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辭官·饒是君臣不可說(二)
華光在御花園的假山前踱了許久,借著附近華美建築里漏出的燭光,婆子揮著掃帚一搭一搭,和鵝卵鋪就的小路使勁摩擦,刷拉刷拉,丫鬟一手挑著燈籠,一手撿著花草上的煙火屑子,丟進掛在手臂上的實底竹篾子里。夜很靜,也有些不安分。
天下既分,卻尚未安寧。金歌易主,新王野心微露,雖同意年後交質,可暫取和平,卻恐為後患。
王在宮中行樂,夜宴佳肴,珍饈美味,可曾想過百姓仍有食不果腹?王屢試禁臠,如何開枝散葉,充盈王族?王該是把先王遺訓忘記了吧?王該是把他的教誨也忘記了吧?
左思右想,實在放不下做臣子的職責。緊了緊披著的織錦緞白袍,下定決心,若王尚未就寢,就再勸上一勸。
東華宮燭火通明,華光裹了裹錦袍,加緊了腳步。風在耳邊一陣一陣,吹得他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王,華內翰總算來了……華內翰求見,您看準否?」曹公公畢竟是服侍多年的老奴,王的心思他看得通透。王的表態這些日子愈發明顯,這滿朝文武,暗裡多少有些聞風,偏偏華內翰,死不開竅。
花凜的嘴角不禁掠過一片笑意,轉瞬即逝,臉上又恢復一貫的冰霜。英俊的臉龐略顯稚嫩,有著不同於年齡的老成和圓滑——畢竟,他是大啟的王,是大啟第一帝師親自教誨出來的王。
是那個人,教他仁義,教他經史,教他權謀,教他如何成為完美的王。
直至將他推上帝座,然後無情而理壯的功成身退。不知何時驀然發現,他是如此渴望夫子陪在身邊,不僅僅只是陪在身邊傳道授業,他想要更多,更多……觸碰他的感覺愈發濃烈,但是只要他走近一步,他便以君臣之儀告誡不可逾禮。每每思之而不得見,求之而不得和,十八歲的年輕的王思想都有些變態了。去他的君君臣臣,而今他豈是年幼的王子,夫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嗯,看著門,別放任何人進來。」年輕的王,霸道而忐忑。
今夜,勢必要拿下夫子。
華光從陰影里走來,白錦袍如一朵白蓮,俏生生開在花凜的眼前。
心跳遏制不住的加快,喉嚨也有些乾澀。那張臉,總是微蹙的眉,緊抿的嘴,時常令他夜不能寐。
「夫子,你是來勸我廢寵的?」不然呢。
華光跪下,一頭青瀑及腰,由於方才的急行而稍顯凌亂,耳邊的一縷不經意間滑至額前。搖曳的燭光拂著左側的臉頰,若明若暗,烘出一種朦朧的柔媚。
「王英明。臣以為天下初定,四海既分,當撫民生財為之本也。王今屢試禁臠,宮廷燕樂,郭外百姓尚有食不果腹,流離失所,何以撫民?所謂上行下效,王不克己,百官恐摹上風,沉淫溺樂,一時宗法全無,何以積富以養民……」
夫子說得道理,他豈會不知?只要是夫子手把手教授他的治國大道,他豈有疏漏?那些個條條鞭辟入裡,上至宗義下至人倫,哪個不是忠心耿耿,為著大啟。
夫子就全不會為著自己,他花凜,到底只是一個王而已。
卻到底只是一個王!
無明業火越燒越旺,聽著忠言逆耳,句句如乾柴,一簇一簇往他的怒火堆里丟。他不知何時起得心思,又壓抑了多久,為什麼只能是一個王?他不甘心,全不甘心,江山都得到了,竟得不到他的帝師,他要他的帝師,他的心,他的身……
藏了許久的話終於盛怒中和盤托出。
「你只道矯枉,誡我成人君!你可知道此番我是因為誰!夫子可曾給我機會,我坐擁天下,獨獨得不到你。夫子,我的心思,你可別作不知?」
花凜凌厲而悲戚地望向他去,華光乍聞言,身形一震,彷彿霜打上了剛抽的芽苞,承不住那寒霜刺骨。一時僵在原地,臉驚得泛白,迷離的眼裡儘是錯愕,直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半晌,才道:「王,微臣,王與微臣,都是男人……況君臣不可逾禮……王,請自重……」
「夫子,你叫我自重,卻叫我如何忍著?」夫子的後知後覺也好,毫無知覺也好,每次都拿君君臣臣當擋箭牌,讓這個年輕的帝王怒火中燒。遏制不住先於大腦的行動,花凜如偃草的風一般氣沖沖邁到夫子面前,俯下身,一把扣住他的下巴,指尖接觸到的肌膚冰涼,有著女子般的柔膩,兩瓣粉唇由於驚訝微張,更勾起人蹂躪的慾望……一個霸道的吻頓時覆蓋下來,狠狠地吮吸,像把他吻進自己的身體。幾乎不用什麼技巧就衝撞進去,蠻狠地在唇齒間攻城略地。這些年的感情,這些日子的苦苦思念,不顧一切地釋放在這個時刻。
「唔……」華光惶恐,睜大了雙眼,花凜輕輕一推,他便仰倒在寢宮地面的西域絨毯上,觸目驚心的軟柔。匆匆伸手去推,王的胸膛卻有著泰山一樣的份量,根本無濟於事。
如今的帝王不復那年的乳臭未乾,高過夫子的個頭,硬過夫子的身板,輕易得將他制在身下。情到濃時,花凜豈容下那雙撲騰的手,揮手抓過,雖沒用幾成手勁,卻足以令夫子動彈不得,分別扣住,壓至耳邊。身下掙扎的體軀使自己丹田升起的那股燥熱愈發濃烈,將他抱起,好輕,三兩步跨到樅木沉香精雕龍鳳的大床邊,往裡一丟,拆下一根金線,錦絲羅賬翩然落下……
「王,王,凜兒,啊,不要,凜兒,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