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最近,顧昭看馮裳十分不順眼,因為哪兒都有他!
耿國公去世那會子,他看他倒是很情深意切,可是自打自己將他全家流放了,顧昭覺著,馮裳挺害怕他的。
可既然怕了,你怎麼見天四處跑,定嬰那邊也有他,老后家也有他。
那不是上京最近輕鬆了么,顧昭也開始進行一些社會活動,這種社會活動的手段通常是以炫耀桃子為核心內容的。
顧家上下對這個新生的小叔叔感覺十分微妙,畢竟之前沒他的時候,想過繼給顧昭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
這日,顧昭再次在定嬰家看到了馮裳,而今馮裳早就不若之前那般寒酸了,沒了趙元項與耿成的貼補,他又成了定嬰家的清客先生,也不知道這廝用的是何種手段,這樣的人現在每月在老定這裡拿四十貫貼補,老耿以前在鄉下給他蓋房子,老定更是有錢的主家,直接給他在上京買了一院房子,能有十七八間呢。
這日是定嬰家第四代長孫生日,顧昭照例帶了裝備齊全的桃子出去炫耀,他好像以前從不在意穿戴吃喝,可是到了桃子這裡,他倒是留意多了,因心疼桃子沒有媽,他便只要有機會,就把桃子帶出去,往當家太太堆兒里一紮,反正不要臉習慣了,他就扎在女人堆兒里很虛心的反覆問,何時長牙,何時斷奶,何時開始能講整話兒。
而這種很繁重的育兒經驗,不管是問多少遍他都不膩歪。
「我說顧老七,你前面坐去,往我家內眷堆兒里扎,你啥意思?」
定嬰很膩歪的看著顧昭,顧昭一隻手提著一條布帶,布帶那頭拴著桃子,桃子此時正艱難的在翻定嬰家內堂的二門檻,整個的小肉身都趴在門檻上,爬上去因腿兒短他是前不得后不得,正在艱難的喊:「得得得得得(爹)……」
顧昭也不管他,隨他摔打,隨他繼續爬。
今兒桃子裝備好,穿著一套極其奢侈的小麒麟袍子,他的腦袋上還頂著全鈴帶角鑲玉的麒麟帽,自然屁股后也帶著尾巴。
不用說,現古代童裝改良版。
聞聽定嬰抱怨,顧昭哼了一聲道:「別噁心人,老定你媳婦兒都六十多了,牙都沒了,我見見咋了?上次問她周歲半的食譜,她才給了我幾個,今兒我再問問。
定嬰氣惱:「她都糊塗了,她能知道點啥?」
「糊塗那也比起咱們老爺們強些,可憐我家桃子沒個媽,問問咋了,小氣勁兒的!」
「沒媽你再娶啊?不是這樣心疼的,見天兒往別人家后宅鑽~」
「我有病!沒事兒給孩子找后媽玩兒!」
「你到底去不去吧?」
顧昭脖子一擰:「說不去就不去,老耿不在不熱鬧!」
定嬰看他實在不要臉,只能一甩袖子往前面去了,顧昭抿嘴一樂,繼續牽著桃子遊盪。
老耿在多好啊,大家文化水平相當,都是半文盲,就是丟人也有個襯托,現下好了,剩下他,就連個搭話捧哏兒的都沒有,笑點都不一樣,文人扎堆,一起吟詩作畫,琅琅成誦的,他都下不去嘴,去干毛?
牽著桃子溜達了一會子,桃子已然成功拔了人家七八盆花兒,禍害了四五個大果盤。
定嬰他二兒媳婦站在一邊愁死了都,只能小心翼翼的提點道:「哎呀,小心著點兒,甭把小叔叔扎了……」
人家那也不是心疼桃子,是人家那碗盤兒都是成套的,一套四五百個一樣的花色,大盤子本就不好燒,每摔一個,毀的就是一套。
顧昭那裡聽得出這些,立馬極大方的一擺手道:「沒事兒侄媳婦兒,我拴著他呢,扎不到……」
啪嚓……
得!又一個!
好不容易進了內堂,這裡面倒也沒迴避,護帝六星算是通家之好,磕過頭的義兄弟也沒他們親厚,因此結婚的沒結婚的,這內里的屋子花紅柳綠,團團兒的坐了站了一屋子。
桃子頓時興奮,發出:「啊……哈哈,啊!哈哈……」的笑聲。
定嬰家媳婦兒金老太太坐在正當間,她與自己家老哥哥有些病情一樣,老哥哥是全糊塗,這位是半糊塗。
老太太倒是不胡鬧,也很成體統的端坐著,一抬頭兒見到顧昭,她打量了半天總算是……又認錯了。
「四官兒,你咋才來,你媳婦兒到半天兒了,才將奶奶還問你來著……」
顧昭行了個禮,她說她的,自己答自己的。
「老嫂子好,上次你說的那個蒸面,這小崽子不愛吃可咋辦?」
「吃蒸面啊,多大了你還吃這個,奶奶可做不動嘍,回頭叫你娘悄悄給你做去,啊!」
「有新的食方子么,長家的,給抄兩張?」
這屋裡鶯鶯燕燕的一片笑聲,桃子看看顧昭,拽拽帶子,顧昭鬆開手,哎呀……立刻的這頓愉快的狂奔……
桃子而今快一歲半了,這孩子邁腿兒早,說話差點,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蹦。
父子正在女眷堆兒里玩的愉快,那邊有人過來悄悄的在顧昭耳朵邊說,書房裡,定嬰請他過去。
顧昭左右看看,一伸手兒,他將桃子遞給半傻的金老太太,嚇了一家女眷一跳。
顧昭擺手道:「沒事兒,沒事兒,老太太一輩子帶了多少兒女,便是這般了,那也比你們強,小心點子別被桃子撈到小物件咽嘴裡就好。」
這家的掌家媳婦一臉窘然的點點頭,看著這位祖宗就這麼放心的出去了?
顧昭出門便看到了定嬰的長子,這位叫定花春,顧昭愛管他叫杏花村。
而今定花春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他這人天分不錯,在顧昭看來,強顧茂德十倍去,人家在工部掌著實權都正四品了。
若不是定嬰壓著,這位也是個入閣的。
定花春見顧昭出來,他也不多言,先是施禮喊了聲世叔,接著一言不發的在前面帶路,左拐右拐的帶著顧昭便去了一處隱秘之地。
甭說,這地兒顧昭來了這麼多次,還是頭回來。
定花春將顧昭帶到地方,他也不多言,只是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他便束著袖子站在門口了。
得了!進去吧!
顧昭走進這件小室,一進門便看到定嬰坐在正堂的位置,他身邊還坐著幾個人,這幾個人分別是,永國公后煥海,常國公齊元景,淮國公夏侯擢,外加自己的大侄兒顧茂德。
顧昭一進門,顧茂德趕緊站起來給顧昭施禮,並把自己的位子讓了出來。
顧昭站在那裡不動,嘿嘿笑了一聲到:「嘿嘿!你們幾個族長玩什麼呢?我就別摻合了吧……」
說罷轉身要走,后煥海立時蹦起來,一把拉住他道:「哎,我說顧老七,說正事呢,說正事呢,你胡說八道個什麼啊,快來吧,趕緊坐下吧……」
顧昭被他強拉著坐在了顧茂德位置,顧茂德笑眯眯的站在顧昭身後。
顧昭坐穩了,行了一圈団禮這才指指身後的顧茂德道:「你們幾個老東西退忒沒意思了啊,我家阿德而今也扛事兒了,把我拉過來也沒用,我的脾性你們也知道,我不愛摻合這些事兒,再者,也沒這個腦子!」
定嬰笑笑,站起來親手給他斟茶,斟滿茶盞之後定嬰才道:「不是什麼大事兒,這事兒還非得跟你商議一下,怎麼,看不起我!」
顧昭一歪脖:「說這沒意思的話,有啥看不起的?你說說?」
定嬰頓時窘然,虛指指他,背著手回去了。
齊元景嘿嘿樂幾聲之後,也指著顧昭道:「好歹你是個長輩兒,當著晚輩兒就別說這些沒邊兒的虛話了,今兒請兄弟來此處,也不是旁個,乃是有要事需跟弟促坐詳談,快莫要磨牙了。」
呦,正事兒啊,顧昭做出坐好了姿態,立時不逗了。
定嬰今兒神情十分的猶豫,竟是滿腹心事兒的樣子,他凝神靜坐了一會子這才道:「諸位賢弟,賢侄,老夫往日俗事纏繞,各位多多擔待。」
顧昭他們趕忙道,無事。
定嬰又道:「今日請各位賢弟過來,皆因老夫年邁,已歷經三朝,而今老夫年老力衰,怕是已然侍奉不動我主了。」
呦,這是要退休的節奏啊。
顧昭眨巴下眼睛,看老后他們不吭氣,他便道:「呦,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
坐在一邊的齊元景道:「何止老定,老后,夏侯皆是一個意思,老一輩兒的,今後怕是就剩下你我支架了。」
后煥海笑笑接話道:「什麼叫支架不支架?老耿沒了那會兒我就跟老定有了這打算,你們就說吧,人活一輩子呢,瞧瞧老耿,看著倒是吃得好,喝的好,偏偏就是成日躲在這一畝三分地,到死到死啥也空了,那也沒去過是兒女都被牽連……」
定嬰點點頭,倒是一臉釋然之外還帶了一些嚮往道:「還是早年間那會子,也就十四五歲兒的時候,奉父母命攜琴負芨,跟著先生也曾天南地北的跑過,那會子人小,能懂什麼啊……」
定嬰想起什麼來的笑了一聲搖搖頭:「不瞞諸位,說句不恭敬失禮的話兒,那時候走得一天,累的要死要活,偏我家先生半夜不休息還要彈奏一會子,哎,那時候心裡還抱怨呢,現如今想起……」定嬰吧嗒下嘴巴:「那樣的日子,這幾十年了,再沒有過了……」
夏侯擢在一邊也是連連點頭,他指著外面道:「上次茶會喊你來,你非說在家看孩娃兒?忒不要臉了,看個小娃兒就等你呢?你有奶啊?見天兒不像話,躲在家裡好有意思?」
顧昭不在意的一擺手:「說你的,甭往我身上引,我可憐著呢,我家桃子可憐著呢?沒個媽就算了,你們還跟他搶爹?」
夏侯擢失笑道:「這話品著真不是滋味,啥叫跟他搶爹?我是說,上次茶會,你知道那個馮裳馮先生吧?」
顧昭心神一動,端起茶盞喝了幾口,做出不在意的樣子道:「嗯,他怎麼了?」
夏侯擢道:「人家能怎麼,人家好不自由,那裡都去得,生就的閑雲野鶴的好福氣,就那天兒人家馮先生說的,去歲他去過離京八百裡外的一處回元山,那山上苔封石徑,靜無犬吠,露滴松枝,花間斜影,過得幾山,還能看到滿山的梨花盡放,還有平涼溪潭,荷葉宿露,花鳥繞亭……」
說到這裡,夏侯擢站起來看看外面的小花園子,他不屑的撇撇嘴兒:「瞧瞧人家的日子!拿著不多的錢兒,哪裡沒去過,什麼好景緻沒看過!人家可不白活著,哪都知道,啥都吃過,跟人比比,我們,鄉下人爾!我們聽的那叫個嚮往,這倒好,說是大富貴了,啥也有了,可拿著大錢盡修小花園子了!」
定嬰也是連連點頭道:「可不,看來看去還也就是這四方天兒,成堆成堆的花錢兒,還不就是出不得京師,就家裡這兩畝地里瞎折騰!今兒折騰的個青州景兒,明兒弄個甘州石頭!
這不!我們幾個商議了一下,那朝上瞧著我主年紀還小著呢,我們怎麼折騰也熬不出四朝去!嘿!一咬牙,我們就準備一起告老,收拾收拾,我們也學學人家,一起過過閑雲野鶴的好日子不是。」
顧昭端起茶盞,心下想,這個馮裳倒是個能夠的,天生的一個縱橫家,到處說閑話騙吃喝的主兒,這頓大忽悠,一忽悠朝廷上少了整三個超品大員。
后煥海連連點頭:「是呀,勞心勞力一輩子,人馮先生說的可真沒錯兒,你說我們,降世錄護身,管他幾代帝王去,憑著家裡誰去熬著,也不就是這麼點兒意思!
上面一個蘿蔔一個坑兒的,見天兒窩在那裡討人嫌棄不是,老莊那些年輕輩兒的看我們就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兒的,得了,別熬了,我們啊,集體給人家騰地兒,這人,就得給自己活上幾天,才是真有意思不是?」
顧昭輕笑道:「哦,這是想開了!」好事兒啊,他家阿潤早看這些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不順眼了,他得點點火。
定嬰點點頭:「是呀,想開了,都六七十歲了,我們身子骨還成,這三朝怕是大梁最顛簸的三朝,也是祖宗庇佑,我們好歹能混個三朝,以後他們啊,怕是沒這個好機遇了!」
顧昭也是點點頭,可不就是這個意思,一朝開國,一朝穩定,一朝安了民心開了盛世,這幾位怕是要上了史書的,現在收手,那都是名臣的款兒。
想到這裡,顧昭頓時一臉羨慕的道:「這麼說,幾位哥哥是要相跟著出去玩兒了?」
定嬰臉上泛著紅色道:「可不就是要出去玩了么?羨慕吧,嘿嘿,你就甭想了……老夫看你那遷丁司才剛起頭,想出去啊!你也去不得!」
顧昭做出嗔怪的樣子:「呸,好端端的喊了我來,哦,這是眼氣兒我呢?」
他做出要走的樣子,立時被一邊的齊元景拉住:「嘿!想跑沒門,喊你來羨慕羨慕是一條,還有幾樁事兒要找你呢,趕緊給我坐下吧……」
顧昭眨巴下眼睛坐下又道:「找我?我能頂什麼用處,怎麼的?想去絕戶郡開荒去?」
后煥海笑罵道:「都老胳膊老腿兒的,我們有病啊,我們開荒去……」說到此處,他對外面喊到:「都進來吧!」
這屋內門帘一開,先進來的是定花春,他後面跟著的是夏侯儀他們。
這幾位都是護帝六星第二代的嫡齣子嗣,而今竟然顧茂昌也跟在後面,竟是一個庶出的都沒有。
這是什麼意思?顧昭不動了,納悶的看看定嬰。
定嬰笑笑,指指顧昭跟齊元景道:「給你們兩位叔叔磕頭。」
顧茂德從顧昭身後站出來,排在那隊伍里,一起跟著跪下,一起磕了三個頭。
顧昭看老齊不動,他也不動了,反正,老齊本事沒他大,老齊都能辦,對他來說想必不難。
這些人磕完頭也不動,依舊跪著。
顧昭就納悶了:「起來吧!等著拿錢呢?還沒到過年呢!」
定嬰笑眯眯的道:「可不能起,你還沒答應呢!」
顧昭失笑道:「你還沒說啥事兒,強拉了我,叨咕了一堆兒廢話,又架著我跟老齊火上燎燒!說什麼事兒吧,朝上的事兒找老齊,借錢找我沒問題!」
后煥海笑道:「不找你借錢,找你借點勢。」
嗯?顧昭頓時納悶了,他又有哪門的勢力值得受這幾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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