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鬱悶不已
話一說完,不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還是婉兒心思玲瓏剔透,記掛著我老婆子!」
一老婦人在一群人簇擁下款款而來,秦牧隱注意到抓著他袖子的手在發抖,目光清冷的掃過走來的人,低著頭,一臉淡漠。
林氏穿著大紅色的牡丹褙子,天青綠垂柳暗花的綢緞長裙,髮髻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爬滿了細紋,精打細算的眼裡露著笑。
黎婉抽回手,強扯出一個笑,上前給老婦人請安,「外祖母!」
林氏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她,黎婉穿著寶藍色的灰鼠皮襖,鐵鏽紅綉小朵金絲木香菊長裙,外罩雪絮絳紗披風,髮髻樣式樸實,妝容淡雅,氣質和以往不同了,穩重端莊,有大戶人家主母的樣子。
「婉兒回來了!」林氏拉長了音笑盈盈道「今個兒可是雙喜臨門呢!」
黎婉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盡量溫和有禮的點了點頭,站在林氏一側,扶著她的手臂。
再抬頭,秦牧隱面色如常,語帶疏離道,「太夫人!」
二人成親后回過黎府一次,京裡邊,黎家人沒有親戚,秦牧隱沒見過除劉晉元外的親戚,今個兒算第一次見黎婉外祖家的人。
「好,風度翩翩,儀錶堂堂,是個好孩子!」林氏滿臉堆著笑。
之後,秦牧隱給黎婉舅舅,舅母見了禮,態度已冷了下來。黎婉清楚在侯府他是一家之主,出門后是承王跟前的紅人,身份尊貴,何時要他主動與人說話,尤其還是害了他的一家人,一想上世,黎婉就鼻頭髮酸,撇開了眼去,「外邊冷,外祖母還是回屋吧!」
林氏笑眯眯的點點頭,眼神在黎婉和秦牧隱身上來回瞄,黎婉不舒坦,忍著沒發作。
走了兩步,劉晉元走到她身側,輕聲和她打招呼,「表妹!」
劉晉元一直住在黎府,府里人都稱他表少爺,實則,他在黎府說的話比黎婉兩個弟弟還管用,劉晉元長相斯文,細眉長眼,皮膚又白,很得下人喜歡。
他叫她的聲音極低,黎婉皺皺眉,敷衍應了聲,身子朝林氏邊靠了靠,不想和他接觸。
廳堂擺了好幾個箱子,旁邊麻袋有貨物,掙扎得厲害,林氏解釋,「鎮上養的雞鴨,你娘來信說京里什麼都要銀子打點,我就吩咐你舅舅把家裡的糧食都帶著了!」
黎婉咧咧嘴,沒吭聲,心底卻想,林氏嘴裡的糧食怕就這幾隻雞鴨了。
劉氏吩咐小廝把麻袋拿到廚房去,中午做個蘑芋燒鴨,宮保雞丁,熬一鍋香菇雞湯。
林氏拉著黎婉的手坐下,眼角的細紋因著笑越發深邃,話卻是對黎忠卿說的,「忠卿啊,你們爺們說自己的事去,留我們三輩人說說話!」
黎忠卿稍一思忖,點點頭,聲音和煦,「行,婉兒陪您說說話,我們去書房坐坐!」
黎婉面色一緊,又聽吩咐完小廝的劉氏折身回來樂呵呵的說,「也好,晉元的事仔細與侯爺說說,他有法子!」她說得再坦然不過,明顯賴定了秦牧隱,黎婉面露不愉,「娘,表哥的事侯爺能有什麼法子?」
氣氛一下冷了下來,劉氏反應快的拍拍腦子,繞開了話題,「瞧我這記性,明秀,府里還有龍井,給老爺送到書房去!」
黎忠卿了也尷尬,招呼著秦牧隱走了。
劉善全杵在屋中央,如今,屋裡就他一個大老爺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撇眼坐下正打量屋裡的林氏,兩側拘謹的手漸漸鬆開,在林氏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都是自己人了,劉氏剜了黎婉一眼,侯爺幫襯一把,免得老爺到處求人,多好的事,她竟然胳膊往外拐。
林氏摸著椅子,東張西望打量著屋子,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能來京里,街坊鄰居無不羨慕他說她生了個好閨女能來天子腳下,等晉元當了官,她就是官家老夫人了,侯爺叫一聲太夫人真沒叫錯。
「玉娘啊,晉元的事交給婉兒吧,她是侯夫人,多少人巴結著,一句話,晉元的事就定了。」
玉娘是劉氏的小名,黎婉冷笑,林氏吹捧她想她幫忙,她要接話就中計了,裝作聽不懂,蹙眉道,「我整日在家,府里極少來客,沒人上門巴結,外祖是不是想錯了?」
林氏一輩子在鎮上,大戶人家的事也是聽戲聽來的,黎婉接著說,「外祖,進了京您就明白,戲里啊說的都錯了!」
林氏一愣,眼角拉了下來,嘴角卻還噙著笑,「這樣啊,那他還敢收我的銀子?」
聽戲給錢是佔位子,喝茶的錢,並非林氏說的那樣,黎婉笑笑,沒說話。
片刻,林氏的話又扯回劉晉元身上,「晉元的事侯爺幫不上忙?」
黎婉搖搖頭,「爹在朝為官說的話都比侯爺還管用,侯爺有爵位,沒有實職,不如爹呢,爹都沒法子,侯爺能有什麼辦法?」黎婉當即釋然,戲謔的笑了笑,「祖母,朝堂的事交給爹他們吧,我們聊點其他的!」
爹不幫劉晉元定是娘怕牽扯到他的官職,娘多精明的一個人,把爹摘清了將侯爺推出來,可惜了,她不是上輩子沒有腦子的黎婉了。
丫鬟遞茶時,黎婉笑著接過杯子,隨即微微蹙了蹙眉,杯沿有個缺口,傷到嘴唇了怎麼辦。
她輕輕晃著茶杯,劉氏問她,「你喜歡的玫瑰茶,怎麼不喝?」
玫瑰茶是黎婉在家時最愛的花茶了,進了侯府也是她的最愛,黎婉托起杯子聞了聞,淡淡的玫瑰花香瀰漫鼻尖,她身心舒展開來,將杯子擱下,說起其他,「這麼冷的天,屋裡怎不燒地龍?」
侯府前些日子就燒炭了,她手腳涼,稍微冷了夜裡就睡不著,不知劉氏如何承受得住,隨即又反應過來,劉氏拿銀子買宅子,手頭緊張,劉家人進京比上一世早了兩個月,要打點的地方多,劉氏擔心銀子不夠花吧。
劉氏雙手握著茶杯擱在膝蓋上,目光灼灼,「你爹一個月的月銀就那麼多,你二弟三弟要念書,都是花銀子的地方,你成親拿了一大半銀子走,再不節省點你二弟成親都沒銀子,對了,你去侯府用錢的地方少吧?」
黎婉猜到劉氏要說什麼了,上輩子沒少說,她微微側身裝作看窗外的景色去了。
黎婉高嫁,黎府給的嫁妝在京里不算多,可對黎府來說算一大半家業了,劉氏小氣當然捨不得,是黎忠卿的意思,黎忠卿說就這麼一個女兒,不能叫人看了笑話,當時給她幾本書也有這個因素。
黎忠卿的銀子都給劉氏管著,劉氏想昧下些黎婉的嫁妝,黎忠卿強硬,校對了府里的賬冊,硬是給了黎婉一半,黎婉愛財,自不會手軟,為此,劉氏好幾天見著她都沒有好臉色。
黎府在京郊有田產和莊子,入冬后沒有糧食,收入也斷了。
黎婉沒順著劉氏說掏銀子的話,倒是林氏接過話,問她,「婉兒在京里可有認識的姑娘,你表哥比你大,你都成親了,他八字還沒一撇,要認識,給你表哥張羅張羅!」
外邊又下起雪來,不一會兒遠處都被白色籠罩,她起身站在窗邊,冷風吹進脖子,人冷靜不少。
黎婉不說話,屋裡氣氛又冷了,林氏話鋒一轉誇讚起黎婉來,「婉兒命真好,侯府要啥有啥,侯爺沒有兄弟姐妹,以後侯府就你說了算,可別忘了你爹和你娘生養了你!」
黎婉面上笑笑,心底一片冷漠,上世她心飄飄然,挺直胸脯說不會少了爹娘的好處才會回侯府問管家要銀子,今時再想想,難怪侯府人看不起她,她的所作所為夠他們鄙視的了。
「外祖母說什麼呢,府里侯爺管著,老夫人也不過問,當家的人是侯爺!」和她沒有關係,想從她手裡拿東西出來,不要肖想了。
兩人說著話,全安進來了,身後跟著幾個人,一眼,黎婉身子一震,說不出話來。
全安低著頭,給她施禮,「夫人,禮物都搬來了,放哪兒?」
黎婉腦子懵了,秦牧隱何時備了禮她怎麼不知道?進府後她還拿沒帶禮的借口和秦牧隱商量回去,他會不會看出了什麼來,黎婉咬著唇,神思恍惚。
劉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禮是秦牧隱備的,全安提黎婉是給她長臉,小廝每人抱著一疊盒子,劉氏臉上笑開了花,「先擱那邊的圓木桌上吧!」嘴裡嗔怪黎婉,「婉兒也是,人回來了就好,帶什麼禮!」
眼睛落在盒子上卻移不開眼了。
小廝們陸續進屋,將禮物放好,給黎婉行了禮才退下。
林氏也走到了桌邊,五顏六色的盒子堆滿了桌子,與旁邊幾個陳舊的梨木箱子和麻袋形成了鮮明對比。
黎婉冷著臉,淡漠得很,劉氏看出她的不對勁,站在桌邊,按耐住蠢蠢欲動的心,沒動。
上次她回來,侯府給她裝了許多東西,有綠茵閣的吃食,布匹,燕窩人蔘,還有金釵首飾,黎婉沒有姐妹,金釵首飾可不是給她的,心底對秦牧隱更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