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這句輕飄飄的話剛落,那股子讓人不安的沉默又持續了下去。朴長老不知為何,心中一跳,臉上忙掛起笑容勸解:「怎麼會是生死戰呢,教子大人,只不過是同輩切磋罷了。」
蕭夭的目光從那條已經隱沒於深處的海豚收回,怒意仍在,可理智已經回籠。他沒有看向朴長老,而是對著朴海河萬分裝x地說:「我出手不會留情的,你要想好了。」
他看上去辣么無情,可內心的潛台詞是——快給我知難而退啊你這魂淡!要打好歹得等我晉入第三重啊!現在咱們不約不約好嗎答應我!等之後我再教你做人!
嚴格意義上說,蕭夭沒有打過正規的召喚獸賽。以往他的世界里規則都是怎麼狠怎麼來,手段下作點也無所謂——比如蕭夭曾經圍觀過一次絕境之巔的終極對決,那場比賽當真是慘絕人寰。明明兩個人的召喚獸分別是小強和蚯蚓,卻仍是打出了龍與鳳那一往無前的悲憤氣勢,什麼龍抓手,蚯蚓鑽進褲襠之類的陰險招數應有盡有……
朴海河自然是聽不到蕭夭內心獨白的,武痴同學聽了他這話眼睛更是像個八百瓦的燈泡,亮晶晶的:「自然無須留情,這正是我想要的。」
卧槽,這小子真是那種武痴啊?不怕死的?
蕭夭持續補刀:「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不容易,一旦答應,到時候後悔也沒用了。」
「生命是寶貴的,這點我懂。」朴海河的眼神堅定,如同饕餮見了食物,「可總有些東西比生命更加寶貴。」
武痴在強行安利了蕭夭一發心靈雞湯后,一揮手阻止了朴長老還想要勸阻的意圖,率先走出房間。
蕭夭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又轉過頭看著朴長老。雖說他內心因為武痴少年乾淨利落的轉身而有點慌,但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圍觀群眾只見栗發少年一臉高深莫測地看向了朴星海,彷彿是要提醒他注意侄子的生命安全。
朴星海也有點慌。
蕭夭看上去實在太淡定了,並且冷血地問出生死戰這樣的話題,一看就是有點水平的,莫不是真有把握能夠戰勝朴海河?
「教子大人,我認為生死戰不妥。我那侄子暫且不說,您的安危可怎麼才好——」朴長老斟酌著言辭,最後一句話拉長了調子。
蕭夭本以為他會說出「還是擇日再戰」或者「要不咱就算了吧」這樣的話,誰知他竟補了句:「還是點到即止吧。」
看來老頭儘管懷疑,還是覺得自家侄子獲勝的可能性較大。
高冷的教子大人幽幽地掃過朴海河的眼睛,沒有回應他這番話,一隻手整理著袖子,也跟著之前朴海河走出的路線邁開步子。
——麻辣雞,現在一旦拒絕,大概面子和裡子都會一同掃落在地吧。
一群人跟在他身後,朴長老也身在其中。老頭的臉上皺紋更深了,理智告訴他朴海河不可能輸給一個中途才獲得召喚獸的少年,但直覺又隱隱預警。
亦步亦趨跟在朴長老身後的心腹見他這般模樣,趕緊湊上前去附在對方耳邊:「長老莫要多心,相信海河少爺便好。別忘了當初哪怕應對那批星際海盜,海河少爺也是能夠完勝。」
提到侄子最值得驕傲的戰役,朴星海的臉舒展開來,又豎立起了對朴海河的信心。他就連兇殘的星際海盜都能打敗,區區一個蕭夭就更別提了。
走在從酒店房間通往比試場的路上,蕭夭捂住噗通亂跳的小心肝,往召喚獸專用的運輸戒中扔了一根棒棒糖討好饕餮。
能不動手自然最好,若是無法避免,那麼只有一戰了——幸好最近糰子化成人,讓蕭夭森森地產生了危機感。為了保護這個只會賣萌的弱雞弟弟,他每天除了必要的升級外掛之外,也有練習武技。
假如……要是輸了?
蕭夭把饕餮從運輸戒里放出來抱在手心,摸了摸它的頭。
——輸了的話,那就罰饕餮寶寶兩天不吃飯吧。
「嚶?」饕餮好不容易從那緊閉空間里出來,正舒展著身體,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著蕭夭的手,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它收回舌頭,雙爪捂著肚子,拚命搖頭。搖了一會,又用爪子拍了一下蕭夭手上戴著的戒指,意思是不需要減肥,也不喜歡待在運輸戒中。
見它這幅傻樣,蕭夭大力揉搓了它的粉色小屁股,頓覺身上壓力一輕,心情舒暢不少,那些不自信全都沉澱在了心底。
那比試場雖說跟吃飯的房間在同一棟的大樓,走過去也要費些功夫。這酒店裝修豪華,從樓上穿過,還能夠看見全息影像所介紹的藍羽星發展概括,以及海底生物科普。
幽藍的深海色澤是這棟大樓的主色調,不得不說很是壓抑。
尤其對於有心事的人來說。蕭夭抱著饕餮走了一段路,心中的壓力就又被勾了起來。胸腔內彷彿有個氣球在脹大,距離比試場越近,氣球就越大,直至破裂。所幸在踏入比試場的十二層樓時,蕭夭路過一扇窗戶,停下了腳步。
柔和的白色月光從透明的窗戶外灑落在精美的地毯上,如同一條來自上天的道路,誘得蕭夭情不自禁停在了它的面前。
這窗戶本身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純白色的框架上刻著小天使的圖案。蕭夭伸出手,推開了這扇窗。
窗外面是海。
漂亮的,顏色一如蕭瞳眼睛的大海。
這時候海面很靜謐,波瀾不驚。深藍近墨的海水倒映著一輪皎潔的明月,溫和地俯瞰世間。這個時間點,那些觀光球體都已經不再運行,海面就是它最初的樣子。
月光照在蕭夭的臉上,襯得他臉色蒼白。他半身還隱沒在陰影中,那不安分的光線在他鎖骨處形成光與暗的分割線,並且調皮地試圖更加向下,撩撥開他的衣領。
身後一直跟著他的腳步聲也逐漸聽不見了。
安靜。
不同於朴長老逼迫時期的,舒適的安靜。
蕭夭心中的那些壓抑和擔憂突然就不見了,他覺得自己會贏。
也許是剛剛的月光太美,也許是海面太藍,也許是時機恰好,總之……他就是有一種荒謬的預感。
他會贏。
………………
蕭夭走進比試場的時候,朴海河已經等候多時。
武痴顯然是這地方的常客,對這裡極為熟悉。這比試場裡面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客人,有的鼻青臉腫,也有的一笑泯恩仇。
朴海河混在其中,周圍的人都自發地在他身邊留出一個圈的空隙。
——這可是藍羽星著名的比試狂魔,看誰厲害就要跟誰打!至今打遍藍羽星無對手,這會又是誰被這傢伙看上了?!
會來這比試場的多是些藍羽星本地高官貴族的子弟們,好奇心濃厚的很。他們面面相覷,互相交流了一會,發現沒人知道朴海河這次的對手是誰。乾脆連自己也不比了,就等著坐看朴海河虐人。
朴海河也覺得無聊,掰著手指數秒數,數到七百零三秒的時候,蕭夭姍姍來遲。
好感度體質給他的增幅太大了,以至於那些圍觀群眾都忍不住心疼了這位素不相識的栗發少年三十秒。
「朴海河這傢伙太過分了!這少年一看就不會是他的對手啊!他怎麼忍心?」一名平日里就較為憐香惜玉的花花公子不滿地對友人嘟囔。
「他不是素來找的對手都是強者么,這會竟然想要虐菜?」友人驚異地明顯與他不是同一個點。
「只希望朴海河手下留情,等他們打完我好去認識一下……千萬別打臉就好。」花花公子惋惜地摸著下巴。
他們正對著蕭夭進行肆無忌憚地視/奸,冷不丁發現,在這陌生少年的背後,還有一群看上去身價不凡的人們魚貫而入。
某些眼尖的甚至在裡面發現了自己的父輩——這什麼情況?!
朴星海一進入比試場,瞅見這麼多人,當場便皺起眉頭:「清場。」
無論蕭夭與朴海河誰贏誰輸,都是光明教內部的事,僅局限於一個層次,絕不允許這些雜七雜八的小魚知曉。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手下聽命,拿出通訊器,與酒店高層商量了一會,便把其餘的閑雜人等請出比試場。
藍羽星的老大都開口了,這事辦的自然效率。那些人很快就離開了,場內清凈了不少。朴星海走到蕭夭身邊,剛剛還陰雲密布的臉上掛起了令人汗毛倒立的笑容:「教子大人,我已經開啟了保護系統,還望對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手下留情。」
保護系統是比試場的一種模式。開啟之後,一旦智能光腦通過計算判定場內雙方的行為是致命的,便會強行介入戰鬥,升起保護罩並隔離雙方。
「什麼?這樣還怎麼打?束手束腳的!不是說了生死各有天命么!」聽了朴星海這話,朴海河不滿地嚷嚷。
「你別廢話,你自己沒關係,教子出事了可怎麼辦?」朴星海嚴厲地瞪回去,回應道,「況且保護模式不過是一種對生命的保障,完全不影響比試過程。」
他這話像是對朴海河說的,可眼角又一直瞥著蕭夭。
蕭夭此刻很寧靜。他也說不上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明明上一秒還忐忑得要死,要是輸了估計得自殺以謝天下,中途看了一會海就豎立了必勝的信心。
他陷入了一種……玄幻的狀態。
「無論開不開都沒關係,反正很快就會結束了。」他淡淡道。
趁著朴長老和他的侄子被這句太過裝逼的話驚呆的時候,蕭夭把饕餮放在腿邊。自己則走向更衣室,脫掉身上原本礙事的西裝,換上了酒店提供的寬鬆訓練裝。
換上訓練裝的蕭夭明顯活潑很多。
比之那身西裝,少了幾分拘束的高貴,卻有了更多屬於少年的青春洋溢。
「來?」蕭夭對著朴海河轉了轉手腕。
朴海河來的早,在蕭夭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換上了成套的寬鬆服飾。見對方如此挑釁,他也雞凍起來,與蕭夭一起走進了寬敞的比試區域。
「您選擇的是保護模式。」
隨著這一聲的響起,四周的大片透明門緩緩升起,將這賽場圍成了一個封閉區域。
朴海河一旦開啟戰鬥模式,整個人的氣質就頓時不同了。之前那憨傻的感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慣於戰鬥的凌厲。
他手臂白光一閃,一頭看起來威風凜凜的白虎出現在他的身側。那白虎雪白的毛皮上夾雜著黑色條紋,瞧起來威武非常。它普一落地便對著蕭夭發出一聲怒吼,揚起灰塵陣陣。
饕餮自然也不甘示弱,張開大嘴露出獠牙,也對著白虎嘶吼。
氣勢上倒是沒有落後,只不過……場面就跟蕭夭午夜夢回中腦補的一樣滑稽。
對方是龐大又兇猛的白虎,我方是一隻嬌小可人的類豬型粉色饕餮。
哪怕是場外早就知曉饕餮形貌的朴星海以及其餘人員,都不由得一陣無語,感嘆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給了饕餮種族與實力的優勢,也就剝奪了它的外貌……
這兩隻召喚獸對峙了半天,始終謹慎地沒有主動攻擊。憑藉直覺,它們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實力強勁。
隨著時間的流逝,饕餮有些不耐。可它內心也明白對手是隻身經百戰的白虎,而非傻愣愣的猹,硬是耐著性子,與對方迴旋。
「吼——」白虎率先發難,又是一聲驚破天的咆哮。可與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竟帶出了聲波攻擊!
饕餮四隻蹄子一彈,靈巧地跳躍到了別處。而它原本呆的那塊地方,則被那聲波硬生生震成了碎末!如果它躲避的不及時,也將會是這般下場!
保護模式不針對召喚獸!
既然白虎已經出手,饕餮自然也要以眼還眼。它小身子在空中一扭,跳至白虎上空,一爪拍向白虎!白虎抬起頭,也不閃不避,同樣抬起爪子,與饕餮對上!
一隻粉色小爪與白色巨爪,從體型來看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卻不分上下。白虎沒有如想象中的碾壓饕餮,反而與它僵持在了半空!最後它後腿使力,深深陷入了地面,一掌拍在了饕餮所在之處。
又是一陣塵土飛揚,那地面已經四分五裂。
「轟——」這遲來的一聲突然炸開!
下一秒,就看見一個巨大的黑洞豁然出現在這賽場中央,聳立於所有人的視野之中,那漆黑不見底的色澤彷彿要吞噬一切。
那股吸力正對於白虎。
白虎一陣狂吼,憑藉強硬的天賦,竟也暫時抵擋住了這股引力。粗壯的尾巴一掃,將那維持黑洞的粉色小獸橫掃在地。
饕餮一連打了好幾個滾,狼狽不堪地躲避那白虎的攻擊。
黑洞缺少能量,在持續了三秒后便自行炸裂,化為無數碎片,四處飛射!那四周的防護門本極為堅固,此刻竟被那碎片打擊得變形。門外的人皆倒吸一口涼氣,全部向後退了幾步,靠近防護罩的位置明顯出現一大圈空層。
這兩隻召喚獸尚且如此……那它們的主人呢?
朴星海著急地想要看清場內的形勢,可場中還瀰漫著朦朧的碎片塵土。等到片刻后,塵埃落定,才能看見那兩人的情況。
在饕餮與白虎激烈地戰鬥期間,蕭夭與朴海河也沒有閑著。兩人憑藉武技的對打,聲勢自然沒有召喚獸之間的異能對決龐大。
目前還不能看清誰勝誰負——只不過看饕餮趴在地上,痛苦萬分的模樣,大部分人都認為蕭夭輸的可能性極大。
饕餮的確是被擊落,並且受傷。它粉色的小身體上多了幾道泛著血痕的爪印,是白虎給它留下的印記。它遠比上次被猹戲弄的憤怒,因為白虎甚至弄碎了它的本命異能。
低垂著頭的龍之子從地面上緩緩爬起,周身散發著難以言說的力場。溫度逐漸身高,空氣開始肉眼可見的扭曲。它周身泛起了黑炎,夾雜著雷霆之勢,朝著侮辱它的白虎彈去。
朴海河見狀長嘯一聲,通過心靈感應讓白虎不要硬抗。那白虎朝著主人的方向跑來,化作一道護臂,附在了朴海河的右臂之上。
這是他所獲得的異能,強力增幅。
武痴隨意地揮出一拳,再次感受到了合體(……)之後渾身充斥著的能量,他萬分自信地又對著蕭夭舉起拳頭,那拳頭的力度在風中呼呼作響。
蕭夭沒有硬接,一個螺旋步躲開了那一擊。的確是讓他的體質有所增強,卻並沒有強悍到能夠與有了白虎異能增幅的朴海河媲美。他幾乎都是在閃避,同時眼神看向饕餮。
白虎的消失讓暴怒中的饕餮冷靜了不少,此刻見到白虎的主人還在喪心病狂地欺負自家主人,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它嗷的一聲就撲過來,對著朴海河一陣狂風驟雨般地猛啃。
……肯定是沒能啃到的了。
朴海河此時巨力附體,竟活生生把拳頭塞進饕餮大張的嘴巴里,同時另一隻手向外一扯,饕餮再次被擊飛。
同時他的心中奇怪,白虎附體后,他的力度的確有所增幅。可同以往相比,這增幅卻並不強烈——如果對這力度進行科學推算,朴海河就會發現,他的每一擊基本上都平衡在一個數字上。
那個數字是理論上的最低值。
哪怕是控制力度最精巧的人類,也沒有辦法一直將數據控制在一個點。因為那是人類,如同破紀錄的游泳健將不可能一直跑出最好成績。
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偏偏發生了。
並且蕭夭的每一擊都維持在巔峰水準,也都能恰好落在他的相對弱勢處。
朴海河一開始還未察覺,直到他終於一個左勾拳蹭在了蕭夭臉頰,卻只留下一道擦傷——這對於他從前的力度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被他打中的人,最起碼也得紅腫發青。不說在地上打滾,捂臉嗷嗷直叫也是常有的事——蕭夭卻只是皺眉。
絕壁不是敵軍太能忍,而是我軍沒力氣!
相反地,蕭夭卻有著百分之百暴擊他的設定。他明明已經向左側開身子,腳尖輕點地面,弓下背躲開對方這一記三段斬,卻仍舊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擊中自己最柔軟的腹部。
尼瑪什麼情況?
並且蕭夭的對線風格太剛。受了朴海河一記,哪怕拼著再被打兩下,也要揍回來,跟對方死杠。
此消彼長之下,朴海河的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朴海河直到落敗開啟了防護罩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輸了。
「為什麼……」帶著一張鼻青臉腫的大臉,朴海河坐在地上,周身閃爍著乳白色的保護層,喃喃道。
蕭夭也不知道真相。
沒有人知道。
如果要問朴海河為什麼輸,知道的只有上帝。也許某天蕭夭心血來潮,問了變/態這個問題,就能夠得到解答。
變/態可能會撒嬌要蕭夭親他一下再淡淡道:「因為我不想你輸。」
——其實理由也就像這句話那樣簡單,因為上天不想蕭夭輸。
上天不希望蕭夭死,蕭夭跳崖也不會死。那麼如若上天不希望蕭夭輸,哪怕朴海河神功蓋世,宇宙召喚獸排行榜第一,他也不可能贏。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