行動的力量,一句話也不敢說,一口氣也不敢出。驚駭、恐懼、疑惑、心痛一齊在他弱小的心中炸開,炸出一片空白。
侍衛們搬來一張蒲草編成的席子,為首的那個面色陰沉:「王上讓小的傳話,王上念在手足恩情,特放你一條生路,你坐此草席渡江去吧!渡不渡得過去,就看天意了。」
兩個侍衛就上前來拿他,兩雙孔武有力的手架上他的肩膀,景珀幡然,從這個始料未及的變數中醒悟,突然一個激靈,渾身一顫,眼淚肆虐奪眶而出,撕心裂肺地大吼:「你們幹什麼!你們幹什麼殺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兄王殺的是我!殺就殺好了,蒲草不可能渡江的,為什麼還這麼偽作!」不住掙扎,兩雙腿狠命地撲騰,絕望而憤怒地踢打靠近的侍衛,頭一扭,一口尖牙咬上一個侍衛的手。
那侍衛疼得齜牙咧嘴,叫了一聲,回手甩了一個清脆的巴掌。景珀感到耳邊嗡了一聲,臉上火辣辣得刺疼,一條血絲從嘴角流下。
「兔崽子!死你一個王怎麼甘心,你還不知道吧,我告訴你,漪荷殿昨夜失火了……」
「什麼!我母妃的寢宮……」
「呵,是啊,綠姬夫人死了!」那侍衛發出一聲獰笑。
五雷轟頂,登時忘記動彈,身上的力氣彷彿全部抽干,由著侍衛生生拖向那席蒲草。淚珠水幕一般落下,無歇無斷。侍衛將他一把摔下,狠狠砸在草席上,席上的茅刺將那雙水嫩的手劃開幾道血淋淋的口子,辣辣得生疼。這時,所有的痛苦異常敏感,手上的疼痛無限放大,所有他不願相信的真相已成眼前鐵一般的事實,都剖開,清晰無比。
不是假的,不是假的,竟不是假的!
心中頓時劃開一個豁口,轟一聲決堤,「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把他衣服扒了,拿回去作個證。」
幾雙手將他按倒,兇惡地扒開他身上的錦衣綉袍,江風嗖嗖刮過,灌進胸膛,拔涼拔涼。拉扯間,景珀感覺脖子一松,什麼東西甩了出去,啪嗒落在地上,眼神順著掉落的方向,心口又一陣抽疼,那是母妃親手給他帶上的玉麟符!身後的侍衛已經把他剝的乾淨,單剩下褻衣和長褲,正將那張蒲草往江里推,蒲草滑過,景珀伸出胳膊劈手抓起,將玉麟符緊緊攥在手心,蒲草嘩一下水,順著水勢向下迅速流去。
他從沒有想過兄王竟然會這麼狠毒,為了他的王位,已經泯滅到不顧手足了嗎?他從沒有想過去爭奪王位,懷璧其罪嗎?這就是他的命運嗎?
江風在耳邊蕭瑟,凜冽如刀割。驟起的浪頭捲起吞沒一切的勢頭,脆弱的蒲草席很快被打得四散,一縷一縷沒進翻湧的波濤。雙眼已經被淚水模糊,不斷嗆進口鼻的江水將他求生的意志一點點打濕,像不斷吸水的海綿,身體很快沉重起來,被濃濃的絕望拖拽著,就等蒲草散盡的那一刻,七尺之軀化作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