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10.7
晚間信王夫婦果然未曾親至。皇貴妃帶病出席,略微施了脂粉,伴在皇帝身側。她本比皇帝年幼許多,近來身體有恙,而皇帝卻愈漸精神。此刻看起來倒依稀彷彿是同齡人了。
除卻信王夫婦,太后、含山公主、英王夫婦、景王以及一些年幼的皇子公主,均在席上。
皇帝賜宴太子與太子妃夫婦,菜肴規格皆有規矩。待國禮行畢,才開始了真正的家宴。
顧嘉夢與姬央座位相鄰,來之前,他們已經稍微用了些東西。御賜之物寓意美好,看著鮮亮,但味道卻不一定合口味。
太後上了年紀,小坐了一會兒,就由宮人攙扶著離開。
太后剛走,皇帝便放下了箸,開口誇讚了太子妃幾句,再次勸勉太子妃要賢良溫婉,襄助太子,早日誕下皇孫云云。
顧嘉夢連忙行禮稱是,謹遵教誨。
皇帝點一點頭,自稱乏了,便偕同皇貴妃離開。他委實沒有興緻留在這裡,面子上過得去也就是了。
此地只剩下一眾皇子皇女。沒了長輩約束,反而更自在了些。
姬央帶著顧嘉夢走到了含山公主面前,正式見過皇姐。
含山公主早就識得顧嘉夢,也知道弟弟的心思,見他們鴛夢能偕,喜不自勝,連連說好,眼中竟是沾染了淚花。她低聲說道:「央兒要擔負起丈夫的責任,護妻兒周全。」
姬央瞧了顧嘉夢一眼,微微一笑,點頭道:「皇姐說的是。」
含山公主又對顧嘉夢道:「央兒若是欺負了你,儘管跟皇姐說。本宮替你做主。」
顧嘉夢看看姬央,見他將眉一挑,似笑非笑,她也笑了:「皇姐說笑了,殿下不會欺負我的。」
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他哪裡捨得欺負她?
自含山公主以下,眾皇子皇女都來拜見皇嫂。
眾人都恪守禮儀,格外尊重,偶爾有性子活絡的,也會趁勢開句玩笑,一派和樂。他們都很聰明,避過了許多敏感話題。
甚至是連女色一道上素來上心的英王,也只是在心裡大呼可惜。太子妃容貌美麗,舉止大方,可惜嫁給了老大,這命也忒差了些。
太子妃曾是景王的未婚妻。今日景王在側,日後還少不得有相見的機會。這尷尬只怕是免不了了。有那些好事的,面上不顯,可心裡卻在暗暗期盼,想看好戲。
不多時,眾多皇子皇女均已見過太子妃。獨獨剩下一個景王姬然。
姬然看看四周,面上含笑,只那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他越眾上前,舉著酒杯,一字一字說道:「皇兄,皇嫂。臣弟祝你們夫妻和美,早生貴子。」
他將目光從姬央臉上,轉到了顧嘉夢臉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開。
因為夢中的緣故,顧嘉夢對景王的神情異常敏感。她略垂眼,就捕捉到了他另一隻手上突起的青筋。
她暗暗嘆了口氣,耳中聽姬央正答謝景王好意。她沖景王點一點頭,也低聲道謝:「多謝四弟。」
景王卻挑了挑眉:「皇兄皇嫂不喝一杯么?」
姬央看看顧嘉夢,含笑答道:「你嫂子她,不擅長飲酒。這一杯,就由孤代她喝吧。」
「皇兄和皇嫂感情真好,一杯酒都不捨得她喝。」
顧嘉夢暗暗捏了捏姬央的手,笑道:「我來吧。不過是一杯酒罷了,沒有大礙的。」她端過酒杯,一飲而盡。
英王見狀,當即說道:「皇嫂可真偏心,只喝了老四這一杯。莫不是還記著往日的……」
「老三!」含山公主知道他要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冷聲喝斥,打斷了他的話。
顧嘉夢只得又端起一杯酒,笑道:「這杯是敬三弟的。」
英王摸摸鼻子,似笑非笑,擊掌贊道:「皇嫂果真是爽快人!」
他冷眼看看太子,雲淡風輕又怎樣?又不是真的謫仙,神仙還有動怒的時候,綠帽子在眼前晃動,這謫仙真能沉得住氣?再瞧瞧老四,這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顧嘉夢勉強一笑:「可以了么?」
景王抿唇,也覺得沒意思起來。若那天大哥說的是真的,那她又有什麼錯?他堂堂七尺男兒,何必為難於她一個小女子?
只是看她和大哥,相偕而立,真是一對璧人。原本想好的祝福的話,卻全然說不出口了。他知道,他對她未必是男女情意,可是到底是意難平。
世事難料,他也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景王洒然一笑,對姬央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府中還有些事,臣弟這就先行告退了。」姬央剛一點頭,他便轉身離去。
原想看熱鬧的人,如英王,見景王都走了,知道不會有什麼熱鬧可看了,乾脆提議散了各回各處。
顧嘉夢飲了酒,初時還好,但不多時,紅暈就慢慢爬上了臉頰,眼中也漸漸沾染了一層霧氣。她回過頭,沖姬央嬌憨一笑:「殿下……」
姬央心底暗嘆一聲,知道她是醉了。他輕輕攬住她,點一點頭,任眾人散了。——皇帝賜宴,皇帝早就先行離開了。他們餘下的這些人其實也沒必要久留。
早有宮人準備了轎輦,扶微醺的太子妃上轎,前往東宮。
姬央任由顧嘉夢枕著他的腿,心說,這姑娘的酒量也太差些。雖說日後不用她喝酒應酬,可她這兩杯就倒的酒量,的確是太淺了。
轎輦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突然停了下來。有宮人上前稟道:「殿下,景王殿下求見。」
姬央訝然:「四弟?」他不是剛回去么?
姬然方才的確是要出宮回府,只是行到途中,還未出宮門,忽的想起一事,這才返回,卻不料眾人已經散了。
他行得急,髮髻微亂,玉冠也有些歪了。他略微整了一下發冠,也沒行禮,匆忙說道:「大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來想去,還是跟大哥說一聲的好。」
姬央聽出了他話里的急切,忙道:「四弟請講。」
景王又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前些日子的事了,那位顧姑娘,她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她跟顧小姐,她跟皇嫂關係匪淺,大哥還是注意一些吧。」
他也是突然想到這一點的。按說,顧九九與顧嘉夢已經沒了關係,可他無端的,感到擔憂。這擔憂,甚至蓋過了他心裡各種莫名的情緒,只希望一切安好吧。
姬央施禮道謝:「多謝四弟提醒。」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景王點一點頭,轉身離去。
姬央重回轎輦,輕輕摸了摸妻子酡紅的臉頰,良久,才道:「好姑娘,四弟也盼著你好呢。」
不管是不是故意,說到底,他們對景王有所虧欠。前一陣子,聽暗探說,姬然常常出入九里巷,已經與那位顧姑娘相遇。本以為他們可以重續前緣,卻不料,顧九九不見了。
找不到?她能去了哪裡?
顧嘉夢迷迷糊糊,似醉非醉,恍惚間,又做了個夢。夢裡,眼下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並沒有回到她的身體里,她甚至連太子都不識得。可夢裡的她竟是嫁給了太子,她魂魄飄在空中,看著另一個她用著她的身體,與她的丈夫相親相愛,與她的父母家人和睦相處……
她從夢中驚醒過來,睜開眼,看到坐在她身側的姬央。她呆了一呆,緊緊抱住了他:「殿下,我是在做夢么?」
這時,他們已經回到了東宮。姬央早沐浴過換上了常服。他愣了愣,反抱住她,輕輕拍拍她的脊背,溫聲說道:「不是,這是真的。」他拿起她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誘哄般道:「你瞧,是真的,都是真的。我們已經成親了……」
顧嘉夢眨了眨眼,目中霧氣一片:「是,我不是做夢,我回來了,我還在。」她緊緊抱著他,告訴自己,那都是夢。
她已經許久沒做那個夢了,再次做這種夢,是因為喝了點酒么?
姬央溫聲安撫著她,終究是沒把顧九九失蹤的事情告訴她。
皇太子大婚,規矩步驟極多。新婚數日,他們每日都要忙碌。等回門時,已經是第七日。
顧嘉夢再與父母家人見面時,已是君臣有別,遠不如未出閣時隨意自在。至於大哥顧彥琛,在她出嫁后第二天就離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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