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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茸提著食盒走在通往冷宮的長街上,她走得很慢,不時停下來扶著牆歇一歇,順帶揉一揉肋下的傷處,那裡疼得像火燒一樣,連喘氣都費勁。
半個時辰前,她還好端端地等在紫宸殿外面,滿以為巧茗馬上就要和皇上和好如初,心頭大石落下,徹徹底底地鬆了一口氣。
誰想到等出來的不是攜手回鳳儀宮的帝后,而是慌亂進出的太監和御醫,阿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本能地著急害怕,想進殿去看個究竟,卻被守門的太監攔著不讓進。
之後,就是巧茗被人押了出來。
在宮裡久了,哪裡能不會察言觀色,阿茸一眼就看出來,雖然那些太監們表面動作上還算恭敬,但一個兩個面上都是不忿之色。
這是沖著誰來的?
阿茸大著膽子上前去和陳福說話,雖然她品階遠不如他,但因為是皇後娘娘身邊頭一號的宮女,陳福平日對她也格外和氣耐心,可這回,陳福只冷淡地道:「阿茸姑娘,這事兒不是鬧著玩的,你就別摻和了!」
阿茸不解其意,只是一個勁兒追問:「娘娘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你們帶她去哪兒?我是近身侍候娘娘的,我也要去!」
話音才落,陳福一腳就踹在她肋下,啐道:「不知好歹!」
然後,人就跟著押送巧茗的隊伍一塊兒走了。
阿茸命道好,一進宮就被挑進了尚食局,學不好、做不好的時候也挨罰,但最多不過是打手板,那是為了叫她們長記性、少犯錯的,不像那些衝撞了貴人或是犯了大錯的往死里罰,所以這一腳是她身上挨過最重的了,踹得她不光身上疼,連腦子也懵了,跪坐在青石板地上,半天都不知道起來。
等她回過神來,那隊人已經走遠了,連影兒都看不到了。
阿茸連忙去追,但她一吸氣肋下就一抽一抽地疼得更厲害,根本跑不起來,好不容易走出紫宸宮的院門,左右長街上依然看不到人。
想再退回去打聽,門前的侍衛卻不讓她再進去了。
阿茸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捂著肋回了鳳儀宮,叫羅平和羅安出去打聽。
太監們腿腳兒快,門路也多,兩刻鐘后回來,繪聲繪影地學給她:「阿茸姐姐,這消息宮裡頭已經傳遍了,那速度比離了弦的箭還快……」
阿茸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喝道:「別廢話,說正題!」
羅平正色道:「皇後娘娘給皇上下毒,當場被抓住了,送進了冷宮!」
「胡說八道,娘娘明明是去和解的!」
「我也覺得娘娘不至於,」羅安道,「不過,那些人傳,說皇後娘娘和皇上有了嫌隙,仗著自己生了皇子,便打算殺了皇上,之後太子登基,娘娘就能當太后了!」他學完了啐道,「說得跟真的似的,好像他們天天躲在娘娘床底下聽著看著,比咱們都了解娘娘似的。」
羅平補充道:「據說娘娘給陛下送了一碗粥,陛下沒驗過就喝了,然後吐血暈了,御醫過來一看,說粥裡面是砒.霜。」
阿茸腿軟,抱住了廊柱,卻也沒有用處,還是跌坐到了地上。
那粥是她幫著熬的……
她看著對面臉色煞白的素月,還有她一份兒。
「這時候不能慌,」素月倒是鎮定,還能出個主意,「我去找太皇太后想辦法,阿茸你派個人往冷宮那邊兒瞧瞧情況。」
阿茸盲目地點頭,她這會兒已經完全嚇傻了。
羅安又跑了一趟,回來后說得咬牙切齒:「冷宮那邊已經叫羽林衛圍起來了,誰也別想進,管事的是剛升了千戶的永昭候世子顧燁,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就燒在咱們娘娘這兒了!」
阿茸一聽這名字,卻覺得有了盼頭,到底也是熟人呢!
她麻利地上小廚房去煮了一大鍋綠豆湯,拿了最大的一個食盒裝起來,又找了今天剩下的點心,重新擺盤裝飾,直到弄得看起來跟新做的沒什麼兩樣了,便也放進食盒裡,自己提著往外走。
羅平和羅安要幫忙,也被她拒絕了,「你們遠遠的跟著就行,能看見我,但別叫別人注意到你們,萬一我出了什麼事兒,起碼有人知道。」
說完了又想起一件事來,回到房裡從妝台帶鎖的抽屜里翻出個荷包,數了數裡面一共十四顆金豆子,是她到巧茗身邊后,巧茗每月在月例外另給她的,說是讓她存著傍身,當嫁妝,流雲也有一份。
阿茸就這樣懷裡揣著金豆子,手裡拎著食盒,三步一喘氣地到了冷宮外面。
打眼一看,果然和羅安說的一樣,院牆外宮門前站了好幾個羽林衛。
阿茸以前來過這裡,知道雖然有巡邏的羽林衛會路過,卻是沒有人專門把守的。
而且早幾個月的時候,淑嬪因為謀害皇嗣被關進了幽蘭殿,也一直沒聽說過這裡派了人來看守著。
所以,如今這些人是為了誰而來,根本顯而易見。
食盒有些偏重,阿茸身上又帶著傷,別說拎個重物,就是走幾步都比平時費勁,不過她還是咬著牙蹭到了大門前。
沿路上的羽林衛都按著刀柄站著,見了她沒有任何反應,估計在他們眼中她就跟夏夜飛過的流螢差不多。
不過要想進院門,那就是——做夢。
一左一右兩個侍衛綉春刀一抽,哐啷一聲交錯成一個斜倒的十字,架在前面擋住了阿茸的去路。
「我……我是來找人的!」阿茸扯著嗓子喊了一通,顧世子,顧千戶,顧大人,輪著個兒喊了好幾遍,到最後聲音都開始發顫了,才見著顧燁慢悠悠地從院子里出來。
「顧大人,」不待顧燁問,阿茸主動說道,「我聽說顧大人帶著兄弟們在這兒辛苦,特地帶了綠豆湯來給大家解解暑氣。」
顧燁倒是還記得阿茸,往後掃了一眼見就她一個人,便叫人接了那食盒。
不過他們沒立刻吃,反而當著阿茸的面叫人抱了只野貓過來,舀了一碗綠豆湯,又扔了塊點心給它,看著那貓兒吃飽喝足,又等了快兩刻鐘,見什麼事兒都沒有,還是神氣十足地喵喵叫,這才點頭讓手下人去分。
阿茸一直訕訕地站在他旁邊,明白了他的想法,臉上更是青一陣白一陣,事先想好的詞兒早忘了大半,最後索性直來直去,「顧大人,我想進去看看我家娘娘,麻煩您行行好……」
「皇上有命,誰也不能見皇後娘娘,就是連只貓兒都不準進去。」顧燁從手下手上接過盛給他的綠豆湯,咕嘟嘟灌了兩口,再咬一口桂花糕,贊道,「這是你做的?手藝不錯!比我們家廚娘強多了!」
阿茸心裡頭的火兒蹭一下躥了老高,這什麼人啊,喝了她的湯,吃了她的點心,結果不賣人情不算,竟然還敢調笑她!
可她有求於人,哪敢當真跟顧燁發火,抿著嘴眨了眨眼睛,就從懷裡掏出那個荷包來往顧燁懷裡塞,「顧大人,求你了,我就想進去跟我們家娘娘說說話,陪她一會兒,那裡面多可怕啊,上次來的時候有你們在,我都嚇暈了,現在黑燈瞎火的,娘娘一個人在裡面,別再嚇出個好歹來……求你了。」
侍衛吃東西都是狼吞虎咽的,顧燁也不例外,阿茸說這一串話的功夫,他已經解決了自己那份桂花糕和綠豆湯,把碗往旁邊一個侍衛手上一塞,摸出那個荷包來顛了顛,大約是覺得有些分量,便倒出了裡面的東西查看。
「這可不行,誰知道進去的時候是你,出來的時候還是不是你啊。」
阿茸腦子裡轉了兩圈,才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撇清道:「絕對不會的,我就是想跟我們娘娘說說話,看看能幫上什麼忙。」她手往旁邊一劃拉,「你們這麼多大人帶著刀守在這兒,就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作亂啊,我還要命呢!」
不想顧燁不接她的話,反而突兀地問道:「哎,這是你們娘娘的家當,還是你的啊?」
阿茸不解其意,卻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誠實道:「這是我的,我的全部家當了!是我攢的嫁妝錢!你就答應我吧,再不行,你跟我一起過去,就那麼看著我,保證我不搞鬼!」
顧燁深深地打量了她兩眼,反問道:「你把嫁妝全給我了,就為了見你們娘娘一面?見完了呢?你打算怎麼辦?你手上沒錢了,要是你們娘娘真是冤枉的,你還能託人幫忙么?就算有,我看能幫上你的人也看不上這麼點金豆子。要是你們娘娘不冤枉,你又怎麼辦?到時候皇上問起罪來,你們鳳儀宮的人都跑不了,就是留下命來,也得不著好差事了,想再攢這麼恐怕一輩子都沒戲了。」
他說著把荷包塞回阿茸手裡,「你聽我的,別攙和,這玩意兒你自個兒留著,到時候上下打點打點,說不定還能謀個像點樣的差事,平平安安地挨到滿了年歲出宮回鄉。你們娘娘的事兒太大了,你管不起,我是為了你好!」
阿茸握著荷包,怔怔地站在那兒,顧燁說的話她不是不明白,可要是真按照他說的做,那巧茗怎麼辦?
她只想著想盡辦法,先見著巧茗一面,把前因後果問個明白,然後……然後的事情,她沒想得那麼遠!
她不過是佔了天時地利之便,至於人和……不是還有梁太師一家嗎?
論起來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太師大人和梁二公子肯定比她強啊!
不過……看著眼前的顧燁,阿茸又不那麼確定了,那時候淑妃和顧煒的事情一出,可沒聽說過永昭候家有人出來幫他們走動的,那還是親生的呢,巧茗和梁家只是認的乾親……
阿茸發現事情比她原本料想的還要艱難,而自己又一籌莫展,根本沒有辦法,她心裡著急,身上好像比之前還疼了,實在綳不住勁兒,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顧燁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他沒說什麼啊,都不是狠話,不是勸她為自己著想么,怎麼就把人弄哭了……
旁邊的侍衛們看了都跟著起鬨。
「頭兒,你怎麼把大姑娘弄哭了?」
「頭兒,是不是你欺負了人家不肯負責任?」
「將來都是當侯爺的人,屋子裡多收一個不緊要!」
「就是!人家都把嫁妝給你了,誰家的姑娘也不會更實誠了!」
顧燁聽他們越說越不成話,喝止道:「都閉嘴,辦差呢,你們當出來玩啊,誰再說就拉出去繞著皇城根兒跑一百圈!」
侍衛們不情不願地閉嘴了。
顧燁連忙拉著阿茸走開,估摸著距離讓那些傢伙再聽不到他們說什麼,才問:「阿茸姑娘,你這是哭什麼啊?有什麼事兒,你說一聲,我能幫你就盡量幫。」說完了發現不對,又趕緊補上,「但是真的不能放你進去見娘娘。」
「可是我只想幫幫她……」阿茸一聽哭得更厲害了,「我們當初一起進宮的,我十一,她十二,從頭一天起就睡一個炕上,後來又一起進了尚食局,一起從洗菜切菜學起,學不好時一起挨打,回到屋子裡互相上藥,那麼多年下來,比親姐妹還親,我們那時候說好了,等將來到歲數了出宮,如果不嫁就一起開個酒樓,嫁也要嫁在一起……」
那些過往的畫面從眼前閃過,每一幕都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那樣鮮明,「後來她救了帝姬,得了陛下的青眼,有了好日子,我也沾光,我想既然她不能出宮去了,那我就在宮裡一直陪著她,萬一等她年紀大了,皇上不喜歡了,也好有個人能陪著說話,不會孤苦伶仃……可是……怎麼一下子就變天了……剛才還好好的呢……現在就關起來了,皇上會不會要殺她……我不怕把嫁妝都花光了,反正沒有巧茗我也沒有這些錢……我就是想幫她……淑嬪娘娘給送進去身邊還跟了個丫頭呢,我們娘娘只有一個人……」
說到後來,根本已經泣不成聲,前後不搭。
顧燁也不勸,只是讓她哭讓她說。
他知道突然出了這麼一遭事兒,皇後宮里沒人不膽戰心驚,就想著讓這小姑娘發泄一通也好。
不想聽著聽著,倒是有些感慨,這姑娘跟皇後娘娘不過是進宮后認識的,相交也就幾年功夫,竟然這般情深義重,雖然幾顆金豆子他不放在眼裡,但卻是她的整幅身家,竟然連后招都沒想好,就義無反顧地拿來幫人。
他想起自己家裡的事兒來,想著這幾年裡,顧煒一直把自己當賊一樣看待,沒少給自己挖坑,就盼著自己倒霉,甚至前途盡毀,這還是同父異母的親大哥呢,論起情分來竟連人家半道兒相識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就是這麼一晃神兒的功夫,卻見阿茸忽然一口氣兒上不來,兩眼翻白,直接暈了過去。
顧燁連忙上去扶了一把,空出的手拍著她的臉頰,「阿茸姑娘,阿茸姑娘」的叫了幾聲,又掐了人中,但就是不見人醒。
羅平羅安遠遠看著不對勁,提著燈籠衝上來,燈光閃耀下,顧燁才看清楚阿茸一張精緻的小臉慘白得像紙一樣,嘴角還有鮮血淌出來……
羅剎殿里,巧茗坐在地上,全然不知道外間發生的事。
一年前她曾經對這裡無比好奇,還曾跪在外面從地窗向里張望,那時她想不到自己會生下兩個皇子,想不到自己會當上皇后,更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被關在這裡。
她被押過來的時候,羅剎殿從外面看起來跟一年前沒有任何區別。
陳福指揮著太監們敲開門上釘的木板,把她推進來,門在她身後「吱呀」一聲關上,然後是乒乒乓乓重新將木板頂死的聲音。
一陣熱鬧后,腳步聲漸漸遠去。
一切歸於寂靜。
室內一片黑暗,只有木板縫隙間透進來絲絲縷縷的月光,照在地上,細細長長的一道線。
巧茗抱膝團坐著,一心琢磨今天的事情。
她一點兒也不怪韓震不信她。
若是兩人交換位置,她也不會信他。
上次不就是這樣么,當時她以為韓震要殺自己,可是一點兒也沒留情,一刀扎在他胸口上,事後多虧韓震為自己遮掩,不然這刺殺天子的罪名早一年前就該扣在自己頭上了。
韓震給過自己一次機會,但是這次,他大概是對自己徹底失望了吧……
可是,這次真的不是她。
巧茗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誰,又是怎麼動的手。
她反正也死過一回,現在的日子都是撿來的,真是沒辦法了,再死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是這樣不明不白的,當真叫人不甘心!
而且她還有兩個孩子!
若是這樣就死了,背著弒君的罪名,那兩個孩子會如何?
不到一個時辰前,巧茗還覺得讓自己的孩子出家當和尚太過委屈,現在情勢轉變,她倒覺得若是當真能如太皇太后說的那樣,在寺廟中一世平淡又平安,或許也不失為一條好出路。
小的命運或許不會更糟了,但是大的那個呢,她背了罪名不緊要,可是有個弒君的母親,鏘兒會不會連太子都當不成,她前世在家裡也是讀過史書的,被廢了太子的,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巧茗還是不甘心,本來他們母子三個不至於如此的,是誰,到底是誰在害她?
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裡,連時間都似乎靜止了,若不是月光流轉,隱去了地上那道細長的光線,她幾乎也要以為自己已凝固成一塊石磚。
巧茗站了起來,她抻了抻微麻的腿腳,試著在黑暗裡行走。
她已經想通了,她要出去,不管等多久,一定要出去,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兩個孩子,所以在這之前,她必須保證自己好好的,不能自暴自棄。
不知道踢到了什麼,腳下一個踉蹌,巧茗緊著倒了幾步,卻又不知道踩中了什麼,腳底一滑,撲跌在地上,手下不知按中了什麼,毛茸茸的,還有會動,好像不止一個,吱吱唧唧叫著跑了開去。
是老鼠!
巧茗嚇了一跳,還有點噁心,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聽著聲響要躲。
四周烏漆麻黑的一片,到底不如在光亮的地方身手敏捷,她又摔了好幾次,有時是被地上散落的東西絆倒,有時是被那些到處亂竄的小東西嚇得。
最後終於靠在了一堵牆邊,可是聽著響動,那群老鼠竟然成群結隊囂張狂叫著往她這邊追來。
巧茗只能再躲,她怕再摔跤,雙手都扶在牆上,那牆壁並不平坦,她遇著了障礙也不願鬆開,生怕一下子偏離了方向,再找不回來,乾脆慢慢蹭著過去。
腳面上悉悉索索地爬過去什麼,巧茗身上一個激靈,手不由自主地在牆上用力按,不想正面牆都晃動起來,她人緊緊靠著牆壁,也跟著晃,甚至跟著那面牆轉了起來。
暈眩過後,眼前驀地一亮,忍著刺眼的感覺打量,竟是身在一條通道之中。
地面只是普通的泥土,兩邊的牆壁倒是木板鋪成,每隔上二十多步,便點著一盞長明燈,倒叫她想起太皇太後宮里那間密室來。
巧茗幾乎沒有猶豫,立刻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這條通道的盡頭會到哪裡,但不管是哪兒,都比留在羅剎殿等死好!
若是到時候被抓住了,還可以說,為了躲老鼠不小心闖了進來,又不知道怎麼回去,只能往前走,走出來就打算找皇上去,免得被當做畏罪潛逃!
巧茗能感覺得出來,地勢是向下走的,或許起頭時是在羅剎殿牆壁的夾層里,後來慢慢地就應當是轉入了地下,畢竟若是在皇宮地面上建一條地道,一定不能瞞住人。
路彎彎曲曲,七拐八拐,有時有岔路,然而並不需要她做什麼選擇,因為每次都只有一條路能走通,其餘的都被封起來,鐵閘門鎖著,明顯是人工所為。
大殷的皇宮是在前朝皇宮的基礎上擴建的,所以巧茗一點也不意外地下會有這些密道,據說當年兵臨城下,前朝的最後一任皇帝就是從密道里逃跑的,到現在幾十年過去了也沒找到下落,沒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想起這件事來,巧茗倒幾乎認定這就是那條逃生的密道,滿有信心一定能通到宮外。
她並沒有想遠遠逃開,畢竟還有兩個孩子在這裡,她無論如何舍不下。
但兩輩子加起來她也沒超過十八歲去,還是少年人心性,走這樣一條終點未知的路,就像一場充滿新奇的冒險,不能不叫人興奮異常。
路並不遠,很快就到了終點。
那不過是一堵看上去沒有任何特點的牆壁。
巧茗卻沒有失望。
這面牆外一定是另一個世界,她小心翼翼地四處摸索,尋找機關。
或許設計密道的人本就沒打算在這裡為難人,那機關就設在長明燈下,巧茗按了下去,牆壁旋轉起來,將她送了出去。
巧茗站定了身子,四處打量,見自己是在一間沒窗沒門的小屋子裡,這屋子不大,約莫三丈長,兩丈寬,一眼便能望到盡頭——西北面堆著各種時鮮的蔬菜,東南面壘著酒瓮。
有些眼熟。
好像是尚食局的地窖。
她再看,西南角是向上的石階,石階上站著一個人,身材高大,穿著大紅色織金的曳撒,臉上帶著一張羅剎惡鬼面具,牛角獸眼,獠牙斜突,烏金材質在昏暗的燈光下反著光,更顯得猙獰可怖。
這人是誰?
夏玉樓不是死了么?
怎麼還會有鬼面人出現?
巧茗全身肌肉緊繃,下意識地便想迴轉到地道里去,可惜慌亂之間找不到讓牆面轉動的機關。
身後的腳步聲近了,她只得轉過身去面對。
那人在她身前三步處停下,並不說話,只是伸出修長的手來,緩緩地取下面具,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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