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尚書店裡老者去

十九.尚書店裡老者去

「怎麼,今日不賣了?看來老朽只得打道回府了。」他露出遺憾之態。

「是呀,收攤了,明早吧,明早您再來。」大哥回應道,說著便往店裡走。見老人遲疑著還未離開,我趕忙說:「這位老人我認得,不如幾位哥哥先行進去,我來挑上幾款,也省的人家冒著嚴寒白跑一趟。」

「也好,我們裡面等你。」

老人依舊立在原地,臉頰處露出濃濃笑意。我引他上前,親自選出一張綉有寒梅的墊子。

「這幅圖落梅點點,大有『凌寒獨自開』之意。許是畫面過於單調,未曾引人注目,總是紅艷之彩頗為人愛。您若不喜,也可自行挑選,還有幅翠竹圖亦是手工精細。竹葉交錯,青翠欲滴。」

「你把那張點綴著乳白色花紋的拿給我。」

「這張?」我大惑不解的問。倘若一掃而過,真看不出這些乳白色小花。

「對,我就要它。此圖倒是清麗,有梨花之態,有白雪之柔。純凈中透著暖意,高潔之風猶盛。」他應聲而答。

「古人云:花無百日紅。萬紫千紅開遍后,又有什麼能長久呢。好在是各花入各眼,不然真可惜了這塊布料。」我想起幽燈旁,靜夜裡,韻荻一針一線的身影。再看這幅似乎不起眼的「落雪圖」(暫且為之取此名),亦能被人視為珍奇,一時湧起暖意。

老人收好所選之物,說道:「謝謝你的幫助,這才免得我吃下閉門羹。我見你像個讀書人,言談舉止也是彬彬有禮,若得機會敘上一番,也不枉有緣一場。」言罷,他扭頭離開。

真是個怪老頭,說話快,走路也快。我目送他走後不久,忽然發覺竟忘記了收錢這回事。

之後一連幾天,老人再未出現,而我們的生意卻連同風雨之勢愈發興隆。這也要得益於酒館老闆貪圖在被褥上省些銀兩,以至溫度稍有下降,客人們便感涼意襲來,紛紛「前來捧場」。

荻家母女忙的不可開交,每隔幾日就要按期交貨,另有應主顧所約,依照模板進行「量身訂製」。我想起老人曾提及蘭花,特意索要了幅幽蘭圖樣,尋得了閑暇時分,向店家打聽其住址,欲去探望。「沿長街行至第一拐角處,右轉后靠近一家名曰「尚書」的小型書屋,即能尋得此人。」

依跡而行,確有一店名曰:尚書。店面雖小,陳書俱全,總感覺隱約飄過檀香味,淡淡的卻能安神。經老闆處詢問,方知前日午時,老者患了風疾的兒子病逝,忍受多日的兒媳爆發出積怨,對他一陣冷嘲熱諷,無奈之下,他只得選擇還鄉,以求取一息安寧。臨行之際,留下未歸還的錢以及一張字條。

「老先生走的匆忙,無法親自交予你。他說小本生意最重要的經濟來源,就是買者與賣者之間的關係。」店主說道。

「您可知道這位老人是何來歷?」我追問著。

「這就說來話長了,總之提起他來總離不開書。據說當年也是因一本禁書之爭,讓他抱得美人歸。只可惜他這一走,我這小店就要空空了,這年頭看書的人少了,愛書的就更少了。」

「倘若有空,你這店裡許會多上我這新人。我和幾位哥哥在臨街擺攤,賣些涼席之類,抽不出大塊時間,恐只能偶爾到此。我雖算不上博學,卻也好讀書。那日見老先生談吐不凡,方才產生親近之意,本想有緣再會,誰曾想......真是遺憾。」計劃趕不上變化,變化又太過突然。他本一身學問,卻得不到親人的敬重。而我本可與他一敘,如今已然不可即,怎能不憾。「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總有一處空間任他發揮餘熱。

「只要是讀書人前來,我都無比歡迎,這是一種榮耀。」他禮貌性伸出手,算作對我的認同。

「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咱們改日再見。」我握著他的手,倍感親切。

老人把家安置於離書最近的地方,他視讀書為畢生信仰。這樣的人即使外表看似不堪一擊,內心定是強者。書將無窮無盡的流傳,無法有讀盡的一天。正如信仰,絕不會泯滅,它只會隨著歲月愈發深沉。

明日便是周末,勞碌了多天,也該放個短假。三哥迫不及待的宣佈道:「我有個提議,不如一塊兒去荻家慶祝一番,也好放鬆放鬆。」

「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兒小算盤,要去你一人去,反正我不去,我又不打算作人家的女婿,書畫可比女人有看頭多了。」二哥一臉掃興道。

「不去拉倒。本來嘛,你也是無關緊要的人。大哥、四弟,你們呢?」為搬回顏面,想來我們的意見至關重要。

我還在考慮是否同往,大哥已然為我做出決定。「我和四弟明日要去附近幾條街巷轉轉,算是考察一下地理環境,以便擴大購買人群,就不同你前往了,你替我們轉達謝意。另外把咱們賺來的錢一併還予她們,總欠著也不是個事兒,不是筆小數目。」

三哥點著頭,未顯出失落。「四弟,你也決意不去?難道你不想荻妹妹嗎?還是,你在跟我賭氣......。」他欲言又止道。

二哥見狀,忙打岔說:「你少找茬兒了,難不成你是誠心希望我們都去?恐怕未必吧。這等大好良機,豈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局面,何苦再費心試探呢。」幾句話足以道出心聲,卻偏要裝腔作勢,謊言的背後究竟是利己還是利人呢?

三哥不再多言,見那副欲開又閉的口型便知他此刻無言以對。我向大哥一側瞥去,他輕微的搖搖頭,示意我莫再過多解釋,我也只得作罷。

「你不是自吹說淘到寶物了嗎?空口無憑,拿出來看看才作數。」二哥早聽聞此物之存在,卻終不得一觀,現下眾人皆在,見他如何推諉。

「你還真是個急性子,可我偏偏不讓你如願。好了,大家也都倦了,各自安睡吧。」說完便腳步匆匆而去。

「我就看不慣他那副指高氣昂的熊樣!」二哥義憤填膺道。

「都是自家兄弟,還有什麼不能忍讓。你和老三一向是水火不容,可俗話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難不成一氣之下將筋悉數毀了?你們平日里就好逗個嘴皮子,彼此都控制著點才好。」大哥總在扮演和事老的身份,卻也不見改善,想來即便磨破嘴皮子也只能維持現狀。聽不聽尚在別人,說不說則在自己。身為長兄,自然無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硬著頭皮也得見一次說一次。好在眾人向來敬重大哥,認定他勞苦功高,從未惡言衝撞。

這天夜晚,月明星稀,銀輝鋪地。輾轉反側之時,卻感明月如此涼薄,像一雙空洞的眼,透著哀傷。腦海里不斷閃現一個問號,難道大哥現已支持三哥與韻荻了?思忖良久,遂起身,欲問原理。僅行幾步,退身而回,作罷。一連幾天,三哥之心孰人不識,我卻一味的坐以待斃。不待斃又能怎樣呢?想要洒脫,談何容易。當親情與愛情分屬南北極點,呆在赤道是最好的選擇。我此刻正處於此,望著南極會徒留嘆息,望著北極會無端流淚,索性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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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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