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1.1

「秦山……秦山……」

姜重黎的手指，一點點在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容顏上，仔仔細細劃過輪廓，近乎是貪婪地凝視著這個容顏的每一分線條。

儘管，面容只有半張，儘管，他只能細細描繪那英挺的眉眼，其餘的部分已經不復存在，但哪怕只是這麼一點點留存，也足夠姜重黎去分外的珍惜。

「秦山……秦山……原來你在這裡，在這裡啊，我終於找到你了……」

姜重黎笑著，輕輕用自己的臉頰，去蹭洛秦山的半副容顏，蹭了兩下之後，才發現，他把洛秦山的臉弄濕了。

姜重黎慌忙拉著衣袖，小心翼翼將那些討厭的水跡擦下去，然後又輕輕吹了吹，將半副面容上的水汽全都吹乾，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對不起，把你弄濕了，你不會受潮吧，不會壞掉吧，聽說真皮的東西不容易保養……你放心，等咱們出去后，我馬上就努力學習養護知識，保准把你保養得像新的一樣，半點都不會起皺，更不會長黴菌……」

姜重黎笑著說完，又去蹭了蹭洛秦山的臉頰，這回他先很小心地把自己的臉擦乾淨，擦得都發疼了，才去蹭的。

他的臉上，一直都是笑笑的模樣。

哭很醜，他絕對不會哭的。

「秦山，我們回家。」姜重黎微笑著輕聲道，伸手去解那些晶體管線。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那樣做。」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沒有那些管子，他肯定馬上就會幹癟了，像一枚醜陋的核桃一樣。」

姜重黎猛地轉身，看到了一個坐在輪椅之中的男人。

那是一具十分美麗的輪椅，與晶體管線同一材質的水晶材料，組合而成花紋炫麗的椅身，其中流淌著溫暖柔軟，彷彿雲朵般輕盈的能量。

那是一種十分特殊的元精，與人類的很不相同，但卻強大無比。

姜重黎轉動眼珠，看到了元精能量的來源。

那是一顆柔軟潔白的珠子，鑲嵌在輪椅椅背上方，源源不斷向輪椅……以及那個被管線與輪椅連成一體的男人，提供能源。

姜重黎眯起了眼睛。

那顆珠子，是一顆內丹，內丹上的氣息，令他想起了一隻潔白柔軟，彷彿雲朵棉花糖一樣的軟軟生靈。

「你是誰？」姜重黎冷冷地問。

那個男人按動按鈕，輪椅無聲無息，滑近了些。

男人揚起頭顱，將自己英俊的臉龐，完全展示在姜重黎眼前。

「我是誰，你不認得我了嗎？」男人笑著說道。

姜重黎歪了歪頭，「我該認識你嗎？」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好奇，「我應該與你捧著的那半張臉，長得一模一樣才對，你怎麼會認不得我呢。」

「難道你想告訴我，你是洛秦山？」姜重黎嗤笑道。

男人挑眉，「我以為你會認錯呢，洛科長養的小怪物。」

「我不會認錯，你與秦山，一點都不一樣。」姜重黎一臉嫌棄。

那個男人無奈一嘆，「是么……不像么……看來雖然在基因技術層面上，我的這副身體，與洛秦山早該別無二致，但能量層級的差距，還是能夠使人……尤其是你這樣與洛秦山親密無間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不同來啊。」

「你到底是誰，你克|隆秦山的基因做什麼，你為什麼要假裝成他？」姜重黎又問。

那個男人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狠狠咳嗽了起來，才好不容易止住笑聲。

「我假裝成他？你以為我樂意？我自己的身體……我那完美的身軀，要不是被他給毀了，我至於變成今天這副模樣？這是他欠我的！他毀了我的，就要用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的細胞還回來！」那個男人狠狠拍著輪椅扶手，又開始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

姜重黎從沒見洛秦山的臉上，出現過如此狼狽如此神經質的表情，這個品質低劣的複製品，小丑一樣。

「……你真礙眼。」姜重黎冷冷道，「既然掌握著那麼先進的科技，幹嘛不用你原本的細胞修復自身，別告訴我你連點渣都沒有剩下。這樣勉強用秦山的，又掌控不了，結果搞得不人不鬼，一副噁心巴拉的德行。」

那個人突然停下了一切動作，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

「小怪物，你說話真不客氣。」

他緩緩抬起頭，對姜重黎露出詭異的微笑，「雖說身體的確是原裝的好，但人類，終究有著難以克服的局限性，假如有機會突破自身，變得更加美麗，更加強壯，更加健康，更加聰明，更加長壽……沒有人能抵抗得了這個巨大的誘惑。」

「所以你就到處搶奪不屬於你的東西，就是為了滿足你進化的私慾？」姜重黎盯著他的椅背，問道。

男人順著他的目光，曲起手指敲了敲內丹，「你說這個？你要的話，送你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要什麼？」姜重黎直接問。他可不信，男人送禮的背後沒有附加條件。

「我要你。」

男人用熱切的目光，緊緊盯著姜重黎。

「小小的國王，三年前叫你逃了，三年後……沒想到竟然得來全不費功夫。你真是白費了洛科長的苦心，他那麼費盡心思地藏起你，而你卻如此高調，如此張揚，甚至主動送上門來，真是蠢得可愛極了。」

姜重黎不以為然，「吹吧你就，要不是本王看見秦山的臉后，暴露了我認識他，你就是抓了殭屍的本王，都沒猜到那就是我吧。」

不然，哪裡會把他晾了那麼久，又光叫一群傻瓜白大褂來實驗他。這分明就是沒認出國王，忽視了他來著嘛。

男人眨眨眼，無奈一笑，「好吧，被你發現了，聰明的小傢伙。」

這個瀟洒的笑容，竟有那麼一絲納藍小朱的味道。

「你是小豬他爹？」姜重黎瞪大眼，指著那人的鼻子大聲道。

男人淺笑著道：「我是納藍……」

「那籃大豬，本王知道。」姜重黎得意道。

納藍家主：「……」

「喂，你這神經質的大豬，三年前，就是你暗算了秦山嗎？你原本是他的朋友對不對？為了抓本王，你不惜背叛我的秦山，為了什麼？難道你以為，能從本王這裡得到什麼了不起的利益？」姜重黎大聲問。

納藍家主的眼神，有些古怪，「難道你不覺得，你的存在本身，簡直就是作弊？」

「本王向來以誠待人，從不作弊。」

納藍家主一笑，「儘管洛秦山百般掩飾，但國王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我還是知道了。你的天賦，就是統御，你的一切能力都是為了你能夠成為這個世上最高的統治者而存在的。多麼的可怕，多麼的不公平，又是多麼的便利。」

這話，姜重黎不怎麼愛聽，「我的臣下聚集在我身邊，是他們愛本王的緣故。」

納藍家主大笑起來，「不，他們不愛你，他們不過是一群被迷惑了心智而不自知的可憐蟲罷了。你身上有什麼優點，值得那麼多優秀的人愛你？不，你什麼優點都沒有，有的，不過是『你是國王種』這個可笑的事實罷了。」

姜重黎的心有些刺痛。

他也不甘心地沖著男人大笑，「所以？那又如何？這個可笑的事實，還不是把你饞得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是的，三年前……我的確很饞，但今天，我已經不饞這個了。或者說，暫時沒心思饞了吧。」男人又有些氣喘，「現在，我只想讓這個身體，好好的運作下去。」

他盯著姜重黎的眼神，明亮得有些異常，「小國王，你的能量層級是怎樣的，你的靈魂軌跡夠不夠強？到底……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驅動這具該死的洛秦山的複製體……」

姜重黎知道，他指的是元精。

秦山是他所見過的，靈魂力量最為強大的人類，要想驅動秦山的複製體，所需的力量也必定要龐大無比，儘管納藍氏已經能夠製造出司機大哥那樣的合成人軍團，但卻無法將同樣的技術，應用在洛秦山的複製體身上。

「熊軍，也是你們製造的對不對？他就是按照秦山的藍本來造的，可惜你們失敗了。」

「失敗？不，熊軍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成功，那是最為接近洛秦山的存在，如果能夠繼續進行關於熊軍的研究，也許我早已解開了洛秦山身上的秘密，可惜了……」

「可惜什麼？」

「你沒有注意到嗎？三年前，就是一千名熊軍，將你與洛秦山，逼入了絕境。當然，後來他們都被洛秦山殺光了，連帶著製造熊軍的技術一起，統統被他毀了個乾淨，甚至我也……不過，你竟然能說出熊軍，看來外面還有漏網之魚。」

「又是饞國王的統治能力，又是製造熊軍軍團，看來，你當年所圖不小嘛。」

「但現在，我只想活下去，以強大的，如同洛秦山一樣的存在，活下去！」男人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我沒有被他擊敗！我比他強！我能夠驅動他的身體，我能夠隨意分解，隨意玩弄他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寸基因片段，是的……是的……我沒有失敗，我會把他踩在腳下，我能夠證明這一點，我一定比洛秦山強！」

姜重黎明白了，這個人，之所以如此執著於洛秦山的身體，研究他的基因，從大胃王選手身上尋找最強的元精運行方式，都不過是因為，洛秦山已經成了他的心魔。

三年前，這個男人輸了，被洛秦山徹底擊敗，失去了他自己的身體，失去了他的合成人軍團，失去了他的實驗室，甚至失去了在組織中的地位。

他失去了一切。

三年前的雨夜，是洛秦山的勝利。

姜重黎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洋洋得意，笑得暢快淋漓。

「不愧是本王的秦山，你果然是最棒的！」

聽到這句話，納藍的雙眼突然變得血紅。

「把他給我抓下來，綁到解剖台上，我要親手將他切成碎片！」男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無數司機涌了進來，默默包圍了姜重黎，向他舉起猙獰的槍械。

姜重黎擋在洛秦山的頭顱之前，一步都不打算閃避。

突然，周圍發生了巨大的震動，轟隆隆的巨響，即使隔著厚厚的土層，也依然傳到了這深深的地底。

一名警衛跑了過來，附耳向納藍家主說了什麼，男人頓時臉色一變。

姜重黎抬起頭來。

這誰啊，難不成在他們頭頂上炮轟陣地嗎，牆壁都開始掉渣了，這是要上演上甘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